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河流下方传来了嘈杂的人语。
那不是交谈,也不是歌唱,而是一种由数百个喉咙共同发出的低吼与咆哮。
伴随着皮鼓沉闷的咚咚声,还有类似骨头敲击木头的清脆响声。
何维轻轻压低了身形,向身后打了个手势,高朗和几名探险队员立刻会意,无声地潜伏进那两人高的蕨类草丛之中。
透过茂密枝叶的缝隙,何维看到了一群原始土着,正走向图腾所在的大榕树下。
“这些野人很恶心!”高朗趴在何维身后,透过缝隙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此时,画有图腾的大榕树下,已经聚集了大约两百名土着。
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涂满了那种混合了鲜血与河泥的浆体,让人根本分辨不出他们的本来面目。
他们的头发纠结成块,装饰着死人的手指骨和不明生物的牙齿。
他们将一个少女绑在图腾下方,开始围着深潭,跳着一种如同癫痫发作般的诡异舞蹈。
他们的眼神浑浊而狂热,嘴角流淌着白沫,仿佛已经彻底沉沦在某种集体的幻觉之中。
那个被绑起来的少女,与这群原始土着完全不同。
她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皮肤不是原始土着那种经过日晒雨淋后的粗糙黝黑,而是如同上好的陶土般细腻的淡褐色,泛着健康的蜜糖光泽。
哪怕此刻面临死亡,神色凄然,也无法掩盖她立体的五官——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如刀削,一双大眼睛美丽得如同纯净的黑曜石。
在这群赤身裸体的原始土着中间,她竟然穿着一件披肩短裙。
她的身上斜披着一件长巾,优雅地斜披过她的左肩,遮住了胸部,却露出了圆润的右肩和锁骨。
“那是细亚麻。”何维一眼就认出了那布料的材质。
那是非常细腻的淡米色细亚麻布,编织得极其紧密,这意味着少女所在的部落拥有纺织技术。
细亚麻布的边缘滚着一圈茜草红的滚边,披肩的主体上,甚至用暗金色的丝线,绣了精美的“三叶草”图案。
少女并没有像原始土着那样嘶吼挣扎。
她被粗糙的藤蔓勒得手腕淤青,但依然极力昂着头。
她的脖子上挂着一串由红玉髓打磨而成的圆珠项链,右上臂箍着一枚金箔锻打而成的臂环。
黄金、玉髓、精细亚麻纺织。
这些东西绝不可能产自这片原始的红树林。
何维握紧了手中的三叉戟,眼神变得专注起来。
这名少女背后代表的,是冶金术、是远距离贸易、是阶级分化的成熟文明!
她是通往那段遗失历史的活钥匙!
“呜——噜——!”
就在这时,那名站在潭边,浑身涂满白灰、手里拿着人类头骨的部落祭司,突然仰天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呼哨。
鼓声戛然而止。
原本还在癫狂舞动的原始土着瞬间静止,全部跪伏在地,像是在恭迎着什么伟大的降临。
沼泽那平静的墨绿色水面,泛起了一层细密的涟漪。
紧接着,无巨大的气泡从潭底翻涌上来,伴随着这些气泡破裂,一股令人窒息的尸臭味弥漫开来。
哗啦!
水面炸裂。
一颗硕大的头颅破水而出。
它就像是一块长满青苔的浮木,但那上面那双冰冷无情的竖瞳,透着令土着野人胆寒的杀机。
一条五米多长的庞然大物完全爬上满是淤泥的岸滩。
那是一头史前咸水鳄,体型超出了探险队员们认知的极限。
浑身的鳞甲覆盖着厚厚的深绿色寄生藻类,就像是一辆披着生物装甲的重型坦克。
它张开嘴,错乱交织的利齿如同数百把匕首。
少女看着那向自己逼近的血盆大口,她的骄傲终于被本能的恐惧击碎,身体止不住地颤抖,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涌出了绝望的泪水。
“神!进食!”
祭司发出了歇斯底里的狂喊,周围的土着野人不断地跪拜磕头。
只见巨鳄四肢猛地发力,在这松软的泥地上爆发出了恐怖的速度,带着风雷之势向着绑在祭柱上的少女扑去!
就在此时,何维手持黑铁三叉戟,猛然跃起。
“给我死!”
何维踏在了史前巨鳄的宽阔背脊上,手中的黑铁三叉戟朝着巨鳄脑袋狠狠一刺!
噗——!
咔嚓!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响彻沼泽。
黑铁三叉戟那锋利尖刃,贯穿了巨鳄的脑袋,将巨鳄的下颚一同刺穿!
巨鳄那庞大的身躯,甚至还没来得及合拢嘴巴,就在剧烈的神经抽搐中僵直了。
它的尾巴疯狂地甩动着,如同失控的钢鞭,将周围小树抽得粉碎,但这不过是它生命的最后一次挣扎。
它被这把黑色三叉戟钉在了地上,钉死在数十年一直为它享用的祭坛之上。
何维踩在死去的史前巨鳄背上,浑身是血,手中紧握着那柄黑铁三叉戟。
在他的身侧,不到半米的地方,那名少女完好无损,甚至连一滴泥浆都没有溅到。
现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上一秒还在疯狂叫嚣的祭司,此时张大着嘴巴,手中的人类头骨掉在地上而不自知。
那些跪拜的原始土着,眼神从惊恐变成了狂热的崇拜。
在他们狭隘的世界观里,史前巨鳄是不可战胜的“神灵”。
一击杀死“神灵”的存在,那又是什么?
何维缓缓站起身,右臂肌肉隆起,猛地发力。
嗤——!
黑铁三叉戟被拔了出来,带出一道红色的血柱和白色的脑浆。
他面无表情地环视四周,那是众神俯瞰蝼蚁的眼神。
“还有谁,想喂它?”
何维的声音不高,说的是华夏语,这些原始土着根本听不懂。
但这语气中的杀伐之意,超越了语言的界限。
噗通。
第一个原始土着丢下了手中的骨棒,五体投地,额头重重地砸进淤泥里,浑身筛糠般颤抖。
噗通、噗通、噗通。
如同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数百名凶残的原始土着战士,在这一刻不仅没有复仇的想法,反而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敬畏,爆发出了比刚才更加狂热的臣服。
他们向着那具鳄鱼尸体背上的何维疯狂磕头,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更加尊贵的神名。
在蛮荒的世界里,暴力即真理。
能弑神者,即是神之王。
何维没有理会这群肮脏的原始土着。
他甩了甩三叉戟上的污秽,转身看向身后的少女。
他手中的三叉戟尖刃划过藤蔓。
绷紧的藤蔓应声而断,少女失去支撑,身体一软。
何维伸手想扶住她。
但少女并没有借助他的手站起来。
她在被解救瞬间,不顾膝盖的疼痛,极其恭敬、极其卑微地匍匐在地上。
她将整个身体紧贴在污浊的地面上,用一种几近虔诚的姿态,缓缓爬到何维的脚边。
她那原本骄傲的头颅,此刻低垂着,双唇郑重吻在了何维那沾满黑泥与鳄血的兽皮战靴上。
这不仅是感激,更是古印度河文明中,凡人觐见因陀罗时的最高礼节。
何维低头看着她绝美的背部曲线,用手指轻轻勾起她颈间的红玉髓项链,问道,“你是谁?你的部落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