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舟一路向北，穿云破雾。下方葱郁的山林逐渐被耐寒的针叶林和裸露的灰褐色岩石取代，气温急剧下降，呼啸的北风带着冰屑，刮在脸上如同刀割。再往北，继而出现连绵的雪山和冻土荒原。空气中的温度急剧下降，呵气成霜，灵气也变得狂躁，带着一种蛮荒原始的凛冽气息。
半月之后，一片巍峨雄浑、仿佛由无数黑色巨岩堆砌而成的巨大城池轮廓，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城墙高耸，斑驳不堪，布满了刀劈斧凿和各种不明爪印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与边陲的残酷。这里便是东域北境的重镇——黑渊城！
黑渊城，便坐落于这漆黑山脉唯一一处相对平缓的隘口之中，背靠巨山，面朝茫茫冰原，如同一头匍匐在边境线上的黑色巨兽，沉默而危险。
尚未靠近，叶尘便能感觉到一股混乱、彪悍、弱肉强食的气息从城中弥漫开来。与沧澜宗的仙家气象、碧落仙宗的清幽雅致截然不同，这里更像是一个巨大的、毫无规则的斗兽场。
他在距离黑渊城数十里外的一处偏僻山坳降落，收起了显眼的流云舟。他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灰色皮袄，看上去就像一个风尘仆仆、前来北境冒险的普通武者。手腕上的阿龙也彻底收敛了龙威和雷光，如同一个沉睡的紫金手环。
徒步走向黑渊城，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此地的混乱与彪悍。城门口有穿着杂乱皮甲、眼神凶狠的守卫收取入城费，对进出人等只是随意扫视，并无严格盘查。叶尘缴纳了几块下品灵石，便顺利进入了这座闻名遐迩的边陲凶城。
城内景象更是混乱不堪。街道宽阔但肮脏，两侧建筑低矮粗犷，多以巨石和兽骨搭建。形形色色的修士穿梭其间，有身背巨斧肩扛大刀的壮汉，有笼罩在黑袍中的诡异修士，有驾驭着驯服妖兽的驭兽师，更多的则是眼神警惕、刀头舔血的散修和佣兵。叫卖声、争吵声、打斗声不绝于耳，空气中混杂着汗味、血腥味和浓烈酒香的味道。
“果然是个无法无天的地方。”叶尘心中暗道。他面色平静，如同一个普通的冒险者，融入人流。
“……听说了吗？‘毒狼佣兵团’昨天在城西又干了一票大的，抢了一批从冰原运出来的寒铁……”
“……妈的，这鬼天气越来越邪门了，最近这么冷，听说冰原那边的黑雾又扩散了……”
“……最近城里来了不少生面孔，好像都在打听黑雾的事情……”
“……幽冥殿的人也在城里出现了，一个个阴气森森的，最好离他们远点……”
各种杂乱的信息涌入叶尘脑海，他迅速捕捉到了几个关键点：黑雾扩散、各方势力关注、幽冥殿现身。
他按照宗门玉简的指引，来到城南一处相对僻静的街区，找到了一家名为“老张杂货铺”的店铺。这是沧澜宗在此地的一个秘密联络点。
店铺不大，里面堆满了各种看似普通的药材、兽皮和矿石。一个头发花白、正在打着瞌睡的老者趴在柜台上。
叶尘走到柜台前，屈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用特定的节奏说了句暗语：“老板，有三十年以上的‘火阳参’吗？”
老者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了叶尘一眼，慢悠悠地道：“火阳参没有，五十年的‘冰心草’倒有一株，客官要么？”
暗语对上。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瞬间变得清明起来，他打量了一下叶尘，低声道：“里面说话。”
