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跪在那块青铜基座前，掌心贴着凹槽的位置还在发烫。刚才那一拳砸出的深坑边缘还冒着紫气，像烧红的铁条刚从火里抽出来。他没动，呼吸很浅，但每一次吸气都让胸口的鼎纹微微一震，像是体内有九个东西在同步起伏。
陈梦瑶站在几步外，摄像机镜头对准他，手指一直按着录制键。她的腿还是软的，刚才那场风暴几乎把她掀进裂缝里，要不是抓住一根断掉的金属管，现在早就被倒灌的海水冲走了。
“你还好吗？”她终于开口，声音有点抖。
苏逸没回头，只抬了下手，示意她别靠近。他闭上眼，把意识往下沉——不是修炼，也不是调息，而是往血脉最深处钻。那里还残留着一点温热，像是母亲最后留下的气息。
指尖忽然一颤。
原本已经融进皮肤的碎片位置，竟又泛起一丝微光。那光不刺眼，却带着节奏，一下一下地跳，像心跳。
紧接着，基座裂痕里渗出的紫丝缓缓爬上来，缠住他的手指，顺着经脉往手臂走。他咬牙忍住那股麻痒，任由那些光流引着他神识滑入一段模糊的记忆。
画面一闪：海浪拍打着孤岛，礁石被冲刷得发白。岛中央陷在沙里的青铜鼎露出半截身子，鼎身上一个“化”字清晰可见，古篆的笔画像是被人用刀刻进去的。
然后是女人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去东海……找化形鼎……只有集齐三鼎才能……阻止他们……重启龙渊……”
陈梦瑶看见苏逸的身体猛地绷紧，肩膀肌肉一块块鼓起来。她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了回来，像是撞上了一堵透明墙。
“别打断他。”蛟魂的声音直接在她脑子里响起，“有人在抢这道传承。”
话音刚落，空中浮现的光影突然扭曲了一下。原本只是零散的光点，此刻竟开始排列成图——九个红点分布在整个华夏版图上，其中三个亮着，其中一个正稳稳指向东面海域。
“这是……”陈梦瑶屏住呼吸。
可就在这时，一道黑影毫无征兆地刺破空气。
不是实体，也不是光线，而是一股粘稠得像油墨一样的能量，从虚空中钻出来，直扑那幅光图。它没有形状，却带着压迫感，所过之处，连漂浮的尘埃都被染成了灰黑色。
“砰！”
光图炸开一道裂口。
苏逸猛然睁眼，瞳孔瞬间缩成一条线。他本能催动体内双鼎，紫色光晕自皮肤下涌出，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护膜。那股黑潮撞上来，发出“滋”的一声，像是水滴落在烧红的铁板上。
但他清楚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被拉扯。那股黑暗不止攻击投影，还在试图顺着他体内的经脉往上爬，像是要钻进识海。
“滚！”他在心里吼了一声，双臂一振，两尊鼎纹同时爆发出强光。紫气炸开一圈波纹，硬生生把黑潮逼退半寸。
可也仅仅半寸。
那团黑雾卷土重来，猛地撕向光图中央。画面剧烈晃动，母亲的身影再次浮现，这次更清晰了些——她穿着那件洗旧的蓝布衫，头发扎得整整齐齐，眼神却透着疲惫。
“别信……任何人……”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包括……我留下的……痕迹……”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整幅投影轰然碎裂。
无数光点四散飞溅，有的撞在墙上消失不见，有的落入水中沉底，更多的则朝着苏逸飞来，全部没入他胸前主鼎纹的位置。那一瞬间，他感觉心脏像是被人攥了一下，闷痛蔓延到后背。
“结束了？”陈梦瑶小心翼翼走近。
苏逸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空了，碎片彻底消失，连痕迹都没留下。鼎纹也不再外显，仿佛重新沉回血肉深处。他慢慢站起身，动作有些迟缓，像是刚从一场高烧中醒来。
但他站得很稳。
转身时，他顺手捡起旁边那件旧外套，抖了抖灰，披在肩上。领口那个小小的“苏”字依旧看得清，只是边角已经磨毛。
“你听见她说什么了吗？”陈梦瑶问。
“说了三件事。”他声音不高，却一字一顿，“第一，去东海。第二，找化形鼎。第三……”他顿了顿，“别信任何人。”
“那你还去？”
“当然去。”他扯了扯嘴角，居然笑了下，“她让我别信，可又告诉我去哪儿，这不是矛盾吗？但如果她真的想骗我，根本不会说‘别信’这三个字。”
陈梦瑶愣住。
“有些人临死前说的话，不是为了让人听话，是为了让人自己想明白。”他抬起右手，指尖凝聚起一缕紫气，轻轻一弹。
“啪！”
前方一块半埋在废墟里的金属板应声炸裂，碎片四溅。
“这一拳，是替她送别的。”他说完，朝东边看了一眼。那边原本是主控室的方向，现在只剩下一个塌陷的大坑，海水正缓慢地往里灌。
远处，几根断裂的管道还在滴水，声音单调地响着。摄像机红灯一闪一闪，录下了他每一个动作。
“接下来呢？”她问。
“先离开这儿。”他弯腰捡起一块还算完整的电路板，随手掰了掰，“外面肯定还有永生会的人守着，咱们得想办法上去。快艇、通讯、补给……全都得重新弄。”
“你知道怎么改装船？”
“以前修过渔船发动机。”他耸耸肩，“大不了边开边修。”
陈梦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苏逸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停下。“你要是怕，现在就可以走。”
“那你呢？”
“我得去。”
“我不是问这个。”她盯着他的背影，“我是问，如果她说的都是假的，如果你到了东海什么都没找到，甚至掉进陷阱……你还去吗？”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伸手摸了摸胸口。那里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知道，九道纹路正在皮下缓缓流动。
“她最后说的是‘别信’。”他低声说，“可她没说‘别去’。”
说完，他迈步走向残骸深处。脚踩在碎石上发出咯吱声，每一步都稳得不像个刚经历生死劫的人。
陈梦瑶站在原地没动，直到他的身影快要消失在拐角。
她举起摄像机，镜头追着他拍。
就在画面边缘，一道细微的黑线悄然滑过墙壁，像是墨汁滴进了清水，转瞬即逝。
苏逸的脚步忽然一顿。
他缓缓回头，目光扫过那片墙面。
什么都没有。
但他知道，刚才那一瞬，有人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