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林跪得板板正正,磕头的时候半点都不含糊。
项有志坐在上首,接下这几个叩头可以说非常淡定从容。
围观的老头老太太们站在玻璃门外头,都听到了他磕头的响声。
“唱哪出啊这又是?”
“项老爷子成天觉得自己是皇上,这不就来了个内阁大臣配合呢么。”
项安国非常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
这时候相邻的大爷干脆直接问他:“您家老爷子上咱们院之前,在家你们也这样吗?”
他问的时候还把手指头曲起来,模仿了一下下跪的动作。
项安国摇头:“我们不这样。”
那大爷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怪不得上咱们这来呢。”
这儿有人真拿他当皇上啊。
“这俩人还结上对了嘿!”
项安国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还好里头的“皇上”突然发病了,又不认识乔林了,挪开轮椅就要跑。
他大声嚷嚷:“我要吃饺子!韭菜蛋花儿馅儿的饺子!”
陶莹是真了解老爷子,她今天还真包了韭菜鸡蛋馅儿的饺子送过来。
项安国连忙推门进去,推着项有志的轮椅出来,把他安置好了又去微波炉里热饺子。
“这饺子不新鲜。”项有志吃了两口又搁下了筷子。
“就这还是您儿媳妇儿起了个大早包了送来的,不吃明天就坏了,到时候我直接扔了得了。”
项有志的眉头紧锁了起来,像是在考虑什么国家大事。
但项安国这时候已经足够了解他,他这就是在想自己啥时候又多出了个儿媳妇儿。
“小陶包的饺子啊,那得吃。”老爷子想起来了,又拿起筷子缓慢地吃了起来。
他边嚼还边斜眼看项安国:“蒜呢?”
得,给老爷子剥蒜去吧。
项安国出来的时候,看到玻璃房外头还站着好些老人,他绕过去看了一眼,只见乔林还跪在那里。
他想起来乔茹临走之前的叮嘱。
“叔,我舅这人脾气倔,又守规矩,他这么多年一直想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师父突然就不认他了,到时候如果又犯倔,您用项爷爷压他保管好使。”
于是他轻咳了一声,拨开人群走进去。
乔林先头听到脚步声还挺高兴,抬起头一看是项安国,又失望地把脑袋垂了下去。
“是乔林吧?”项安国故意问。
乔林很懂礼貌,他点点头,跟着又回答:“是我。”
“项老爷子说,抖空竹得手稳,手稳就得吃饱饭,他让你去吃饭,然后好好休息。”
乔林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真的吗?”
他心思特别单纯,因此格外容易满足。
项安国明明是为了他好,却在这样的目光下有些难以遁形。
他低下头:“真的,你快去吃饭吧。”
乔林这才起身,因为跪得太久,起来的时候还腿软了一下。
项安国就在一旁站着,下意识伸手去扶了一把。
乔林很快站稳,对着项安国鞠躬:“谢谢您。”
项安国看着他轻快走向食堂的背影,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下班的时候,项安国把手头忙活的事都捋了一遍,确定没问题之后又绕去项有志的房里看了看。
乔林正给他削苹果,俩人相处得还算融洽。
来跟他交班的同事说:“放心吧,乔林对老爷子敬重得很,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项安国沉声叹气:“我主要是怕老爷子欺负他,您多费心照看着点儿。”
同事还乐呢:“你们这父子俩也挺有意思的。”
这天下班的时候,项安国拎着陶莹早上装饺子的保温桶回去,临到家楼下想起来昨晚上自己干的蠢事儿,又绕道去五金店买了最便宜的灯罩。
陶莹回来的时候,客厅茶几上点着几根蜡烛,项安国正站在楼梯架子上换灯。
她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过去搭手把楼梯架子扶稳:“怎么不等我回来再换呐,摔下来怎么办?多危险呐。”
项安国打好最后一颗螺丝,顺着楼梯架子下来,有些气喘地说:“摔不着我,放心吧你就。”
陶莹站在灯罩子下看了半天,问:“五金店买的那最便宜的吧?”
“客厅的灯用不着多好的,儿子房里的台灯买最贵的护眼的就成。”
陶莹本来想说“你平时加班儿看文件也得在这儿”,话到嘴边绕了一圈儿,想到房贷那串数字,最后又都吞了回去。
“对了,明天得上我妈那儿把儿子接回来。”
项安国正收着电动螺丝刀,随口应了一声。
陶莹张了张嘴,犹豫了半天,还是开了口:“我妈那房子……”
项安国就接了话:“租金快到期了吧?明天我接儿子的时候,去找房东续续。”
平心而论,项安国真是个很不错的丈夫,也是个很贴心的女婿。
陶莹是河南人,上头两个亲姐姐,外带一个过继来的堂哥,家里条件不太好,只有陶莹一个人靠自己本事考上了北京的大学,来这里扎了根。
前些年儿子还小,赶上王翠英生病过世,项安国又糊涂了,他们夫妻两个忙着工作,只能把丈母娘接过来照看孩子。
丈母娘二话不说就来了,只不过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上了他们家过继来的那个游手好闲的三哥陶李一家子,包括他那个读高二的女儿陶思敏。
但当时那老房子根本住不下这么多人,没办法只好在五环外给租了个房子。
“这回……思敏得上咱们家住几天。”
陶莹看着丈夫的动作一顿,也跟着心虚起来。
“思敏只有一年就要高考了,住那么老远确实也不方便,”项安国说,“儿子这年纪,跟咱们也聊不来,有个姐姐还能辅导辅导功课也挺好,结对儿么。”
项安国收好了工具,抬腿往厨房里走:“我做两个菜,很快,你歇会儿。”
他这么贴心,让陶莹更愧疚了,她跟着丈夫的脚步往前走了几步:“思敏可能得在咱们家多住几天……”
家里突然多出个女孩子,首先就是不方便住的问题。
这房子是学区房,当初买就是为了项修竹上初中微机派位到个好些的学校,房价贵得离谱,以他们的能力,再怎么咬牙也只能买得起个五十来平的两室一厅。
女孩子来了,只能她们姑侄睡一间房,他们父子俩睡一间房。
然后就是多一口人之后随之而来的许多开销问题。
“多住……”项安国听到自己的声音问,“几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