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孟昭南言简意赅。
她示意陆砚池,陆砚池默契地走上前,随手解开最外面一个麻袋的绳子。
哗啦一声。
那些带着新鲜泥土气息的土豆,从袋口滚了出来,在地上堆成了一小堆。
接着,他又解开了旁边另一个稍小的麻袋。
一捧翠绿鲜嫩的红薯藤被扯了出来,那肥厚的叶片上,仿佛还带着清晨的露水,嫩得能掐出水来。
“活的,都是活的!”一个军嫂尖叫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这一声,彻底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
“我的娘啊!”
“真的是种薯和红薯苗!这么多!”
“快!快看看!这得有多少斤啊!”
军嫂们一拥而上,小心翼翼地围着那堆土豆和红薯藤,像是看着什么绝世珍宝。
有人伸手轻轻摸一下土豆光滑的表皮,有人凑近了去闻红薯藤那股清新的草木香。
那一张张,前几日的愁苦的脸上,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激动和希望。
李桂花更是激动得眼圈都红了,她一把抓住孟昭南的手,手劲儿大得惊人:“妹子!好妹子!嫂子……嫂子都不知道该说啥了!”
孟昭南被她晃得头晕,却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嫂子,现在可不是说闲话的时候。车还在外面等着呢。”
一句话提醒了众人。
对!装车!
卡车司机也探头探脑地凑过来看热闹,当他看到满仓库的麻袋时,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跑了这么多年车,拉过粮食,拉过煤炭,拉过各种军用物资,就没见过这么拉种子的!这阵仗,哪里是种地,这是要打仗啊。
“都动起来!”李桂花一抹眼睛,立刻恢复了她泼辣干练的本色,冲着院里的几个军嫂一挥手,“别傻站着了!都过来帮忙!两个人抬一袋!”
可问题很快就来了。
这麻袋堆得太高,又重,光靠她们几个女人,搬到猴年马月去?
就在众人犯愁的时候,一直沉默的陆砚池动了。
他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走到那个目瞪口呆的卡车司机身边,低声交代了几句。
司机愣了一下,随即猛地一个立正,冲着陆砚池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转身就朝着营区办公室的方向飞奔而去。
不到十分钟。
“一二一!一二一!”
一阵整齐响亮的口号声由远及近。
一个排的战士,在排长的带领下,跑步来到了小院门口。他们一个个光着膀子,露出古铜色的结实肌肉,在阳光下闪着汗光。
“报告陆领导,警卫排前来支援!”排长跑到陆砚池面前,声音洪亮。
陆砚池点了点头,指了指仓库:“全部搬上车,送到西边的新垦地去。”
“是!”
排长一声令下,三十多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立刻如猛虎下山般冲进了仓库。
刚才还让军嫂们束手无策的沉重麻袋,在这些战士们手里,仿佛变得轻巧了许多。
两人一组,扛起就走,脚步稳健,行动迅速。
院子里,形成了一道壮观的风景线。
战士们组成了一条流动的长龙,将一袋袋希望从仓库里搬运出来,再稳稳地码放到解放卡车上。
军嫂们也没闲着,她们端茶的端茶,递水的递水,一个个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整个小院,乃至整个家属区,都被这股热火朝天的气氛给引爆了。
越来越多的军嫂和家属闻讯赶来,将小院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当他们看到那源源不断从仓库里搬出来的麻袋时,爆发出一阵阵压抑不住的惊呼。
“天哪!这得有多少袋啊?”
“我听说了,孟昭南立了军令状,三天时间弄回来的!”
“三天?她这是把龙王的宝库给搬空了吧!”
议论声,惊叹声,汇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孟昭南站在院子中央,看着眼前这幅景象,心中百感交集。
陆砚池走到她身边,将一个装满了温水的军用水壶递给她。
“喝点水。”孟昭南接过来,仰头灌了一大口。温热的水流淌进干涸的喉咙,也仿佛熨帖了她疲惫的灵魂。
她看着陆砚池,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却映着眼前这片喧嚣,也映着她的身影。
“谢谢你。”孟昭南轻声说。
“我们是夫妻。”陆砚池的回答,简单,却比任何情话都来得厚重。
就在这时,师部的电话总机,接到了一个十万火急的电话。
……
师部办公室里。
陈建军正在批阅文件,桌上的电话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他拿起电话,听着电话那头,警卫排排长激动到有些语无伦次的汇报,脸上的表情从严肃,到惊讶,再到愕然。
“你说什么?堆满了一个仓库?一辆解放卡车都快装不下了?”
陈建军的声音陡然拔高,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笑意,“好一个孟昭南!这个女同志,真是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
挂断电话,他背着手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脸上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
他原本只是欣赏孟昭南的胆识和魄力,给她一个机会,也是给军属生产队一个机会。他预想的最好结果,是孟昭南能弄回来几百斤种薯,解了燃眉之急,让大家有个盼头。
可他万万没想到,孟昭南直接给他搬回来一座金山!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解决问题了,这是创造奇迹!
“警卫员!”陈建军对着门外大喊一声。
“到!”
“备车!去西边的开荒地!把后勤处的刘处长,还有宣传科的干事,全都给我叫上!快!”
陈建军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他要亲眼去看看!他要让全师的人都看看,他们军属队伍里,出了一个什么样的能人!
而此时,满载着麻袋的解放卡车,已经在无数人的注视下,轰隆隆地驶向了那片寄托着无数希望的土地。
卡车停在田埂上,军嫂们早已等候在那里,她们看着那高高堆起的麻袋山,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就开干。
孟昭南从驾驶室跳下来,爬上车斗,站在麻袋堆的最高处。
她看着下面几十双灼热的,充满了信任和期盼的眼睛,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分配任务。
“嘀,嘀!”一阵急促的汽车鸣笛声传来。
一辆绿色的军用吉普车,卷着烟尘,风驰电掣般地停在了卡车旁边。
车门打开,陈师长大步流星地走了下来,他身后,还跟着一群神情各异的机关干部。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师长。
陈师长没有看任何人,他仰着头,看着卡车上那座小山似的麻袋堆,又看了看站在最高处,身形纤细却站得笔直的孟昭南。
他的眼睛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孟昭南同志!”陈师长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田野。
“到!”
“我问你,有了这些种子,你有几成把握,能让这五十亩地,亩产超过三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