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口一战的余波,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雨季沉闷的太行山局势中漾开了一圈圈扩散的涟漪。各方势力都在根据这场战斗的结果,重新调整着自己的算盘和姿态。
平山,纵队司令部。 缴获的药品被迅速分配到各野战医院和唐县。方静医生看着那些印着日文的磺胺粉和急救包,如同见到了救命的甘霖。她立刻组织人手,优先处理重伤员和严重感染的战士。药品的效果立竿见影,一些持续高烧、濒临死亡的伤员体温开始下降,伤口感染得到控制。虽然数量有限,只够应对最危急的情况,但足以让医护人员和伤员们看到一丝生的希望。盐巴的分配则更为广泛,一点点掺入野菜糊糊中,对于维持战士们的体力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然而,林峰的喜悦是克制的。他面前摆着两份战损报告和一份敌情研判。黑石口奇袭的成功,付出了三十余人牺牲、五十余人受伤的代价,其中大部分是经验丰富的老兵。而日军的反应速度(从兴和出兵到突破落鹰岭阻击)也比他预想的要快一些,说明北线日军的战备和机动能力依然很强。
“岗村宁次吃了这个亏,绝不会善罢甘休。” 林峰对赵刚和李明(参谋长)分析,“雨季一过,他最可能做的,就是在北线发动一次更大规模的‘清剿’,目标不仅是报复,更是要彻底摧毁我们在兴和南部山区刚刚建立起来的基础,确保他的夏收征粮。同时,他对平山、唐县的封锁会变本加厉,防止我们获得喘息。”
“那我们怎么办?被动应付?” 李明问道。
“不。我们要利用这次胜利带来的士气和物资上的微小改善,变被动为主动,在北线与他下一盘‘棋’。” 林峰的手指在地图上兴和南部山区滑动,“鬼子要来‘清剿’,我们欢迎。但这里山高林密,是我们的主场。我们要把这里变成消耗鬼子的泥潭。”
他部署道:“命令三旅、四旅,以黑石口战斗缴获的弹药和部分药品为基础,立即在兴和南部山区,选择三到五处地形极其复杂、易守难攻的区域,建立秘密补给点和伤员隐蔽所。同时,以连排为单位,广泛开展冷枪冷炮运动,专打鬼子的侦察兵、巡逻队和征粮人员。战术要更灵活,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绝不纠缠。我们要让鬼子的大部队进来,找不到我们的主力,却处处挨打,疲于奔命。”
“另外,”林峰补充,“加紧对兴和县城的情报渗透。那个伪军排长张贵,这次立了功,要妥善安置他的家人,并争取通过他,在伪军中发展更多的内线。我们要知道鬼子何时出动、兵力多少、路线如何。信息,是我们以弱胜强的关键。”
“那唐县和平山方向?” 赵刚问。
“坚守方针不变,但要更强调‘冷’和‘韧’。唐县要继续发扬坑道战、冷枪战,利用雨季结束前的时间,尽可能储备雨水、加固工事。平山方向,一旅、五旅要加强对封锁线的夜间渗透和小规模破袭,不能让鬼子安心围困。同时,发动群众,利用一切边角地种上快熟作物,能收一点是一点。”
支线剧情:
北平,华北方面军司令部。 岗村宁次接到了黑石口据点被袭、物资被夺的详细报告,以及池田大尉充满自责和求战情绪的请罪书。他脸色阴沉,但没有像池田预想的那样大发雷霆。
“黑石口……小股精锐,雨夜奇袭,内应配合,搬运迅速,阻击顽强。” 岗村宁次的手指敲击着桌面,仿佛在复盘整个过程,“八路军的战术执行力,在如此困难条件下,竟然还能保持甚至提升……这个林峰,治军有方。”
他转向参谋长:“命令池田,暂时固守,加强各据点防御和内部审查,肃清可疑分子。对兴和以南山区,增派侦察机(天气允许时)和特务进行全方位侦察,务必将八路军新建的隐蔽点和活动规律摸清。通知独立混成第四旅团和第110师团,保持对平山、唐县的高压,尤其注意防范八路军因获得少量补给而可能发起的反击或突围尝试。”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待雨季完全结束,道路恢复,立刻制定对兴和南部山区的‘梳篦扫荡’计划。调集兴和、灵丘、广灵驻军,组成联合讨伐队,配属战车和山炮(如果地形允许),务必一举荡平该区域之八路军,恢复治安,确保夏粮征收!此次行动,由驻蒙军派员协调,务必周密,不许再失!”
