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行宫,陈永华收到各地奏报,即刻前往禀报郑森。
“陛下,河南、直隶宴会共扣押通敌士绅十七人,收缴凭证三十余件;山西平遥票号查扣辽东方向转账八笔,扣押经手人二十五名,初步核实,多与晋商乔致庸、通敌官员李知府有牵连。”
郑森点头,语气欣慰:“陈先生此计,直击要害,既收缴了证据,又稳住了其余士绅,未引发动乱。”
“臣已令锦衣卫连夜审讯,务必让这些人招出更多通敌人员,顺藤摸瓜,将整个通敌网络连根拔起。” 陈永华补充道。
“好!” 郑森抬手道,“传令各地,审讯过程中,重点追查与王胤铮、乔致庸的联络细节,若有新的线索,即刻禀报,不得延误!”
此时,开封府衙大牢,李乡绅面对锦衣卫的审讯,仍试图狡辩:“大人,那地契上的字迹是误会,只是普通生意往来,并非通敌!”
锦衣卫审讯官拿出从他府中搜出的密信:“李乡绅,这封提及‘接应清军’的密信,也是误会?”
李乡绅脸色惨白,瘫坐在地上,再也说不出辩解之词。
山西平遥,王按察使正看着新的审讯记录,对身旁的副官道:“张伙计招了,这笔十万两白银,是乔致庸让转的,用于资助清军入关劫掠,后续还有两笔转账,约定在清军入城后支付。”
“即刻将此事禀报陛下,同时密切监视乔致庸的动向,不许他离开太原半步!” 王按察使下令道。
北境协防署内,冯铨身着大夏从四品官袍,手持防务卷宗,却无心翻阅,眉头紧锁,在屋内来回踱步。
他本是降臣,凭借熟稔的北境事务,被郑森任命协管防务,看似身居要职,实则如履薄冰——降臣身份如同悬顶之剑,稍有差池便可能万劫不复。
“大人,张家口方向传来消息,近几日晋商粮车往来频繁,比往日多了三成。”
亲信幕僚赵先生躬身禀报,语气带着几分疑虑:“而且粮车车辙比寻常运粮车深得多,不像是只装粮食的样子。”
冯铨心中一动,抬手道:“随我去城外查看。”
两人换上便服,悄然来到张家口外的官道旁,藏身于树林中。
不多时,一队晋商粮车缓缓驶来,车夫皆是精壮汉子,腰间鼓鼓囊囊,神色警惕,与寻常车夫截然不同。
冯铨目光锐利,盯着车辙痕迹,低声道:“寻常万石粮食的车辙,深度不过三寸,你看这些车辙,足有五寸,里面定是夹带了铁器或银两。”
赵先生点头:“大人所言极是,而且这些车夫行路时左右张望,不似运粮,反倒像在探查路线。”
粮车驶过之后,冯铨又看到三名身着流民服饰的男子,在官道旁徘徊,不时用辽东口音低声交谈,目光紧盯着张家口关隘的方向。
“那三人,身高都在五尺七寸左右,中间一人是左撇子,腰间佩着辽东特有的弯刀,绝非普通流民。”
冯铨一一记下细节,心中愈发不安:“这几日王胤铮频繁以‘巡查产业’为名出城,恐怕与这些人有关。”
回到协防署,冯铨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想起自己前明降臣的身份,若大夏能平定清军,他尚可保住官职;可一旦大夏失利,清军入关,以他降臣的履历,清军绝不会容他,届时必是死路一条。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冯铨猛地起身,走到书桌前,点燃油灯,提笔撰写密报。
他深知,密报必须细节详实,才能让郑森信服,于是将连日观察到的情况一一记录:
“三月十七日,张家口外晋商粮车十五辆,车辙深五寸,车夫皆佩短刀,神色警惕;三月十八日,见辽东口音探子三人,左撇子一人,佩辽东弯刀,徘徊关隘外;三月十九日夜,王胤铮于城西客栈密会黑衣使者,交谈半炷香,使者离去时带走一封密封信函……”
每一个细节都记录得清晰准确,从粮车数量到探子特征,再到王胤铮的行踪,无一遗漏。
“大人,深夜撰写文书,可要小心被人察觉?”
守在门外的老仆李忠,是冯铨最信任的人,见屋内灯火未熄,轻声提醒。
“此事关乎身家性命,不得不为。”
冯铨放下毛笔,将密报仔细折叠,装入特制的竹管中,密封好后递给李忠:“你连夜启程,将此密报送往郑州行宫,亲手交给陛下,不得经过任何人之手,路上务必小心,若遇盘查,便说是给内眷送药的家仆。”
李忠接过竹管,贴身藏好,躬身道:“大人放心,老奴便是拼了性命,也会将密报送到陛下手中。”
“切记,不可泄露任何信息,包括你我身份,若有意外,即刻销毁密报,不可落入他人之手。”
冯铨再三叮嘱,眼中满是急切与担忧。
他知道,这封密报一旦送出,便没有回头路——若查实王胤铮通敌,他便是有功之臣;可若消息泄露,或被郑森怀疑是挑拨离间,他必死无疑。
但相比于坐以待毙,他更愿赌一把。
李忠连夜收拾行装,换上普通百姓服饰,避开城门守军的视线,从城墙一处偏僻缺口翻出城外,朝着郑州方向疾驰而去。
冯铨站在协防署门口,望着李忠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想起前明覆灭时的仓皇,想起归降大夏后的谨慎,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王胤铮的异动,晋商的反常,辽东探子的出现,种种迹象都表明清军即将有所动作,而他这个降臣,一旦被卷入通敌案,或因失职被问责,结局都将是灭顶之灾。
“但愿陛下能信我所言,但愿大夏能稳住北境。”
冯铨低声自语,转身回到屋内,却再也无法入睡,只得枯坐灯下,等待消息。
与此同时,王胤铮的亲信赵虎,早已通过锦衣卫暗线,得知冯铨近日频繁巡查城外,心中暗自警惕。
“老爷,冯大人这几日总在张家口外徘徊,还曾盯着晋商粮车细看,会不会察觉了什么?”
赵虎向王胤铮禀报,语气带着几分担忧。
王胤铮眉头一皱,心中闪过一丝不安:“冯铨是前明降臣,向来谨慎多疑,他定是看出了粮车的异常。”
“要不要派人……”
赵虎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可。”
王胤铮摆手:“冯铨是陛下任命的协防官,无故失踪定会引起怀疑,反而坏事。”
“派人暗中监视他的动向,若他有向郑州送信的举动,再设法拦截,切记不可留下痕迹。”
赵虎应声:“是,老爷,属下即刻安排人手。”
夜色中,两队人马朝着不同方向疾驰——李忠怀揣密报,急于将消息送达郑州;而王胤铮派出的追兵,也已悄然上路,一场无声的追逐,在北境的官道上展开。
冯铨坐在协防署内,听着窗外的风声,心中愈发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