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解决了“面子”，如何解决“里子”？
市财政局局长王建国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热气腾腾的礼堂里。
刚才还雷鸣般的掌声戛然而止，兴奋的议论声也瞬间消失。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唰”的一下，全部聚焦到了陆远身上。
十个亿。
这个数字，像一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东林区的财政状况，在座的市领导心里都有一本账。孙德海留下的那个烂摊子，说是被掏空了都算客气，那简直就是个资不抵债的黑洞。别说十个亿，现在能挤出一千万的机动财力，都得把办公楼的地板撬开看看有没有藏着私房钱。
《东林上河图》的规划再美，再震撼，可没钱，它就是一张挂在墙上、画在纸上的饼，中看不中用。
市长杨万里的脸色有些尴尬，他刚刚还拍着陆远的肩膀说“市里全力支持”，可财政局长这当头一瓢冷水，让他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支持？怎么支持？市财政也不宽裕，总不能为了东林一个区，就让其他兄弟区县都勒紧裤腰带吧？
建设局长李刚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他紧张地攥着拳头，手心里全是汗。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偷偷瞥了一眼陆远，只见这位年轻的书记依旧站在那里，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王局长提出的不是一个足以压垮一切的难题，而是一个有趣的谜题。
市委书记周怀安没有说话，他只是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目光深邃地看着陆远。他看的不是陆远的窘境，而是陆远如何应对这个窘境。这是一个比刚才那场精彩汇报，更能考验一个干部成色的时刻。
整个礼堂，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王建国扶了扶眼镜，他并不是有意要刁难陆远。作为全市的“大管家”，他的职责就是把每一个铜板都算清楚。他很欣赏这个年轻人的魄力和才华，但这并不能改变他必须面对的冰冷现实。他看着陆远，语气很诚恳：“陆书记，我不是泼冷水。这么好的方案，如果因为资金问题束之高阁，那是全市的损失。但钱的问题，是绕不过去的坎。”
陆远终于动了。
他没有留在原地，而是迈步走下了主席台，一步步，从容不迫地走到了提问的王建国面前。
全场的目光跟随着他的身影移动。
他没有急着回答，反而笑着对王建国伸出了手：“王局长，谢谢您。谢谢您问了这个问题。”
王建国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和他握了握手。
“您问的，是所有人都想问，也是我必须回答的问题。”陆远松开手，转过身，面向全场。他没有回到主席台，就站在会场中Y，仿佛一个即将开始路演的创业者。
“十个亿，多不多？很多。现在的东林区，有没有这笔钱？没有，一分都没有。”
他开门见山，坦诚得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这种时候，一般人都会想方设法地打太极、画大饼，说“我们正在积极争取”、“办法总比困难多”之类的空话套话。可陆远，直接把底牌掀开了，告诉所有人，我就是没钱。
这一下，反倒让众人有些不知所措。
就连严淮安老先生，也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想看看这个有趣的年轻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但是，”陆远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穿透力，“没钱，不代表这件事就办不成。因为我们对这个项目的认知，从根上就错了。”
他环视全场，目光扫过每一位领导的脸。
“各位领导，我们总习惯性地认为，政府项目，就该是政府出钱。财政出一部分，银行贷一部分。可这个模式，已经跟不上时代了。尤其是在我们东林区这种财政被掏空的情况下，还走这条老路，就是死路一条。”
“《东林上河图》这个项目，它本质上是什么？它是一个工程项目吗？是一个民生工程吗？是，但又不全是。”陆远伸出一根手指，“它更是一个……金融产品。”
“金融产品？”这个词从一个区委书记嘴里说出来，让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感到了陌生和错愕。
陆远微微一笑，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王局长，我问您一个问题。”他再次看向财政局长王建国，“一个能稳定下金蛋的鸡，在它还只是一个鸡蛋的时候，它值多少钱？”