重庆,军统局密室。 戴笠看着关于黑石口战斗的情报,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林峰倒是会挑时候。这下,日本人更睡不着觉了。” 他对心腹吩咐:“把八路这次得手的细节,特别是他们似乎有内应配合这一点,想办法‘提醒’一下日本人,但别暴露我们的人。另外,查一下,八路军最近和苏联方面的无线电联络有没有异常增多。美国人那边,也开始关注华北敌后了,或许……是个机会。”
他敏锐地察觉到,国际反法西斯战局的演变(如苏联在斯大林格勒的坚守、美军在太平洋的反攻),正在微妙地影响着中国战场的各方心态。
延安,军委。 总部领导详细阅读了太行山纵队关于黑石口战斗的报告及下一阶段应对日军“清剿”的预案。批示很快传回:“黑石口一役,以极小代价获关键物资,破敌封锁,提振士气,打法巧妙,值得表彰。同意你部下阶段以北线游击消耗为主之方针。望再接再厉,将兴和南部山区建成巩固游击区,牵制消耗敌军。晋察冀支援之技术人员及物资,已在输送途中,望做好接应。国际形势于我日趋有利,望坚定信心,熬过最困难阶段,准备迎接形势转变。”
唐县城内。 陈致远将分到的少量药品和盐巴视为珍宝。他亲自监督分配,确保用到最需要的重伤员身上。有了这点盐,野菜糊糊的味道似乎也好了一些。他利用一个难得的雨歇夜晚,将各阵地骨干召集到地下指挥部,传达了纵队指示和黑石口的胜利消息。
“……同志们,北边的兄弟们在拼命,在给咱们搞药搞盐!咱们更不能怂!” 陈致远的声音在地道里回荡,“小鬼子想把咱们困死饿死,咱们偏要活得更精神!从今天起,各阵地组织‘冷枪猎杀榜’,打死一个鬼子哨兵或军官,奖励一把炒面!摸掉鬼子一个前哨,奖励半斤盐!咱们要让鬼子知道,围着唐县,是他们做得最亏本的买卖!”
求生的意志和微小的物质激励,让唐县守军原本有些麻木的神经重新绷紧,冷枪冷炮的活动再次活跃起来。
在兴和县城。 池田大尉在加紧整肃内部、部署侦察的同时,心中充满了憋屈和急于雪耻的冲动。他频繁召见伪蒙军军官,恩威并施,试图巩固控制,同时将张贵失踪(已被八路军秘密接走保护)的事件定为“叛逃”,杀鸡儆猴。然而,伪军中人心浮动,暗流涌动。八路军的“扎根小组”利用这种情绪,秘密串联,又发展了数名对日不满的底层官兵。
而在更广阔的层面上,一场无声的风暴正在酝酿。
六月二十,夏至前夜。
“星火走廊” 北端传来密报:由晋察冀派出的、代号“穿山甲”的第二批支援队伍(主要为军工技术人员和一批紧缺的制造工具、金属材料),在通过察哈尔南部时,与一股日军边境巡逻队遭遇,发生交火。支援队损失数人,部分工具丢失,被迫改变路线,延迟抵达。
几乎同时,徐峰向林峰汇报了一个令人不安的发现:在追查“老邢”可能的藏身点时,他们发现了一些痕迹,似乎指向根据地与“星火走廊”衔接区域的某个秘密节点。这个节点知道的人极少,只有纵队极少数高层和负责走廊工作的核心人员知晓。
“难道‘老邢’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只是兵工厂和仓库,还包括我们的秘密交通线?” 徐峰的声音带着寒意。
林峰心头一震。如果“星火走廊”被日军发现并切断,那么北线的所有努力、与兄弟部队及大青山的联系、乃至未来的战略希望,都将受到致命打击。
“立即对‘星火走廊’所有已知节点和知情人进行最严格的秘密审查和安全加固。启动备用联络方案和应急转移路线。” 林峰果断下令,“另外,对那个逃跑的‘老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惜一切代价,在他造成更大破坏前,挖出他!”
夏至日,白昼最长。但太行山上空的阴云并未散去。黑石口的胜利带来了一丝曙光,却也引来了更深的阴影和更复杂的暗流。日军即将到来的“清剿”,内部潜伏的毒刺对生命线的威胁,国际国内局势的微妙变化,以及始终悬在头顶的饥饿利剑……这一切,都预示着夏至之后,真正的酷暑和考验,才刚刚开始。
林峰站在指挥部外,望着北方连绵的群山。那里,有他寄予厚望的北线战场,也有那条脆弱而至关重要的秘密血脉。下一场较量,或许将决定太行山根据地能否真正熬过这个艰难的夏天,并为秋天的转折,积蓄起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