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一晃而过。太极殿,大朝会。
文武百官肃立,气氛却与往日有些微妙不同。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瞥向大殿角落。
那里,孤零零站着一个僧人。一身洗得发白的袈裟,风尘仆仆,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澄澈坚定。
他手持九环锡杖,微微垂首,默念佛号,与周围锦绣官袍的喧嚣格格不入。
正是从洛阳一路行脚至长安的法师——玄奘。
李世民高坐御榻,看着这僧人,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他自然听过玄奘之名,知其志在西行取经。
“陛下,”有礼部官员出列奏报,“沙门玄奘,陈表请旨,欲往天竺求取真经,以解东土佛法之惑,佑我大唐国祚。”
话音刚落,文官队列里便响起几声轻微的嗤笑和不屑的冷哼。一些儒臣面露鄙夷,显然对这等“弃家舍业、不事生产”的行为颇不以为然。
玄奘恍若未闻,只是深深一揖:“贫僧玄奘,恳请陛下恩准。愿以微躯,涉流沙,越雪山,求取大乘真经,利益众生。”
李世民未立即回答,手指轻轻敲着御案。他对此事不甚热衷,甚至有些顾虑。劳师动众西行,于国何益?但直接拒绝,又恐落个不重佛法的名声。
就在这时,一直靠在柱子上打哈欠的秦哲,忽然轻笑出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慢悠悠地站直身子,拍了拍官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着御座一拱手:“陛下,这事儿有点意思哈。”
李世民看向他:“秦王有何见解?”
“西天取经?听着挺玄乎。”秦哲咧嘴一笑,眼神却瞟向玄奘,带着几分玩味和审视,“不过这和尚看着有点道行,毅力可嘉。就这么让他去,万一死在半道上,也挺可惜。”
他话锋一转:“再说了,佛法这东西,到底怎么回事,是真是假,是好是坏,咱也不能光听一面之词,对吧陛下?”
李世民若有所思:“秦王的意思是?”
“既然玄奘法师有这等宏愿,咱大唐也得显显气度不是?”秦哲笑道,“不过嘛,兹事体大,涉及西方邦交、路途险阻,不能单凭一腔热血。得…科学分析分析。”
他转向李世民,语气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陛下,臣觉着,这事儿可以议议。不如,把钦天监的能人请来,说道说道?”
他特意加重了“钦天监”三个字,目光扫过殿内某些角落,随即收回,依旧一副懒散模样。
“袁天罡,李淳风。这二位不是最擅长推演天机、堪舆地理吗?让他们来看看,这西行之路,是吉是凶?值不值得走?能不能走通?”
李世民闻言,觉得有理。让主管天文历法、堪舆卜筮的钦天监来参详,既显得郑重,又能从“技术”层面评估风险,堵住悠悠众口。
“准奏。”李世民点头,对内侍道,“速宣钦天监台正袁天罡、太史丞李淳风即刻上殿。”
旨意传下,殿内静候。玄奘依旧垂目静立,仿佛外界纷扰与他无关。
秦哲走回自己的位置,抱起胳膊,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好戏开场了…看看咱们的‘不良帅’,怎么演这出戏。”
不多时,殿外传来脚步声。
袁天罡与李淳风一前一后步入大殿。两人皆身着钦天监的深色官袍,神色肃穆,举止从容,完全是一副朝廷术士的端庄模样,与平日里不良帅的诡秘气质判若两人。
他们走到御前,躬身行礼:“臣袁天罡(李淳风),参见陛下。”
“平身。”李世民抬手,“二位爱卿,沙门玄奘欲西行天竺求法,尔等掌天文历算,通晓地理阴阳,依尔等之见,此事可行否?吉凶如何?”
袁天罡与李淳风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极其短暂,却包含了无数信息。他们都看到了站在一旁,看似事不关己的秦哲,也感受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召见背后那股熟悉的、属于龙首原的意志。
袁天罡上前一步,持笏躬身,声音平稳无波:“回陛下。西行之路,万里迢迢,需跨越流沙、雪山、毒沼、恶水,更有无数番邦异域,语言不通,风俗各异。依臣浅见,此路…大凶,九死一生。”
李淳风接口道,语气带着术士特有的玄奥:“天象显示,西方煞气隐现,路途多舛。玄奘法师虽有宏愿,然命星黯淡,恐难担此重任,中途或有倾覆之危,于国于己,皆非吉兆。”
他们的话,听起来完全是从钦天监官员的角度出发,分析路途艰险,结论倾向于否定。
但秦哲的嘴角,那丝笑意更深了。他听出了弦外之音:“大凶”意味着需要强大助力;“九死一生”暗示需要超凡的护卫和资源;“命星黯淡”更是直接把“需要逆天改命”摆在了台面上。
这哪里是劝阻?这分明是把困难和代价摊开,等着有心人来接话,来加码!
果然,李世民听完,眉头皱得更紧。
秦哲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他清了清嗓子,再次出列。
“陛下,听见没?”他指着袁天罡和李淳风,“专家都说了,凶险,非常凶险!”
但他话锋猛地一转,变得慷慨激昂:“可越是凶险,才越能显出我大唐的魄力!越能看出这和尚的决心!他一个人去,是送死。可要是…咱们大唐在后面稍微…帮那么一点点小忙呢?”
他看向玄奘,目光灼灼:“和尚,怕死吗?”
玄奘终于抬起头,迎上秦哲的目光,平静而坚定:“为求真理,何惧生死。”
“好!”秦哲大喝一声,对李世民道,“陛下!臣看这和尚是块硬骨头!咱们大唐,不缺能征善战的将军,不缺经世济民的能臣,可偏偏缺这种有傻劲、有韧劲,敢为理想玩命的人!”
他图穷匕见:“既然袁台正和李太史都说了困难重重,那咱们就更不能让他轻易去送死!得帮他!不仅要准他西行,还要给他配备最好的向导!最强的护卫!当然,顺便嘛…”
秦哲嘿嘿一笑,露出了真实目的:“也让咱们的人,跟着他,好好看看西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有哪些国家?风土人情如何?有没有…做生意、交朋友的可能?”
“这西行取经,完全可以变成一次…嗯,‘大唐西域友好交流与商贸考察团’嘛!陛下,您说是不是一举多得?”
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秦哲这天马行空、却又无比契合帝国扩张思路的“重新定义”给镇住了。
李世民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