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临的决断,如同在沉闷的雷云中劈开了一道裂隙,露出了其后更为汹涌、却也更为清晰的天空。主动出击,拔除毒瘤!这个决定瞬间驱散了连日来被动防御所带来的压抑与迷茫,将所有人的心气都提了起来。
命令既下,云缈峰顶的气氛为之一变,从凝重的戒备转为了一种肃杀的、即将远征的锐利。
赤炎与他麾下五名被点名的凤翎卫,周身煞气不再内敛,如同出鞘的神兵,带着一股迫不及待要饮血的战意。他们齐齐向凤临与星澜躬身一礼,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有眼神中那燃烧的忠诚与“定不辱命”的决绝。随即,六道暗红色的流光冲天而起,如同撕裂晨雾的陨星,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分作两股,一股投向西北那瘴气弥漫之地,一股射向正北那冰雪覆盖的绝域,瞬息间便消失在天际。
他们的离去,带走了云缈峰上大半的肃杀之气,却也让人更清晰地感受到,剩下的四人(凤临、星澜以及三名凤翎卫)即将面对的,或许是更为诡谲难测的局面。
凤临的目光转向云隐宗主,无需多言,云隐立刻领会,躬身道:“师祖放心,弟子这便安排下去,即刻起,封闭云缈峰,宗门大阵转为‘龟息’!”
他立刻通过传讯玉符下达了一连串指令。很快,笼罩着天衍宗的庞大护宗光罩,那原本流淌的、彰显存在的灵力光辉开始迅速黯淡、内敛,最终化作一层几乎与周遭山色融为一体的、极其稀薄的透明薄膜,连带着整个宗门的气息都变得若有若无,仿佛一座陷入了沉眠的古老山峦。这是护宗大阵最高级别的隐匿状态,若非近距离以特殊法门探查,极难被发现。
处理完宗门防御事宜,云隐宗主看向凤临,眼中充满了复杂的不舍与担忧。他知道,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甚至……不知是否还能再见。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哽在喉咙,最终只化作深深一揖:“师祖……星澜师叔……万望保重!”
就在这时,几道急促的破空声传来。
是陆明轩、苏小蛮,以及丹霞峰主、器殿王长老等几位与星澜相熟的核心人物。他们显然收到了消息,匆匆赶来。
“师尊!星澜师叔!” 苏小蛮眼圈红红的,冲到近前,看着星澜,想扑上来又有些不敢,只是带着哭腔道,“你们……你们一定要小心啊!一定要平安回来!” 她虽不知具体敌人是谁,但那连凤临师祖都需郑重对待的危机,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何等可怕。
陆明轩沉稳些,但紧握的拳头和眼底的忧色也出卖了他的心情。他对着凤临和星澜郑重行礼:“师祖,师叔,宗门有我等着,定会守好家业,等您们归来!”
丹霞峰主看着星澜,这个她曾教导过炼丹、见证其飞速成长的少女,如今已站在了她需要仰望的高度,心中感慨万千,最终只化作一句:“星澜师叔,珍重。”
器殿王长老则是重重抱拳,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些熟悉的面孔,关切的眼神,让星澜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与酸涩。天衍宗,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她在这个陌生世界的又一个“家”。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离愁,对众人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大家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宗门,就拜托诸位了。”
凤临将众人的告别看在眼里,金色的眼眸平静无波。他并非无情,只是万载岁月,早已习惯了离别与孤身前行。但此刻,看着星澜与这些下界修士之间真挚的情谊,他冰封的心湖,似乎也被这微弱却温暖的人情味,触动了一丝涟漪。
他目光扫过云隐、陆明轩等人,最后落回云隐身上,淡淡道:“守护好此地。”
言简意赅,却重若承诺。只要他们守护好天衍宗,他凤临,便承此情。
云隐宗主等人闻言,心中激动,再次深深拜下:“谨遵师祖法旨!”
交代完毕,凤临不再耽搁。他转身,面向那株巨大的月华古树,以及其下他们曾对弈品茗的石桌石凳,这片承载了短暂宁静与温情的地方。
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并无耀眼的神力光华,只有一点极致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暗金芒点在指尖凝聚。那芒点之中,似乎有无数细密到极致的古老神纹在生灭、流转,散发出一种令空间都为之凝固、哀鸣的恐怖威压,远比他之前挥手抹杀乌光、废人修为时更加深邃、更加不可测度!
