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隧道尽头的光亮，如同触手可及的希望灯塔。
夏弥拖着剧痛的伤腿，背着楚子航，每一步都踏在血与痛的荆棘上，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和一丝对未来的憧憬。
楚子航紧紧抱着她，仿佛要将自己融入她的骨血，支撑着她。
就在他们距离那象征自由的出口仅有几步之遥时——
“唉……”
一声带着金属质感、充满了戏谑和一丝不耐烦的叹息，如同冰冷的毒蛇，突兀地在他们身后响起！
夏弥和楚子航的身体瞬间僵直！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他们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覆盖着漆黑龙鳞的魔鬼路明非，不知何时，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几米远的地方。
他倚靠着冰冷的隧道壁，双手插在那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裤兜里，熔金的竖瞳里闪烁着冰冷而玩味的光芒，嘴角挂着一抹令人心寒的微笑。
“真是感动啊……”他拖长了语调，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我说你们……都有力气谈情说爱，畅想什么龙宝宝了……”他刻意停顿，目光扫过夏弥腿上和楚子航身上的血污，“……为什么不加快点脚步呢？”
他摊了摊覆盖着鳞片的手，语气充满了虚伪的“无奈”：“我都去跟我的女魔鬼老相好谈情说爱，还滚了趟床单回来了……”
“结果……你们俩居然还在这隧道里磨磨蹭蹭？连出口都没摸到？效率也太低了点吧？”
魔鬼路明非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到极致的漠然和……不耐烦。
“抱歉。”他的声音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瞬间冻结了空气中最后一丝温情，“我不玩了。”
“女魔鬼还在等我，她很缠人的，我很忙的，所以……”
“再见了，我的小羔羊。”
这冰冷的告别，如同最终的死刑宣判。
夏弥的心沉入了无底深渊。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碾碎。
她轻轻地将背上的楚子航放下，两人互相搀扶着，跌坐在冰冷的水泥月台边缘，距离那近在咫尺的光亮出口，仅仅几步之遥，却仿佛隔着无法逾越的天堑。
出口的光，此刻在他们眼中，不再是希望，而是充满了虚幻的诱惑、巨大的不甘、无尽的失望……以及，那刚刚燃起就被无情掐灭的、对出去之后共同生活的美好期待的余烬。
夏弥伸出手，紧紧地、用力地抱住了身边同样重伤的楚子航。
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死亡，而是因为巨大的遗憾和悲伤——他们终究没能抓住那渺茫的生机，没能实现那个关于“龙宝宝”的荒诞而温暖的约定。
楚子航也艰难地抬起还能动的手臂，回抱住她，用尽最后的力量给予她支撑。他的眼神平静，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坦然接受命运的平静，和对怀中女孩深深的不舍。
短暂的沉默后，夏弥抬起头，沾满血污和泪痕的脸上，那双明亮的眼眸死死盯住魔鬼路明非覆盖着龙鳞的脸。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冰冷和属于龙王的尊严：
“你不是什么魔鬼……”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你也是龙族……而且是……极其古老的龙族。”
魔鬼路明非的毫无波澜的看着她。
“你处心积虑……戏弄我们，折磨我们……”夏弥的声音带着一种看透的疲惫和属于王者的质问，“……这大概应该是某种仇恨吧？……你的真实目的……是看上了我的龙骨吧？……”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如刀，直视着那双熔金的竖瞳：
“那么……在终结这一切之前……告诉我你的名字！”
“一名君主……应当不屑于在猎物面前……继续伪装！”
“戏弄……已经够了！”
“是时候……让我们……死得明白一点了！”
楚子航也强打起精神，忍着剧痛，尽可能地将夏弥搂得更紧，熔金的眼眸同样平静地望向魔鬼，无声地支持着夏弥的质问。
覆盖着龙鳞的魔鬼路明非，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审视着夏弥这份临死前的觉悟和属于耶梦加得的骄傲。
几秒钟的沉默后，他忽然抬起覆盖着漆黑鳞片的手。
嗡！
一把造型更加古朴、寒光更盛的唐刀，瞬间在他手中凝聚成型！刀身流转着奇异的光泽。
他没有立刻攻击，而是用那覆盖着鳞片的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刀锋，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肌肤。
