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锦倒吸一口冷气。
乱棍打死送到乱葬岗。
意思是吉祥被这么对待了吗？
“奴婢知道了，侯爷放心，奴婢一定听从侯爷的话，尽心尽力伺候夫人。”
宁锦听到里面似乎传来了容青凌的转身动静。
她忙不迭地转身，朝着自己屋子里跑去。
可才走了两步，身体太虚弱，又或者打击太大，心神不宁，宁锦一整个身子朝着地面栽去！
“呜！”
身体没接触到地面。
在快要碰到地面的时候，瞬间就被人揽住了腰。
紧接着被温暖的身体包裹住，宁锦的视线里只有黑色的影子一闪。
很快整个天地都黑了，因为那人用自己的披风将她整个包裹在了怀中。
房间里面也传来了容青凌的叫声：“是谁？！”
一声短兵相接的动静，伴随着秋云的惊呼，窗户打开了，宁锦听到容青凌跳出窗口的动静。
然后就是双方交手，但对方似乎急着逃离，容青凌的声音渐渐远去。
宁锦的身体被人一整个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顾沉墟解开披风，将她裹好，然后将她拦腰抱起。
脚尖轻轻一点，就带着宁锦直接飞了起来。
宁锦紧紧地搂住他，很快，就被顾沉墟带回了房间。
“真是个胆子大的，外面如此大的雪，你难道感觉不到？”
顾沉墟将她放到床上，没伸手揭开她身上的披风。
宁锦的面前还是黑漆漆的。
只听到顾沉墟道：“哪怕你跑回了房间，一溜串的脚印，呵，容青凌是个好戏子，耳聪目明，自然不是瞎子。”
宁锦听出来了其中的弦外之音，一把扯开了披风：“摄政王，我……”
可是话说到这里，就忽然顿住。
顾沉墟的容貌一向精致。
因着他雌雄莫辨的美丽。
但是此刻，出现在宁锦眼中的，脸还是那张脸，却和漂亮一点也搭不上边了。
太虚弱了。
虚弱得简直不像人。
宁锦深吸一口气，摸了摸顾沉墟的脸：“摄政王，怎么是这个样子？”
顾沉墟的眼眶深陷，脸颊也深深地凹陷下去。
如同一张最漂亮的美人面被涂上了颜色深浅不一的阴影。
分明还是那张脸，却怎么也说不上好看一词。
“本王的事情多，也忙，没办法。”
顾沉墟一把将宁锦的手给拉下来：“怎么，嫌弃本王？”
宁锦轻声问，似乎非要问出个答案：“是因为我吗？”
因为担心她？
宁锦觉得这个答案非常不可思议，但还是忍不住，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顾沉墟沉默。
随后，轻笑了一声：“怎么，流产之后，又昏迷了几天，突然就从一个把谁都想成坏人的警惕心强的不行的女人，变成了个天真的傻丫头？”
顾沉墟的嘴巴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
宁锦的脸色一白，她面露讪讪之色，将自己的手收回来：“对，对不起。”
“但无论如何，还是多谢你来帮我。”
想到自己遇到的事情，吉祥甚至此刻还生死未卜，宁锦的脸色就难看无比。
她轻声感叹了一句：“真的多谢，否则，我又不知道会遭遇什么。”
容青凌居然杀了吉祥。
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了吉祥？
谭铃雪，谭铃雪也死了吗？
那为什么留下她，难不成，容青凌嘴里所谓的爱是真的？
宁锦觉得啼笑皆非，但此刻这个就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她忍不住，马上想了想，就轻声道：“能不能帮我个忙，今日的忙，我未来一定会报答您的。”
宁锦甚至没有时间去伤春悲秋，她知道，自己能做的就这么多。
“帮我去乱葬岗，查一查，查一查我的侍女，吉祥的下落，我求求你，好不好？”
顾沉墟面色沉沉地盯着她。
宁锦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但是眼睛里面写满了期望。
顾沉墟看着那双眼睛，问：“怎么，我知道从，那个丫鬟只不过是最近才来到你的身边，虽然很得你的宠爱，但是，也不过是个丫鬟而已。”