三名留守的凤翎卫(包括那名被星澜标记的第五人)感受到这股气息,无不心神剧震,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眼中充满了敬畏。这才是神君真正力量的冰山一角吗?即便重伤未愈,依旧如此浩瀚如渊!
星澜也屏住了呼吸,她能感觉到,凤临此刻调动的,并非简单的神力,而是触及了此界最本源的某种规则!
只见凤临以指为笔,以虚空为纸,就那样凌空勾勒起来。
他的动作看似缓慢,实则快得留下了道道残影。一道道繁复、古老、蕴含着“封”、“禁”、“御”、“幻”、“灭”等多种至高法则意境的暗金色神纹,随着他指尖的划动,凭空诞生,如同拥有生命般,自动飞向云缈峰的各个角落——峰顶的古树、岩石、灵泉,甚至包括那方石桌石凳,以及他们居住过的简陋竹屋。
这些神纹并非简单地烙印在表面,而是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了云缈峰的山体、地脉、乃至每一寸空间的结构之中!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但星澜凭借混沌灵根的敏锐感知,却能清晰地“看”到,整座云缈峰的“存在”正在被一种更高层次的力量强行加固、隔绝、乃至……一定程度上从当前时空中“隐藏”起来!
无数肉眼不可见的规则锁链以月华古树为核心,层层交织,构成了一个远比天衍宗护宗大阵复杂、坚固千万倍的立体神阵!这个神阵不仅拥有极强的防御力,更带着一种绝对的“排他”与“隐匿”特性,除非得到凤临的许可,或者实力远超布阵时的他,否则根本无法察觉、更无法闯入!
这,才是他为天衍宗,为这片暂时的“家”,留下的真正屏障。
当最后一枚神纹隐没于峰顶那块最大的青石之中时,凤临指尖的暗金芒点悄然消散。他放下手,气息依旧平稳,但星澜却敏锐地察觉到,他本就未完全恢复的脸色,似乎更苍白了一分,虽然极其细微。布下此等神阵,对他而言,显然也并非毫无代价。
云隐宗主等人虽然无法像星澜那样清晰感知,但也能隐约感觉到,脚下的云缈峰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安的神秘厚重感。他们知道,这是师祖留下的最后庇护,心中感激与震撼无以复加。
做完这一切,凤临不再停留。他看向星澜,伸出了手。
星澜将手放入他微凉却坚定的掌心,最后看了一眼云隐宗主、陆明轩、苏小蛮等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将他们的担忧与祝福深深记在心里。她深吸一口气,对众人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向凤临,眼神坚定:
“我们走吧。”
凤临微微颔首,另一只袖袍轻轻一拂。
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空间之力瞬间包裹住他们两人,以及那三名凤翎卫。周遭的景象开始如同水波般荡漾、模糊,云隐宗主等人的身影、月华古树、乃至整个天衍宗的山峦,都迅速淡去,仿佛褪色的画卷。
在彻底离开的前一瞬,星澜似乎听到苏小蛮带着哭腔的呼喊隐约传来:“师叔——一定要回来啊——!”
下一刻,空间置换的感觉传来,轻微的眩晕之后,脚下再次踏实。
眼前,已非云缈峰顶的晨光与熟悉景致,而是一片怪石嶙峋、弥漫着淡淡海腥味与混乱灵气波动的陌生山崖。远处,隐约传来海浪拍击礁石的轰鸣,以及各种喧嚣嘈杂、蕴含着不同种族气息的声音。
混乱黑市,到了。
他们离开了相对安全的“家”,正式踏入了危机四伏、前途未卜的征途。
星澜握紧了凤临的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看着眼前这片未知而混乱的天地,心中没有恐惧,只有一股与身边之人并肩而战的决绝,以及一丝对即将到来的风暴的……期待。
凤临金色的眼眸扫过这片区域,如同君王巡视自己新的猎场,平静之下,是蓄势待发的冰冷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