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永乐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广场,宣布他将开启树祖祭坛时,原本人声鼎沸的现场瞬间陷入了一种极致的寂静,随即,如同冰层炸裂,哗然之声冲天而起。
“他……他说什么?开启祭坛?”
“这怎么可能!祭坛已经沉寂多少年了?”
“他是混血!树祖怎么可能认可一个混血!”
“可他是前任繁主的孩子,还继承了源核!”
……
纷乱的议论声浪般涌来,质疑、震惊、难以置信交织在一起。年轻一辈的繁族多是好奇与怀疑,他们生于祭坛沉寂之后,只在古老的口口相传中听说过祭坛开启、神谕降临的盛况。
而一些资历深厚的部落老人,闻言先是浑身剧震,随即激动得胡须颤抖,厉声呵斥着周围的喧哗:“肃静!都给我肃静!在祭坛之前,岂容尔等喧哗!”
他们比谁都清楚树祖祭坛的神圣与重要性。那不仅是力量的象征,更是繁族与信仰源头直接沟通的唯一桥梁。祭坛的沉寂,曾让无数老辈族人心中蒙尘,如今听闻新主欲重启祭坛,怎能不心潮澎湃?
高台之上,永乐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并不意外,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庆典之前,他已与余石深入沟通,得到了这位海狮部落酋长的全力支持。而古树部落的代表,那位超然神秘的木亚子到来后,永乐更是亲自与他交底,获得了他的默许与理解。
此刻,余石与木亚子对视一眼,微微颔首。余石率先上前一步,声音洪亮:“肃静!繁主既已决意,我等自当遵从,移步祭坛,静观神迹!”
木亚子并未多言,只是轻轻一挥手,那由古树部落精英操纵、弥漫在空中的水汽投影,画面流转,精准地聚焦于行宫深处那古老祭坛所在的位置,将其影像清晰地投射在每一位族人眼前。
在众人或期待、或怀疑、或狂热的目光注视下,永乐率先走下高台,余石、木亚子、吴明明等部落巨头紧随其后,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如同潮水退避,引领着他们走向行宫深处那片被视为绝对禁地的区域。
通过水汽投影,所有人都看清了那传说中的祭坛真容——
它并非人工雕琢的玉石高台,而是一条无比粗壮、呈现深褐近乎黑色的枯萎树根,如同一条蛰伏的巨龙,从地面挣扎而出,蜿蜒向上。树根的末端,并非自然生长的形态,而是一个明显被某种无上力量切断并挖空的凹型枝干,形似一只托举向天的巨手。那“掌心”凹陷之处,便是祭坛的核心,其中积淌着约莫半掌深的液体。
那液体看似透明,平平无奇,甚至在光影折射下都显得格外温顺。但在场感知敏锐的族人,都能隐隐察觉到那液体中蕴含的、如同汪洋般浩瀚磅礴的生命能量。
这便是“世界树的汁液”,传说中能生死人、肉白骨的圣物!
然而,福兮祸所伏,这至宝也蕴含着极致的危险。若无树祖认可,擅自触碰者,其生命形态会被这股过于纯粹和强大的生命力量强行扭转,最终化为树木,回归树祖,成为其养分的一部分。
逆天的恢复功效与形神俱灭的风险并存,使得这汁液虽在眼前,却无人敢生觊觎之心。
在繁族亘古的传承中,唯有真正得到树祖认可与祝福的繁主,凭借体内被激活的源核,才能无惧这汁液的力量,并以此为契机,开启祭坛,沟通树祖,祈求神示。
这本身,就是树祖对繁主身份最直接、最无可辩驳的认证。即便如墨蛟那般强者,即便当年篡位成功,他也绝不敢将手伸入这汁液之中,那与自杀无异。
树祖,是繁族至高无上的信仰,是创造与守护的源头。繁主,归根结底,只是树祖在尘世的代言人。若永乐真能成功,那么一切关于他血脉、资历的质疑,都将如冰雪遇阳,彻底消融。
永乐的举动,让老一辈的族人们激动得难以自持,眼眶湿润,他们仿佛看到了族群复兴的曙光。而年轻一代,则在长辈的感染和现场肃穆的气氛下,屏息凝神,心中充满了混合着敬畏的期待。
成功,则新主名副其实,繁族有望;失败,则刚凝聚的希望瞬间破灭,内乱或将再起。
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虔诚信仰,永乐心中更加安定。他目光平静,步履沉稳地走向那枯萎的树根。他并非盲目自信,早在初次靠近这祭坛时,他体内的源核就已对这汁液产生了强烈的共鸣,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渴望。
更重要的是,他有一种清晰的直觉——树祖需要他。
从火山修炼时得到的庇护,到击败墨蛟时获得的能量加持,这一切绝非无缘无故的恩赐。树祖必然有使命交付于他,绝不会让他在这关键一步上陨落。
祭坛的凹陷处离地约有两人高,永乐心念微动,体内星力流转,淡银色的光辉在脚下微微一托,身形便轻盈升起,稳稳地悬停在祭坛前方。他凝视着那看似平静,实则蕴含滔天能量的汁液,缓缓地,坚定地,将右手伸了过去。
这简单的动作,牵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弦。广场上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停滞了。
人群中最紧张的莫过于小倪。她从余石那里知晓了此中的凶险,此刻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她双手紧紧捂住嘴巴,指缝却不由自主地张开,既害怕看到不愿见的景象,又忍不住去关注永乐的一举一动,眼中满是担忧与祈祷。
终于,永乐的手指触碰到了那透明的汁液。
没有预想中的惊天动地,只是一阵温和而纯粹的白色光芒,自他指尖接触点倏然亮起,瞬间包裹了他的全身。光芒中,永乐感到体内那颗源核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剧烈震颤起来,源核表面那些细微的凹凸与裂痕,在这白光的滋养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修复,变得圆融剔透,仿佛新生。
更为奇妙的是,修复后的源核开始反哺出精纯无比的生命能量,这能量流遍他的四肢百骸,深入骨髓,浸润灵魂。
他多年来修炼、战斗积累下的细微暗伤被一扫而空,甚至连人类与繁族血脉之间那一点点几乎无法察觉的不协调感,也被这股力量温柔地“掰正”、“重组”,仿佛有无数只温暖的手在为他重塑生命编码。
这种感觉奇异无比,浑身如同有亿万只温热的蚂蚁在爬行,痒麻之中又带着极致的舒畅,仿佛置身于生命本源构成的温泉,每一个细胞都在欢欣地呼吸、蜕变,让他不自觉地轻轻颤抖起来,沉浸在这脱胎换骨般的体验中。
台下众人看得心惊胆战,那白光笼罩下的永乐身影模糊,气息变幻,无人敢上前,也无人敢出声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永乐身上的白光渐渐内敛,最终消失不见。他悬浮在半空,周身气息似乎更加深邃内敛。
众人刚松了一口气——
异变再生!