王建国又是一愣，这个问题太跳脱了，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远没有等他回答，自问自答：“有人说，它就值一个鸡蛋的钱。但一个有眼光的投资人会告诉你，它的价值，是未来所有金蛋的总和，再减去孵化和饲养的成本。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市场相信，我们手里这颗蛋，未来一定能孵出金凤凰！”
他走到巨大的沙盘模型前，手指轻轻拂过那些精致的亭台楼阁。
“我们东林区是没有钱，但我们有比钱更宝贵的东西。我们有严老先生和他的团队赋予的，全国独一无二的顶层设计；我们有西关老街那片沉睡了百年，独一无二的历史文脉；我们还有未来，当这里被打造成城市名片后，那不可估量的土地增值、商业价值和旅游收入！”
“这些，就是我们手里最大的‘抵押物’！只是以前，我们不知道该怎么把它变成钱。我们守着一座金山，却拿着饭碗在要饭。”
市长杨万里听得入了神，他忍不住追问：“小陆，你的意思是……用未来的收益来融资？”
“不只是融资。”陆远摇了摇头，“银行贷款，那叫融资。那是借钱，要还本付息，是负债。我要做的，是把未来的一部分收益权，打包成一个产品，直接在资本市场上‘出售’！让市场的钱，来为我们共同的未来投资。他们出钱，我们出资源、出政策，项目成功了，大家一起分享红利。”
这番话，已经彻底超出了在场大部分干部的理解范畴。什么叫“出售未来收益权”？这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天方夜谭？
王建国皱着眉头，他掌管财政多年，对金融领域并非一无所知。他敏锐地抓住了关键：“陆书记，你的想法很大胆。但是，你说的这种‘产品’，没有实体，没有先例，谁会来买？风险太大了。资本是逐利的，更是厌恶风险的。”
“说得好！”陆远打了个响指，赞赏地看了王建国一眼，“所以，我们不能把它当成一个普通的理财产品去卖。我们要给它一个全新的身份，一个让国家信用为它背书的身份！”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投下一颗重磅炸弹，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的方案是，由我们东林区政府牵头，联合国内顶级的券商和评级机构，以‘东林上河图’项目未来的综合收益作为底层资产，在全国银行间市场，发行——中国第一支‘城市更新专项债券’！”
“城市更新专项债券”！
这八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寂静的礼堂里炸响。
所有人都被这个闻所未闻的名词给震住了。
专项债券他们知道，地方政府为了搞基建，经常发行。但那都是以地方财政的偿还能力作为担保的。陆远这个“城市更新专项债”，听他的意思，竟然是要以一个八字还没一撇的改造项目本身未来的收益做担保？
这……这简直是疯了！
这不就是空手套白狼吗？用一张画出来的蓝图，去金融市场上圈十个亿的真金白银？
礼堂里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倒吸冷气的声音和嗡嗡的议论声。
“这能行吗？这不是画饼充饥吗？”
“太超前了，证监会和央行能批吗？”
“风险太大了，万一项目失败，不是引发系统性金融风险吗？”
就在一片质疑声中，一直沉默不语的市委书记周怀安，眼中却爆发出了一团精光。
别人听到的是“风险”，是“疯狂”，他听到的却是“创新”，是“破局”！
他看出来了，陆远这小子，根本不是在请求市里给钱，他是在下一盘更大的棋！他要做的，不仅仅是改造一个老城区，他这是要为全国的老城改造，探索出一条全新的金融路径！如果这个模式能成功，那东林区就不是简单的旧貌换新颜，而是会成为全国瞩目的改革试验田和金融创新示范区！
这份政绩，这份影响力，将远远超过十个亿本身！
周怀安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让全场的议论声瞬间平息。所有人都看向了这位市里的“一号首长”。他的态度，将决定陆远这个“疯狂”想法的生死。
周怀安没有看那些议论纷纷的干部，他的目光，牢牢地锁在陆远的身上。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礼堂的每一个角落。
“陆远同志。”
“到！”陆远立正，身体站得笔直。
周怀安看着他，问道：“这个‘城市更新专项债券’，你有几成把握？”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陆远迎着市委书记锐利的目光，脸上露出了一个自信到极点的笑容。
“报告书记，如果只是为了解决十个亿的资金问题，我有十成把握。”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更大的“钩子”。
“但我的目标，不仅仅是钱。”
“我的目标是，让‘东林模式’，成为未来中国城市更新的教科书。为此，我将扮演一个全新的角色——”
“一个顶级的，资本运作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