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莹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在家里做大菜了。
以前她工作比较稳定的时候，还在原来他们自己的房子里住着，基本上不点外卖，也很少出去吃，就为了让丈夫和儿子吃一口王翠英传下来手艺的老北京菜，也是为了干净。
省钱是自己在家做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优点了，这是先前项修竹误会了她的地方。
但现在因为每次打扫完卫生差不多都得五点半以后，而且客人家里有远有近，不像原来公司跟家之间的距离是固定的，所以回来的时间也越来越不稳定，到后来就变成项安国先买菜回来，有时候他下厨，有时候随便对付一口。
像今天这样，大上午就开始买菜、备菜的画面，都有点儿恍如隔世的意思了。
项安国备菜的时候，时不时会问一句：“媳妇儿，是切葱段儿还是葱花儿？”
过会儿他又问：“媳妇儿，牛肉是切片儿还是切块儿？”
项修竹这天搬着他的语文书躺到一楼的沙发上来，一边默读一边嘲笑他爹：“我爸平时在家做饭也挺麻利的，怎么我妈一回来就跟突然降智了似的。”
“你懂什么，”项安国在厨房扯着嗓子说，“领导不在的时候能自己做主，领导在的时候得充分理解和执行领导的需求，知道吗？”
项修竹撇了撇嘴，回答：“我只知道早自习班主任没到的时候，我们背英语做物理都成，但她来了就只能背古诗了……”
陶莹笑着说：“那只要是在学习，哪一科又有什么关系。”
项修竹大声说：“爸，您听见了吧？我妈说了，切片儿切块儿、葱段儿葱花儿都成，只要是在备菜，切成啥样又有什么关系。”
夫妻俩听着儿子的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陶莹这次下厨，和过去也很不一样，不都是按照她惯常的做法，她还上小红书上搜了一些所谓“邪修”的做法来做了点儿新鲜菜，比如可乐鸡翅什么的。
项修竹闻着味儿就过来了，他还探头去看，看到陶莹倒了一瓶罐装可乐下去之后，忍不住啧啧称奇：“妈您居然舍得买罐儿装的可乐啊！”
然后随即反应过来：“不对，妈您做的这是什么？可乐鸡翅？”
可乐鸡翅到底属于哪儿的菜，项修竹还特意上网查了一下，有说是鲁菜的，也有说是粤菜的，还有说是江南菜的，总而言之它并不是老北京的菜式。
以前陶莹做的都是符合他们父子俩爱吃的老北京菜式，她自己的口味都不重要，反正只要能吃饱就成，但这次她居然做了挺多别的地方的菜式的，比如就有湘菜着名的辣椒炒肉，还有鄂菜里有名的排骨莲藕汤。
季岚来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
这个小公寓现在已经被塞的满满当当的了，但东西多却又不显得杂乱，都收拾的很整洁。
他们布置的东西其实不多，但是一旦有了生活的气息，一个房子就从单纯的房子，变成了家。
“真好，”季岚由衷感慨，“我都没想到这小房子能这么温馨，可见住哪儿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谁住一块儿。”
她和应辉的婚姻，从很多年前就是各过各的了，应辉没少在外头找人，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再生别的孩子出来，所以始终把应呈平宠的跟什么似的。
家不像个家，也怪不得季岚会羡慕。
“来，我们一起举杯，感谢您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给了我们容身之处！”
在陶莹的带领下，他们一家三口举杯，给季岚敬酒。
季岚喝的是陶莹特意去买来的红酒，价格不贵，也就喝个意思，陶莹也陪了一杯，项家父子俩喝的是可乐。
“可真别这么说，你们又不是自己没房子，我这房子本来就空着的，现在还能得一笔租金呢。”
季岚笑着晃了晃红酒杯，说：“你们父子俩这可乐跟我们的红酒还挺像的，来，干杯！”
四只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季岚喝了两杯之后，特别感慨：“还真是怀念咱们从前住在胡同里的日子。”
这让陶莹想起十多年前，她刚嫁给项安国的时候。
那时候项家一家三口住在天安门边儿三十平米的胡同平房里，她嫁进去之后，就变成了四口人住。
约莫是七八年前，政府出来了一个腾退的政策，他们那小平房能给差不多五百万的腾退款，但最后也没能走成。
当年王芳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这消息，着急忙慌就要劝他们拿钱了搬走，但最后也没走成。
王芳当时还很生气：“为什么不走？还想着多要点儿是吧？哪儿那么好的事儿啊！见好就收知道吗？”
陶莹当然知道她妈是什么意思，这五百万一拿，到时候就不知道是给谁买房的钱了。
但他们没走成也不是因为还想着多要点儿。
当时项家其他住得不远的亲戚都成功签约了，拿钱搬走，这就更让王芳不得劲儿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北京早就没有“拆迁”这个概念了，取而代之的是腾退或者退租，不谈、不商量，明码标价，自愿腾退。
但凡您觉得不合理，那都可以不走。
其实只要是稍微收拾和重新改造装修一下，还是挺好住的，而且三十平米在胡同里也算是大户了，而且他们片区的腾退政策主要是在2017和2018那两年，应该算是比较早的一批。
只是当时的政策是，整院签约，也就是说，大杂院里的所有居民必须一起走，一家不签，整院儿都不能走。
那会儿王芳还不懂，以为他们这样的院子就叫四合院，还是陶莹去解释的：“还珠格格看还记得吧？这不叫四合院，是小燕子进宫之前住的那种大杂院！没您想象中那么大、那么好！”
应家当年有两套房，一套跟项家一块儿住在这大杂院里，住户多，每家要走要留的原因各不相同，所以这边儿就都没能走成。
但还有隔壁院儿里那一套，因为那边住户少，几户人家一合计，就一块儿走了，所以应家才早早就搬出了四合院儿，就是拿另一套的腾退款上四环买电梯房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