汉东的政局,陷入了某种奇特的僵持。沙瑞金与李为民之间的公开冲突似乎暂时平息,但空气中弥漫的张力并未消散,反而转化为一种更隐蔽、更考验耐心的缠斗。
沙瑞金采纳了岳父蔡东兴的建议,不再进行正面强攻,而是转为利用省委书记的职权进行“程序性”防御和拖延。他牢牢把持着人事任免的最终建议权和重大项目的上会审批权,对李为民方面提交的关于“区域协同创新与发展试验区”的具体实施方案和关键岗位人选,采取“冷处理”态度。常委会的召开频率明显降低,即使召开,也尽量避开敏感议题。他试图通过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延缓李为民的推进速度,为自己争取时间和空间。
同时,他更加注重在意识形态和舆论领域巩固自己的阵地。他多次在内部会议上强调“坚持党的领导”、“维护中央权威”,话语中隐隐将李为民描绘成某种“地方势力”的代表。宣传系统在他的授意下,加强了对党风廉政建设、组织纪律的常规宣传,试图在道义上继续保持某种压力。
然而,李为民的应对策略更为灵活和高效。他深知“发展是硬道理”,也明白在现行体制下,做出无可争议的政绩是最有力的武器。他不再过分依赖省委的决议和沙瑞金的配合,而是将主要精力放在了省政府能够自主推动的领域。
在他的指挥下,省政府系统高速运转起来。省发改委、交通厅、商务厅等部门,在李为民旧部的强力驱动下,绕过需要省委层面协调的环节,全力推进“试验区”的前期工作。他们加强与江东、江南、边西三省的横向联系,频繁举行工作层面的协调会;他们积极跑部委,争取政策和资金支持,利用李振邦、王建军等人在京城的关系网络,打通关键环节。
很快,“汉东省区域协同创新与发展试验区”虽然尚未得到省委的全面背书,但其前期规划和跨省协调工作取得了显着进展的消息,便开始在省内乃至更高层面流传。四省联合工作专班悄然成立,首批合作项目清单初步拟定,甚至有风声传出,国家发改委的引导资金有望在近期首批拨付。
这些实实在在的进展,与沙瑞金在省委层面的“按兵不动”形成了鲜明对比,让许多观望的干部和利益相关方更加清晰地看到了大势所趋。人心,进一步向李为民倾斜。
沙瑞金感受到了这种压力,他意识到,仅仅依靠拖延战术,恐怕难以阻挡李为民借助“发展”大势形成的洪流。他必须找到新的、更有力的反击手段。
他把目光再次投向了田国富。虽然张克俭案不能再扩大化,但他不相信李为民的整个“林城系”都如铁板一块。
“国富同志,”沙瑞金再次召见田国富,语气低沉,“张克俭的案子,要依法依规办好。但我们的反腐工作不能停。对于其他可能存在问题的干部,尤其是那些在关键岗位上,与某些商业活动联系密切的干部,也要保持必要的关注。工作要更细致,更深入。”
田国富心中叫苦不迭,他知道沙瑞金这是要他继续在李为民的阵营里“找茬”,但又不能像之前那样明目张胆。他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指示手下人更加隐秘地对李为民其他几位核心旧部进行外围摸排,试图找到新的突破口。然而,经历了张克俭事件和李家警告后,纪委内部对此类“定向调查”也产生了抵触情绪,进展缓慢且收效甚微。
与此同时,沙瑞金也开始动用自己的一些私人关系,试图从经济层面给李为民制造麻烦。他暗示个别与他和蔡家关系密切、且在汉东有投资的企业,可以对李为民主导的“试验区”项目采取不合作或消极态度,甚至在融资、供应链等方面设置一些障碍。然而,李为民早已预料到这一点,他通过刘伟、孙海等发小的商业网络,提前布局,引入了更多元化的资本和合作伙伴,有效地对冲了这种风险。
就在沙瑞金苦于找不到有效反击手段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似乎出现了。一直在暗中关注吕州、试图寻找祁同伟把柄的个别人,传回了一条模糊的信息:祁同伟在吕州新城建设初期,似乎与一家名为“宏远建设”的公司过往甚密,而这家公司的老板,据传与邻省某个颇有背景的商人关系匪浅,其中可能涉及一些不规范的操作。
这条信息非常模糊,缺乏细节和实证,更像是一种捕风捉影的猜测。但在此刻焦头烂额的沙瑞金看来,却不啻于一根救命稻草。祁同伟是李为民最得力的臂膀之一,如果能在祁同伟身上打开缺口,无疑能沉重打击李为民的阵营。
他立刻将这条信息转给了田国富,要求他“务必谨慎核实”。
“记住,一定要合法合规,拿到确凿证据!”沙瑞金叮嘱道,但眼中闪烁的光芒暴露了他内心的急切。
田国富看着这条语焉不详的线索,心中充满了疑虑和不安。他感觉沙瑞金已经有些失去冷静,开始病急乱投医了。但在沙瑞金的压力下,他只能再次部署人手,对这条关于祁同伟和“宏远建设”的模糊线索进行极其谨慎的初步了解。
汉东的僵局,因为这条突如其来的模糊线索,似乎又泛起了一丝微澜。沙瑞金如同一个陷入困境的赌徒,将希望寄托在了这不确定的牌上。而李为民,则依旧稳坐钓鱼台,一边继续强势推进“试验区”的各项工作,一边通过各种渠道,密切关注着沙瑞金和田国富的一切动向。他深知,沙瑞金绝不会甘心失败,下一轮的较量,或许就隐藏在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