在宁锦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他轻声道：“死了就死了，你还能趁机扮演一波伤心，博取容青凌的疼爱。”
“你刚刚失去了孩子，身体虚弱，谭铃雪死了，容青凌为了你出气，除此之外，你再用丫鬟的死，来让容青凌愧疚。”
“譬如，什么我真的很喜欢那个丫鬟，她也很期望我和你之间的孩子，我们还会有小孩吗，小丫鬟之前总是提起你的好，这回怎么就死了……”
顾沉墟似乎越说越不像话。
“啪！”的一声，打断了他的所有发挥。
宁锦虚弱，但这一巴掌耗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闭上眼睛，看也不看顾沉墟。
“要么杀了我，要么就请摄政王殿下离开吧。”
这句话的意思俩人心知肚明就是后半句，因为顾沉墟根本舍不得杀宁锦。
就算之前他疯癫到了那样的程度，也从来没想过要杀宁锦。
所以此刻宁锦这样的话，就是在赶走顾沉墟。
当然，也有可能是要杀了宁锦的。
因为宁锦这次直接给了他一个巴掌，更是挑战了他高贵的，无法被别人挑战的尊严。
宁锦的身上，透露出一股决绝来。
宁锦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
顾沉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一个女人给了他一个巴掌，他的反应竟然不是杀了她。
他只是轻微地叹了一口气，然后道：“我的错。”
宁锦睁开眼，很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如果不是我说话不对，我知道，你也不会这样对我。”
“但是宁锦，你怎么确定，我就是会对你好呢，会不会有可能，我会直接要了你的命？”
“因为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宁锦道，“我还有什么是可以失去的吗？我什么都没有了，摄政王殿下，如果你要杀了我，就动手吧。”
顾沉墟轻声道：“不，你只是侍宠生娇。”
宁锦的身子狠狠地一震。
顾沉墟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瓶子。
那瓶子不过人的巴掌大，看着让人生出一股微妙的欣赏感，因为通体莹白，几乎什么杂质都没有。
单单就是这瓶子，就能感觉到价值连城。
宁锦看着顾沉墟将瓶子给打开，然后对她道：“张嘴。”
宁锦忍不住道：“这是什么？”
顾沉墟轻轻地笑了一声：“你猜这是什么？”
宁锦的眼睛里面又露出了熟悉的警惕了。
但是她没有别的选择。
宁锦看着顾沉墟重新将瓶子给合上，他摇晃了一下，似乎里面是装着水一样的东西。
紧接着，掐住了宁锦的下巴。
宁锦静静地望着他。
顾沉墟对上这双干净，平静，又分明像是林间小鹿一样的眼睛，松开了手。
因为难得心虚。
宁锦看着顾沉墟轻轻叹了口气，将手上的力气卸掉了。
他解释道：“是很好的补药，只是很难喝，需要别人帮忙。”
说完，似乎有些留恋一般地指尖轻轻划过了宁锦的脸，但还是松开了手，宁锦重新低头。
顾沉墟将瓶子放到了宁锦的手里。
宁锦静静地看着他，就看见顾沉墟道：“这个东西，喝不喝，选择权在你。”
“外面的风雪大了，我得走了。”
“宁锦，你还要选择继续活下去，为了你爱的人，恨的人。”
“对了，你父亲的案子，有进展了。”
“有人看见了那屋子里面冒出来了另外的人。”
“不过，你知道的，这个人，到底存不存在，只是在朝堂上的博弈之中，你不要有太大的期望，同样的，你也不要感到太过失望。”
顾沉墟从来都避免和宁锦去聊宁父的案子。
似乎这是两个人之间的敏感词。
但是此刻，他似乎是为了宽慰宁锦刚刚好了一点的身体，所以说的很清楚：“不要再调查下去了，就到这里为止。”
“还有，我知道你父亲给了你一些信息，你要找某些东西。”
宁锦的手一下子压紧，成了拳头。
她紧张地望着顾沉墟，所以顾沉墟也是为了宁父手里的东西而来吗？