嗡——!
一声低沉却撼动心灵的嗡鸣自那枯萎的树根中响起。
紧接着,在无数道震撼的目光注视下,那条干枯、毫无生机的树根,表面那层皲裂的老皮竟片片剥落,露出内部温润如玉、流淌着绿色光晕的崭新木质!
凹型枝干的边缘,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了几条嫩绿的新枝,绽放出几片蕴含着勃勃生机的翠芽!
枯木逢春,祭坛焕新!
这神迹般的景象让所有繁族族人目瞪口呆。
下一刻,无数点绿色的荧光,如同夏夜的流萤,又似顽皮的精灵,从新生的祭坛中飘逸而出,轻盈地飞舞着,精准地没入了在场每一个繁族族人的眉心。
与此同时,祭坛末端的上方,一团更为凝聚、更为璀璨的绿色光团汇聚成形,缓缓旋转。
庄严、古老、慈爱而又浩瀚无边的声音,同时在每一个人的心湖深处响起,清晰得如同直接在灵魂中诉说:
“唔~”
这一声轻吟,仿佛沉睡了万古的神只苏醒,带着抚平一切躁动的力量。
“吾已为汝等择一主,汝曹当齐心协力,翊戴新主,同创善生及将来,慎勿构乱,负吾厚意。”
神谕的第一段,明确肯定了永乐的地位,要求族人团结辅佐。
“永乐,汝身负钧衡之任,为两族交融之后嗣,天命攸归,务使两族相安,呈睦邻友好之象。若遇小撮逆悖之徒,相机而战,征伐以正,吾必为汝奥援,助汝功成。”
第二段,直接对永乐下达了使命,促进两族和睦,并赋予了他在必要时动用武力肃清障碍的权力,且承诺将成为他的后盾。
“大劫将至,吾心忧惧,似有累卵之危、倒悬之急,其祸恐延及星宇苍生。当务之急,速求一统,合万众之力,结同心之盟,以御此劫。世界兴废,在诸君一念之间,汝等各自勉旃。”
第三段,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掀起了惊涛骇浪!
“大劫将至”、“累卵之危”、“倒悬之急”、“祸延星宇”,这些字眼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每一个聆听神谕的族人心上,带来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恐慌。
一些心志较弱的族人,脸上已瞬间血色尽褪,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绝望。
树祖的神谕,洪钟大吕,余音在心湖回荡,久久不散。
当绿色的荧光融入体内,当神谕在灵魂中落定,所有的怀疑、所有的芥蒂,在这一刻,于绝大多数族人心中,彻底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对树祖绝对的虔诚,以及对新主永乐,这位被树祖亲口确认、并赋予救世使命的“天命之子”无比的敬畏与认同。
“拜见繁主!”
不知是谁率先喊出,紧接着,如同山呼海啸,成千上万的繁族族人,包括那些之前心存疑虑的各部落代表,齐刷刷地向着祭坛前那道悬浮的身影,深深俯拜下去!
许多人激动得热泪盈眶,不仅是因神谕再现,更是因为找到了在即将到来的大劫中,唯一的希望寄托。
“繁主千秋万代!”
“我之前竟敢怀疑树祖的选择,真是罪该万死!”
“请繁主带领我等,抵御大劫!”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虔诚而狂热。
场下,劳伦斯长老的脸色难看至极,一阵青一阵白。在如此汹涌的民意和确凿的神迹面前,他任何反对的念头都显得无比可笑和危险。
更何况,那久违的神谕,那关乎族群存亡的警示,同样冲击着他的内心,让他五味杂陈,甚至一丝老怀欣慰与对未来的恐惧交织,几乎也要落下泪来。
永乐缓缓从半空落下,脚踏实地的瞬间,他感受到的不仅是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与强大,更是肩上那沉甸甸的、关乎两族乃至星宇命运的责任。
祭坛已启,神谕已临。前路,正式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