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晚膳后,萧璘屏退左右,独自来到偏殿。甘月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就着烛光翻阅一本游记。见他进来,她放下书,起身相迎,脸上带着恬静的笑意:“哥哥忙完了?”
“嗯。”萧璘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很自然地走到榻边坐下,伸手将甘月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安宁的力量。甘月已经习惯了这种亲密,她乖巧地靠在他胸前,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和一丝墨汁的味道。
“今日朝上,又处置了几个老狐狸,”萧璘闭着眼,低声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倾诉,“一个个道貌岸然,背地里却尽是龌龊。”他的手臂环着她,力道有些紧,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甘月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背上,用自己温暖的掌心包裹住他微凉的手指。这是一种无声的安慰和支持。
萧璘感受到手背上传来的温度,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他睁开眼,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儿。烛光下,她长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肌肤细腻如玉,眉眼间已褪去了孩童的稚气,出落得越发清丽动人。他心中一动,忍不住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指尖沿着她秀气的轮廓缓缓摩挲,眼神深邃而专注,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感,有依赖,有珍视,更有一种日益清晰的、炽热的占有欲。
甘月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却没有躲闪,只是轻声唤道:“哥哥……”
这一声轻唤,仿佛击中了萧璘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喉结滚动,俯下身,一个轻柔而珍重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如羽毛拂过,却带着滚烫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郑重。
“月月,”他声音低沉沙哑,“等朕肃清朝纲,稳定局势,便立你为后。这天下,唯有你,有资格与朕并肩。”
在筹备封后大典的间隙,萧璘也并未忘记西院那七位“先帝所赐”的美人。她们的存在,始终是横在他与甘月之间的一根刺,也是那段屈辱过往的见证。
萧璘的处理方式,既彰显了帝王威严,也留了一丝余地。他下了一道明旨,言明七位美人乃先帝所赐,如今新朝伊始,特赐恩典:愿意归家者,赐予丰厚银钱,准其还家自行婚配;不愿归家或无处可去者,可迁至京郊皇家别院静修,衣食供奉不减,但终身不得再入宫廷。
这道旨意,既表面上全了先帝的颜面,也彻底断绝了这些女子与宫廷权力再有任何瓜葛的可能。她们争风吃醋的舞台已然消失,未来的日子,或回归平凡,或青灯古佛,全在个人选择。这对于曾经心怀妄想的她们来说,或许是最好的,也是最现实的结局。消息传出,七人中有五人选择领钱归家,两人选择迁往别院。曾经喧嚣的西院,终于彻底沉寂下来。
昭明元年,秋高气爽,吉日良辰。
整个皇宫张灯结彩,喜庆非凡。封后大典的隆重程度,远超历代先例,足见新帝对这位皇后的重视。
清晨,昭阳殿内,宫女们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侍奉着未来的皇后梳妆。甘月端坐在巨大的铜镜前,身着繁复华美的玄色镶金边凤袍,袍身上用金丝银线绣着展翅欲飞的凤凰和雍容华贵的牡丹,栩栩如生,流光溢彩。
一位年长的、从靖王府就跟随着的老嬷嬷,一边为她梳理着如瀑青丝,戴上沉甸甸的九龙四凤冠,一边忍不住低声感叹:“娘娘,老奴在宫中几十年,从未见过陛下对谁如此上心。这凤袍上的金丝,是陛下亲自命人从江南寻来的最上等的‘盘金线’;这凤冠上的东珠,是陛下早年间偶然所得,一直珍藏,说唯有娘娘才配得上。就连今日大典的流程,陛下都亲自过问修改了数次,务求尽善尽美……”
甘月静静地听着,看着镜中那个被华服珠宝衬托得雍容华贵、却又带着一丝她自己都陌生的威严的女子,心中暖流涌动。她知道,萧璘是在用这种方式,弥补她曾经失去的一切,宣告她在他心中无可替代的地位。
吉时到,礼乐齐鸣。甘月在盛大的仪仗簇拥下,一步步走向庄严恢宏的金銮殿。长长的裙裾曳地,环佩叮当,每走一步,都象征着无上的尊荣。
大殿之上,萧璘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冕旒,早已等候在高高的御座之前。当甘月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时,他原本威严的目光瞬间变得柔和而专注,穿越层层百官,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时光仿佛静止。甘月看到了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惊艳、骄傲,以及那深不见底的爱意与承诺。萧璘也看到了她眼中一如既往的清澈、温暖,以及全然的信任与依赖。万千喧嚣,百官朝拜,似乎都成了模糊的背景,他们的世界里,此刻只有彼此。
甘月一步步走上御阶,来到萧璘面前。萧璘伸出手,稳稳地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心温暖而有力,将她微凉的手指紧紧包裹。
礼官高声唱诵着册封诏书,声音在殿堂回荡。但萧璘和甘月似乎都未曾细听,他们只是看着彼此,眼中映着对方的身影,仿佛这一刻,天地为证,他们终于真正地、名正言顺地站在了一起,共享这万里江山,共度这漫漫余生。
萧璘微微用力,将甘月的手握得更紧,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月月,朕的皇后。”
甘月回以他一个清浅却无比明媚的笑容,无声地回应:“哥哥,我在。”
盛大的典礼还在继续,华丽的场景令人炫目,但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只是身边这个紧紧牵着手的人。前方或许仍有风雨,但他们已携手,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