接着，他用一种低沉、悠扬、仿佛穿越了亘古时光的语调，缓缓念诵起一首古老而威严的诗篇：
九重冠冕映照高天辉煌，
九重龙吟唱诵至尊华章。
世界树巅栖落孤寂雄鹰，
诵吾真名维德佛尔尼尔。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如同洪钟大吕，在幽暗的隧道里激起无形的回响！
“维德佛尔尼尔……”夏弥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针尖大小！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巨大的震惊甚至暂时压过了死亡的恐惧！“高……高天之君？！”
她猛地转头看向身边的楚子航，发现他熔金的眼眸里充满了茫然和困惑。显然，这个称号对于卡塞尔学院的屠龙教材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夏弥看出了他的疑问，声音带着一种面对终极存在的敬畏和苦涩，低声快速解释道：“不是四大君主……远超白王、黑王……是……传说中栖息在世界树最顶端、俯瞰九界的……那只雄鹰！维德佛尔尼尔！高天之上的……监视者与审判者！”
楚子航瞬间明白了。他艰难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但随即被更深的凝重取代。对手的身份，远超乎想象。
魔鬼——不，现在应该称之为高天之君维德佛尔尼尔——他那覆盖着龙鳞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个极其细微的、近乎赞许的表情，仿佛对夏弥的见识感到满意。
他的目光转向楚子航，声音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淡漠，如同神只俯瞰尘埃：
“人类……”
“这是我们龙族之间……古老血脉的纠葛与违背契约的清算。”
“对我而言……杀一个人……如同碾死一只蝼蚁，简单得如同吃饭喝水。”
“但……”他那熔金的竖瞳里，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奇异的光泽，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艺术品，“……难得的是……你今天……给我贡献了如此……精彩的‘乐子’。从绝望到希望，再到更深的绝望……还有那份……愚蠢却有趣的……爱情宣言……”
他手中的唐横刀随意地挽了个刀花，刀锋划破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
“所以……我不杀你。”
高天之君用刀尖随意地指了指那近在咫尺的光亮出口，语气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宽宏：
“看着‘乐子’的份上……踏出那里……几步之遥……你会获得自由。”魔鬼依旧还在诱惑，但却万般的诚恳。
“去吧。”
“作为一名君主……我说话……自然算数。”
自由？
楚子航低头看向怀中紧紧抱着的夏弥。
夏弥的身体因为高天之君的话语而开始剧烈地颤抖！不是恐惧死亡本身，而是恐惧楚子航快选择留下，她多么希望自己爱的人能够离开。
“师兄……你……”夏弥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想要劝他离开，哪怕心如刀割！这是唯一的生路！
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
楚子航猛地低下头！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深沉的爱意，狠狠地吻上了她沾满血污和泪水的嘴唇！
这个吻，带着血腥的咸涩和泪水的冰冷，却无比炽热！无比坚定！它堵住了夏弥所有未出口的劝离，也宣告着他最终的、永不更改的选择！
夏弥的挣扎瞬间停止，泪水汹涌而出，她闭上眼睛，绝望而贪婪地回应着这个诀别之吻。所有的恐惧、不甘、爱恋，都融化在这个吻里。
高天之君维德佛尔尼尔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他甚至慢条斯理地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支不知名的香烟，覆盖着鳞片的手指轻轻一搓，香烟无火自燃。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几个完美的烟圈，缭绕在惨绿的灯光下。他像是在欣赏一场精彩的戏剧落幕。
然而，他那覆盖着龙鳞的脸上，之前的戏谑和玩味彻底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到极致、纯粹到不含一丝杂质的杀意！如同万载不化的玄冰，冻结了周围所有的空气！那是对忤逆者的最终裁决，对这场“乐子”已然厌倦的冰冷宣告！
隧道里只剩下两人唇齿相依的细微声响、沉重的呼吸、以及香烟燃烧的轻微嘶嘶声。时间仿佛被拉长。
终于，两人的唇缓缓分开。他们都剧烈地喘息着，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眼中只剩下彼此的身影，仿佛要将对方的容颜刻进灵魂最深处，带去死亡的彼岸。
