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裹挟着水汽,冰冷刺骨。
李云龙那句嘶哑的、近乎疯狂的质问,在江滩上空回荡,压过了风声,压过了浪声。
“你告诉老子!你们有没有办法,让老子的坦克,直接从江面上开过去?!”
空气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浩身上。
那是一种混杂着绝望、期盼、甚至是一丝乞求的眼神。
赵刚张了张嘴,想说“老李,别为难林先生”,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因为他自己,也在看着林浩,心里藏着同样不切实际的奢望。
林浩没有立刻回答。
他迎着李云龙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神情平静得可怕。
“司令员同志。”
林浩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
“现代战争,讲究的是体系化作战。用坦克直接开过长江,技术上暂时无法实现,战术上,也并非最优解。”
李云龙眼中的火焰黯淡下去,攥紧的拳头松开了,脸上满是无法掩饰的失望和暴躁。
“说他娘的这些有屁用!老子就问你,这江,过得去,还是过不去!”
“过得去。”
林浩吐出两个字,没有丝毫犹豫。
李云龙猛地抬头,黯淡的眼神再次被点燃,死死锁住林浩。
林浩没有再卖关子,他转身打开了身后通讯车的大门,从里面拿出几个密封的军绿色金属箱。
“‘灯塔’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了渡江方案。”
他打开第一个箱子,里面是一排排造型奇特的头戴式设备。
“‘海豚’水下三维成像声呐。可以实时扫描水下五十米深度的所有障碍物,精度达到厘米级。日军的水雷阵,在它面前,就是一张透明的地图。”
工兵营长陈大山凑了过来,拿起一个设备翻来覆去地看,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他们工兵渡江,靠的是老兵用竹竿一点点试探,用命去填。
现在,给他看这个?
林浩又打开第二个、第三个箱子。
箱子打开的瞬间,周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抽气声。
里面不是什么高科技设备,而是一个个折叠得整整齐齐,如同巨大背包的灰色包裹。
“这是什么?行军帐篷?”王根生好奇地问。
“这是‘海蜂’单兵高速突击艇。”
林浩拍了拍其中一个包裹。
“高压气瓶,三十秒内可以自动充气,展开成一艘可搭载十二名全副武装士兵的硬底壳冲锋舟。双联静音电推引擎,最高时速八十公里。”
八十公里!
在场的所有人,脑子里都嗡的一声。
一个老兵下意识地喃喃自语:“俺们划船,一个钟头能走十里路就烧高香了……这玩意儿,在水上比汽车跑得都快?”
“有了‘海豚’,我们的工兵可以在一夜之间,为我们开辟出数条安全的航道。”
“有了‘海蜂’,”林浩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战士,“我们的突击部队,可以在日军重炮反应过来之前,就冲上对岸的滩头。”
“司令员同志。”
林浩看着李云龙,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不需要坦克开过江。我们只需要,把刺刀,直接捅进南京城的心脏!”
李云龙死死地盯着那些灰色包裹,粗重的呼吸声像是破旧的风箱。
他突然一把抢过一个包裹,那沉甸甸的分量让他手臂一沉。
他摸着那冰冷坚韧的复合材料,脸上那股子暴戾和失望,瞬间被一种更为炽烈、更为疯狂的战意所取代。
“哈哈……哈哈哈哈!”
他仰天狂笑,笑声震得江滩上的沙石都在颤抖,那不是得意,那是压抑到极致后,希望被瞬间点燃的爆炸!
“好!好!好!他娘的!老子就说!天底下就没有我李云龙过不去的坎儿!”
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那数万双眼睛,发出了震天的咆哮。
“传我命令!”
“工兵营!带上你们的‘海豚’!今天晚上,老子要一条干干净净的路!”
“各突击部队!分发‘海蜂’!给老子把船桨扔了!从今天起,咱们华东野战军,只坐快艇!”
“告诉弟兄们,今晚吃饱喝足,睡个好觉!”
“明天天亮之前,老子要在南京城头,抽袋烟!”
夜,深沉如墨。
长江江面上,几艘不起眼的小船无声滑行。
工兵营长陈大山戴着“海豚”声呐镜,眼前的世界变成了一片由绿色数据流构成的三维空间。
江水是透明的。
江底的泥沙、沉船、水草,清晰可见。
而那些代表着死亡的、狰狞的水雷,则被标记成一个个刺眼的红色骷髅头,密密麻麻,看得他头皮发麻。
“乖乖……这小鬼子是把整个兵工厂都扔江里了?”一个年轻的工兵咋舌道。
“别废话!”陈大山压低声音,“坐标334,781,锚定水雷,深度十五米。爆破组,准备水下遥控排爆器!”