叶尘跟随老者进入后堂。后堂布置简单，却有一个小型的隔音阵法。
“可是宗门派来的使者？”老者拱手问道，态度恭敬了许多，他修为在开元境巅峰。
“战玄峰弟子，叶尘。”叶尘亮出身份令牌。
老者验看无误后，神色更加恭敬：“老朽张贵，在此恭候多时了。”
“张老不必多礼。”叶尘扶起他，“我此行是为调查黑雾异动而来。将你所知的情况，详细告知于我。”
张贵连忙道：“叶师兄，情况不太妙。那黑雾大约是从半年前开始，出现在无尽冰原边缘，起初范围很小，并未引起注意。但近三个月来，黑雾扩散速度加快，已经吞噬了好几个靠近冰原的小型据点和探险队。凡是进入黑雾范围的人，几乎没有能活着出来的，偶有逃出者，也大多神智错乱，不久便疯狂而死。”
“可有人探查过黑雾内部？”叶尘问道。
“有！一些胆大的佣兵和宗门弟子组织过几次探查，但都损失惨重。据说黑雾不仅能隔绝神识，侵蚀灵力，里面还栖息着一些被魔化的恐怖妖兽，极其难缠。城主府派人去看过，也折损了不少人手，现在悬赏都挂出来了，但没人敢接……”
“城主府？”叶尘挑眉。
“嗯，黑渊城名义上由城主府管理，城主黑煞是一位灵海境初期的体修，实力强横，但……也只管得了城内大致不乱，城外和那些亡命徒，他也懒得管。”赵千解释道，“另外，据我们观察，幽冥殿的人确实来了，大概有七八人，由一个黑袍老者带领，行踪诡秘。”
“幽冥殿……”叶尘眼中寒光一闪，“可知那黑袍老者具体修为？”
“深不可测，至少是灵海境初期。”赵千神色凝重，“他们很低调，但气息瞒不过我们宗门的特殊感应法门。”
叶尘点了点头，情况比预想的更复杂。他沉吟片刻，道：“我需要一份北境最详细的地图，另外，帮我留意幽冥殿和城主府的动向。”
“地图早已备好。”张贵取出一枚玉简递给叶尘，然后压低声音说道：“据侥幸逃回的人零碎描述，黑雾深处，似乎有类似建筑物的轮廓，还有……一种低沉的、仿佛心脏跳动的声音！”
建筑物轮廓？心脏跳动声？叶尘眼神一凝，这让他联想到了千幻秘境中的那座幽冥祭坛！
叶尘沉吟片刻，问道：“最近一次黑雾异动是在何时？在哪个方向？”
“就在三天前，城西北方向约三百里处的‘秃鹫岭’附近，黑雾再次爆发，吞没了一支试图穿越岭口的商队。现在那边几乎成了禁区，没人敢轻易靠近。”
“秃鹫岭……”叶尘记下这个名字，“我准备去那里看看。张老，你继续留意城中动向，若有异常，及时通过传讯符联系。”
“叶师兄，那黑雾极其危险，您独自前往……”张贵面露担忧。
“无妨，我自有分寸。”叶尘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离开杂货铺，叶尘没有立刻出城，而是在城中又逛了一圈，当他走到城中心一处广场时，目光骤然一凝。
只见广场一侧，几名身穿黑色长袍、袖口绣着狰狞鬼首图案的修士，正围着一个摊位，与摊主争论着什么。他们周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与周围格格不入，正是幽冥殿弟子！
为首一人，面色苍白，眼神阴鸷，气息赫然达到了通脉境七重！他似乎感应到了叶尘的注视，猛地转过头，冰冷的目光如同毒蛇般扫来。
叶尘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混入人群，心中却是一凛。通脉境七重，在这黑渊城已算高手，幽冥殿此次派来的人，实力不容小觑。
“看来，这黑渊城的水，比想象中还要深。”叶尘心中暗道，更加坚定了尽快前往秃鹫岭探查的决心。
是夜，月黑风高。叶尘如同一道幽灵，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喧嚣的黑渊城，朝着西北方向的秃鹫岭，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