高天之君维德佛尔尼尔掐灭了手中的香烟，火星在黑暗中一闪而逝。
他缓缓抬起了手中的唐横刀。这一次，刀尖不再随意，而是稳稳地对准了相拥的两人。刀身上流转的寒光，带着终结一切的气息。
“那么……”他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如同来自九幽的宣判，“那么永别了两位。”
那柄凝聚着毁灭力量的唐横刀，并没有立刻刺出。它如同活物般，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向后移动，刀柄紧贴着维德佛尔尼尔覆盖着鳞片的后肩胛——这是一个标准的、蓄力到极致的突刺起手式！空间仿佛都在这一蓄势下微微扭曲！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楚子航的瞳孔骤然收缩！在唐横刀蓄势到顶点的瞬间，他体内残存的战斗本能和守护意志轰然爆发！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从他喉咙里挤出！他猛地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重伤的身体如同弹簧般弹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怀中的夏弥死死地护在身后！用自己的胸膛和身躯，完完全全地挡在了那柄即将刺出的、代表死亡的唐横刀之前！
他张开双臂，如同最坚固的盾牌，将夏弥紧紧地、密不透风地搂在怀中！而他的后背，则毫无保留地、完全暴露在了高天之君冰冷的刀锋之下！
他选择了用生命，为她争取最后一丝……或许根本不存在的生机！用最决绝的姿态，践行了那句“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的誓言！
维德佛尔尼尔覆盖着龙鳞的脸上，似乎极其轻微地……摇了一下头。熔金的竖瞳里，没有赞赏，只有一丝……近乎怜悯的冰冷。
“嗡——！！！”
蓄势到极致的唐横刀，如同挣脱束缚的黑色闪电，瞬间撕裂了空间！带着刺耳的尖啸和毁灭一切的意志，毫无阻碍地、精准无比地——
“噗嗤！！！”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肉被同时贯穿的闷响！
刀锋先是毫无阻碍地穿透了楚子航挡在前方的胸膛！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向后撞去！紧接着，刀锋去势不减，又狠狠地穿透了被他紧紧护在怀中的夏弥的胸膛！
强大的惯性将两人如同串在一起的糖葫芦，狠狠地、重重地钉在了后方冰冷坚硬的隧道墙壁上！
“呃啊——！” “唔——！”
两声痛苦到极致的闷哼同时响起！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两人胸前背后的巨大创口处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冰冷的墙壁和地面！
楚子航和夏弥的身体被牢牢地钉在墙上，无法动弹。
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们的神经，但更让他们绝望的，是体内最后一丝力量——无论是龙血还是言灵——都被一股无形的、绝对的力量彻底压制、封锁！他们如同被拔掉爪牙的困兽，又像是被钉在标本架上的蝴蝶，连挣扎都做不到，只能清晰地感受着生命随着鲜血一起飞速流逝。
维德佛尔尼尔他静静地看着被钉在墙上的两人，看着他们交织在一起的鲜血，看着他们因剧痛而扭曲却依旧紧紧相拥的姿态。
他那覆盖着龙鳞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俯瞰尘埃般的漠然。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如同最后的丧钟：
“看在我……曾经是你名义上‘皇帝’的份上……耶梦加得……”
“用这最后的时间……好好聊聊吧……”
“你们这对……可怜的小恋人……”
“你们的言灵……血统……通通被我压制了……”
“现在……你们就像两个……最普通的凡人……”
“最后……会因失血过多……慢慢死去……”
“趁着这个机会……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吧……”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残酷的“仁慈”：
“……说不定……下辈子……还能再做情侣呢？”
说完，高天之君维德佛尔尼尔不再看他们一眼。覆盖着漆黑龙鳞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迅速消失在幽暗隧道的深处。
只留下被钉在冰冷墙壁上、鲜血不断滴落、生命飞速流逝的两人。
惨绿的应急灯光，如同冥府鬼火，映照着这最后的、血腥而凄美的绝境。寂静重新笼罩了隧道，只剩下两人微弱而痛苦的喘息声，以及鲜血滴落的、如同生命倒计时的“滴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