一个个小巧的机器鱼被投入水中,精准地游向那些红点,附着其上,安装微型炸药。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水下传来的一声声闷响,像是深水鱼群放了个屁。
日军耗费无数心血构筑的死亡雷区,在未来科技面前,脆弱得像一层窗户纸。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江北岸边,数千个“海蜂”突击艇在三十秒内完成了充气。
原本寂静的江滩,瞬间变成了一片由灰色冲锋舟组成的钢铁森林。
战士们默默登船,检查着手里的钢枪,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即将踏入圣地的肃穆。
“出发!”
随着李云龙一声令下,数千台静音引擎同时启动!
没有轰鸣,只有水流被高速撕开的尖锐嗡鸣。
数千艘“海蜂”,化作数千道离弦的白色利箭,以无可阻挡的姿态,冲向对岸!
长江对岸,日军第十三军司令部。
中将司令官永野修身,正悠闲地品着茶。
“报告将军!江北之敌,并无异动。”一名参谋汇报道。
永野修身轻蔑地笑了笑。
“一群靠着几辆铁壳子才打到江边的土八路,还妄想跨越帝国构筑的长江天堑?让他们在江北慢慢等着吧。等大本营的援军一到,就是他们的死期。”
话音未落,刺耳的警报声突然撕裂了整个司令部!
“警报!警报!发现大量不明高速目标正在渡江!重复!大量高速目标!”
永野修身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纳尼?!高速目标?!”
他冲到观察口,举起望远镜。
漆黑的江面上,无数道白色的水线,正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速度,疯狂地冲向南岸!
“开火!开火!所有江防炮台!给我把它们全部轰进江里!”永野修身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轰!轰!轰!
沿岸数百个永固炮台瞬间开火,密集的炮弹砸向江面,掀起一道道冲天的水柱。
然而,“海蜂”的速度太快了!
它们在炮弹激起的水柱间灵活穿梭,不断拉近与岸边的距离。
“八嘎!为什么打不中!为什么!”永-野修身状若疯虎。
终于,第一艘“海蜂”冲上了滩头!
那个从地道里钻出来,第一次见到坦克时手足无措的年轻战士,此刻第一个跳下冲锋舟。
他叫刘根。
然而,迎接他的,不是胜利的曙光,而是一道从黑暗中扫来的火舌。
哒哒哒哒!
滩头一个极其隐蔽的重机枪暗堡,疯狂地喷吐着子弹,将后续准备登陆的战友死死压制在滩涂上。
“根子!”
带他的老兵,那个“铁流”师的老炮,被子弹压得抬不起头,眼睁睁看着刘根身中数枪,胸前炸开一团团血花,倒在血泊里。
所有人都红了眼。
就在这时,已经奄奄一息的刘根,用尽最后的力气,从腰间解下一个长长的爆破筒。
他没有回头。
他只是朝着老兵的方向,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沾满鲜血和泥沙的,无比灿烂的笑容。
下一秒,他抱着爆破筒,用身体撞向了那个正在疯狂扫射的机枪暗堡。
“轰——!!!”
一声巨响!
那个让整个登陆部队都束手无策的暗堡,连同里面的日军,被炸上了天!
“为根子报仇!”
“杀——!”
老兵第一个冲了上去,他的眼睛血红,身后,是成千上万名怒吼着冲上滩头的华东野战军战士。
缺口,被撕开了!
永野修身的指挥部里,已经乱成一团。
“报告!第一道防线被突破!”
“报告!第三、第七、第十二号重炮阵地失联!”
“报告!将军!我们的炮台……我们的炮台正在被一个个摧毁!”
“怎么可能!”永野修身一把揪住通讯兵的衣领,双目赤红,“我们的炮台都是用最高标号的水泥加固的!支那人的炮火,不可能……”
他的话没说完。
因为下一秒,一颗炮弹,带着死神的呼啸,精准地从天而降。
它没有命中指挥部,而是命中了旁边百米外,一个伪装得极其完美的永固炮台。
没有剧烈的爆炸。
那炮弹仿佛长了眼睛,直接钻进了炮台的通气孔,然后……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殉爆!
整个炮台,连同地下数十米深的弹药库,被从内部引爆!
巨大的火球将整个黑夜照得如同白昼!
永野修身呆呆地看着那团蘑菇云,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被抽干了。
他终于明白了。
敌人不是在攻击他的炮台。
他们是在攻击炮台下面的——弹药库!
他们怎么会知道……
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每一个弹药库的精确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