说了那么多，顾沉墟看宁锦都没什么反应，所以也一直很平静。
此刻看宁锦反应上来了，于是心中起了一点逗弄之心，不说话了。
虽然宁锦经常不信任他，俩人在一起也经常都是互相猜忌的对话，但是顾沉墟还是很想要听宁锦说话。
果不其然，宁锦的眼睛里面又有淡淡的警惕浮现出来：“所以，你是为了定国公才过来故意示好吗？”
顾沉墟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就这么点城府，防备谁呢？我还没说你手里的是什么东西，你就给屁颠屁颠地说出来了。”
顾沉墟冷笑一声：“告诉你，我可从来没说过，我和定国公是一条路上的人，你还得感谢我，假如那一晚不是我在场，你和容青凌就已经是尸体了。”
“分明，分明就是你，”宁锦据理力争，“容青凌身上的伤口都是你，那一箭，如果不是他躲得快，我和他就全部都死了！”
宁锦毫不怀疑，当时和顾沉墟的对视，她明确地感知到了来自于顾沉墟眼睛里的杀心。
宁锦当时也以为顾沉墟已经放弃她了。
可是，可是那么多让她觉得俩人再无可能的事情发生之后，偏偏又在此刻见到了他。
他还是好像没有当初的那些事情一样，用如常的态度对着她。
但是宁锦知道，俩人之间的关系，已经早就不如俩人设想中的任何一个了。
顾沉墟想要驯服她，但是最终也没有做到，得到一个乖乖的，借助摄政王势力往上爬的宁锦。
宁锦想要摆脱摄政王，但是经过了这么多，她的命运已经和顾沉墟的链接在了一起，她甚至做不到古井无波地面对他，在遇到麻烦的时候甚至想要去找他……
这对于她而言，已经是极为可怕的依赖。
宁锦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别人相信。
她和顾沉墟之间清清白白。
所以他们就一直这么互相纠缠着吗？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当时的嫉妒心，到底有多重，我确实想过，一箭射死他，这样，群狼环伺的你，必然要选择一颗大木依靠。”
“我也毫不怀疑，我会成为你的依靠。”
“宁锦，我是卑劣的男人，我的选择通常都是为了能够满足我的欲望，所以杀死容青凌，对我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你甚至要依靠我来解决你父亲的案子，不然的话，在这个人间，你要怎么一个人活下去呢？”
要是真的狠心，顾沉墟有一百种法子让宁锦只属于他。
但是他舍不得。
人心真是一种古怪的东西。
本来他想的就是宁锦只是个看得上的，用来取乐的玩物，偏偏在某一刻，他清晰地意识到，宁锦不可能是玩物。
他爱她。
宁锦咬唇：“可是当时，如果他死了，我也活不成。”
宁锦挑了个眼神：“你当时确定不是要我跟着他一起死？”
这已经是在释放某种讯号了。
顾沉墟的嘴角微微勾起。
他轻声道：“宁锦，怎么这么快，就马上选择了自己要走的路？”
“但是你可能需要冷静一下。”
“吉祥只是个丫鬟，你不过是现在失去了她，以及丧子之痛，让你昏了头。”
“我顾沉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不是什么畜生，但是，我要和我对等的爱。”
“如果开始的时候，你对我就已经抛出了橄榄枝，我想，我会毫不犹豫地将你抱上床。”
顾沉墟说出来，都觉得自己是个窝囊废。
因着这样窝囊的话也是头一回从自己的嘴里冒出来。
“我要你的爱，宁锦，给我你的爱情。”
宁锦沉默不语。
她眼神闪烁，避开了顾沉墟的视线。
顾沉墟倒也没什么泄气的，他反而笑了笑：“这就对了。”
“宁锦，你现在没有爱情，本王知道。”
“但本王也知道，本王于你而言，是特殊的。”
宁锦像是被说中了心事一样猛地一抖。
恰好外面忽然响起了一声很特别的鸟叫。
顾沉墟轻声道：“我要走了。”
“宁锦，别让我看到继续躺在床上，一点气息都没有的你。”
“我不会第二次和老天爷抢人。”
“宁锦，我会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