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政委那一声洪亮又饱含期盼的问话,像一块巨石,重重砸在孟昭南和陆砚池的心湖里。
孟昭南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攥紧了手里的白瓷罐,指节都有些发白。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躲到陆砚池的身侧,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慌乱和无措,声音都弱了下去。
“政委,我……我这个真是瞎弄的。我外婆传下来的方子,好多草药我都不认识,都是在山里碰运气采的。今天能弄出这么点,也是凑巧了……再要,我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凑齐药材了……”
她这番话半真半假,既点明了药材难寻,又暗示了产量极低,把一个抱着祖传秘方却能力有限的形象立得稳稳当当。
张政委眼里的光芒黯淡了几分,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失望。
他当然也知道,这种宝贝东西,哪能是说有就有的。
可一想到战士们在训练和任务中流的血,受的伤,他心里就像被猫抓一样难受。
“真的……一点都弄不到了吗?”他不死心地追问,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陆砚池开口了。
“政委。”他的声音沉稳有力,瞬间将屋里凝滞的气氛打破,也把张政委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了过去。
陆砚池上前一步,将孟昭南完全护在身后,他直视着张政委,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昭南她没有说谎,她这个药膏,确实是她自己摸索着调配的。”
张政委眉头一皱,刚想说点什么,却被陆砚池接下来的话给震在了原地。
“因为,她是在模仿一个真正的‘神药’。”
“什么?”张政委一愣,没反应过来。
陆砚池没有再解释,而是从口袋里,缓缓地,郑重地,掏出了另一个白瓷罐。
就是孟昭南刚刚在空间里炼制出来的那一罐。
他将瓷罐放在桌上,推到张政委的面前,和孟昭南那个“仿品”并排放在一起。
“政委,您看看这个。”
张政委狐疑地拿起那个新的瓷罐,入手的感觉就和之前那个截然不同,更加温润细腻。
他拧开盖子,一股比刚才那个浓郁纯粹了十倍不止的清冽药香,瞬间扑面而来。
只是闻了一口,张政委就感觉自己浑身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精神为之一振。
他探头去看,只见罐子里是墨绿色的膏体,细腻得像一块完美的碧玉,泛着油润的光泽,和旁边那个质地粗糙,颜色驳杂的“仿品”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这是……”张政委的手都有些发抖,他抬起头,用一种极度震惊的眼神看着陆砚池。
“这才是真正的‘生肌膏’。”陆砚池一字一顿,声音压得极低,“政委,这件事,我本想一辈子烂在肚子里。但今天,看到昭南的药膏有如此效果,又想到咱们边防战士的处境……我不能再瞒着了。”
他开始讲述那个早已和孟昭南编好的故事。
“几年前,我在西南执行一次特殊任务时,身负重伤,被一位隐居在深山里的民间高人所救。这位高人医术通神,他给我用的,就是这种药膏。我九死一生,全靠它才捡回一条命,身上的伤口甚至没有留下一点疤痕。”
“任务结束后,我曾想尽办法去寻找那位高人,却再也找不到了。临别时,他赠予我这唯一一罐‘生肌膏’,让我留着保命。”
陆砚池指了指桌上那个“仿品”。
“昭南心细,她见过这药膏,凭着外婆传下来的一些草药知识,一直想模仿着配出来,给哨所的战士们备着,以防万一。今天给苏干事用的,就是她自己鼓捣出来的东西,没想到效果也还不错。”
这番话说得天衣无缝。
更是将所有的焦点和风险,从孟昭南身上,稳稳地转移到了他陆砚池和那个虚构的“高人”身上。
孟昭南在旁边听得心都揪紧了,她看着陆砚池宽厚坚毅的背影,眼眶一阵阵发热。
这个男人,总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为她撑起一片最安全的天。
张政委彻底听傻了。
他看看桌上那罐真正的“神药”,又看看一脸坦然、仿佛做出了巨大牺牲的陆砚池,胸膛剧烈地起伏起来。
他不是傻子,他瞬间就明白了这罐药膏的价值,更明白了陆砚池此刻将它拿出来的意义和风险。
“好!好小子!”张政委一巴掌重重拍在陆砚池的肩膀上,眼睛里闪烁着激动、后怕、庆幸等种种复杂的情绪,“你……你糊涂啊!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敢私藏!你又……你又做得对!这东西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了,你和你家小孟,就别想有安生日子过了!”
他拿起那罐“生肌膏”,像是捧着什么绝世珍宝,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战略物资……这是真正的战略物资啊……”
突然,他停下脚步,锐利的眼神扫过陆砚池和孟昭南。
“砚池,小孟同志,今天这番话,出了这个门,就当没发生过!从现在起,这罐药膏,就是你陆砚池在任务中缴获的战利品!它的来源,是最高机密!”
“小孟同志的‘家传秘方’,就是活血化瘀的土方子,效果不错,但产量极低,药材难寻!听明白了吗?”
张政委不愧是搞政治工作的,一瞬间就抓住了核心,定下了调子。
“明白!”陆砚池和孟昭南异口同声地回答。
“好!”张政委深吸一口气,将那罐“生肌膏”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紧紧捂住,仿佛那里装着的不是药,而是整个西北边防的未来。
“砚池,你做得对,这件事必须上报,而且要越级上报!我亲自给你写报告,连同卫生员那份,一起递上去!不,不能光递报告!”
张政委眼神一凝,做出了一个决定,“得有更直接的证据!一个苏干事的崴伤,说服力还不够!”
就在这时,宿舍外传来一阵无比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战士惊惶的叫喊。
“报告!张政委!陆领导!不好了!”
一个通讯员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汗水和惊恐,话都说不利索了。
“三号哨卡……巡逻队……遇上山体滑坡了!”
陆砚池和张政委的脸色瞬间变了。
“伤亡情况怎么样?”陆砚池厉声问道。
“有……有三个战士被石头砸伤了!王班长他……他为了推开新兵小赵,被一块大石头砸中了腿!卫生员说……说骨头都碎了,血流不止,再不止住血,人……人就危险了!可能……可能要截肢!”
“混账!”张政委一拳砸在桌子上,眼睛都红了,“马上组织抢救!不惜一切代价,要把人给我救回来!”
“是!”通讯员转身就要跑。
“等等!”
张政委猛地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胸口的口袋,那里,正静静地躺着那罐“生肌膏”。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扭过头,用一种带着疯狂和决绝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陆砚池。
“砚池……”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你那个‘高人’……有没有说过,这药膏,能不能治这种……能救这种要命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