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彩色毒瘴在石屋内无声流淌,赤红与幽绿的雾气如同凝固的污血,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空气里。李狗蛋盘膝坐在角落,皮肤下流转的玉石光泽比前几日更加凝实,但每一次细微的灵力运转,经脉深处那如同陈旧琉璃即将碎裂的刺痛感便如影随形。炼气大圆满的灵液之潭在丹田内沉凝如汞,深沉的色泽中,赤红的雷火、幽绿的毒瘴、深紫的韧芒如同三条蛰伏的毒蛟,在粘稠的灵力中缓缓游弋,蕴含着狂暴的力量与毁灭的潜能。这力量让他心潮澎湃,却也让他如履薄冰——经脉的暗伤如同布满裂痕的堤坝,勉强约束着这汪随时可能决堤的洪流。
吱呀——
腐朽木门被推开的声音,比丹童送药时更加沉重。这一次,进来的不是麻木的丹童,而是两个身着丹堂核心弟子服饰、眼神锐利如鹰隼的青年。他们一左一右,如同门神般立于门口,无形的威压混合着毒瘴的腥甜,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石屋。空气仿佛凝固了。
紧接着,一个干瘦的身影,如同幽灵般出现在门口。吴长老背负双手,缓步踏入,他那身华贵的丹师长袍纤尘不染,与石屋的破败污浊格格不入。他鹰隼般的目光扫过角落里的李狗蛋,那眼神不再是审视材料的冷漠,而是一种近乎贪婪的……满意?如同屠夫掂量着待宰羔羊最肥美的部位。
“李玄真,”吴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放缓的温和,在这毒瘴囚笼里却显得格外刺耳,“这些时日,你为老夫试药,数据详实,反应‘完美’,体质之特殊,实乃老夫生平仅见。”他嘴角扯动,拉出一个令人心底发寒的“赞许”笑容,“有功,当赏。”
枯瘦如柴的手指从宽大的袍袖中伸出,掌心向上。一枚龙眼大小的丹药,静静地悬浮在他掌心三寸之上。
光华流转!
那丹药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仿佛蕴含着生命精华的乳白色,表面覆盖着一层极其细密、如同水波般不断荡漾的淡金色丹纹。浓郁到化不开的沁人药香瞬间弥漫开来,霸道地驱散了石屋内令人作呕的毒瘴腥气,吸入一口,竟让人四肢百骸都生出一种暖洋洋的舒适感,连经脉深处的刺痛都似乎被抚平了一瞬。丹药周围,肉眼可见的淡白色灵气氤氲成雾,缓缓旋转,如同一个小小的灵气漩涡,散发着令人心醉神迷的诱惑——破障!筑基!一步登天的契机!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美好与诱惑之下——
嗡!
李狗蛋丹田深处,那沉凝的灵液之潭猛地一颤!《混元功》那早已异变的运转路线,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水,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悸动!并非渴望,而是……极致的排斥与警兆!一股源自功法核心的混沌气息,带着蛮荒的冰冷感,疯狂示警!与此同时,他突破炼气大圆满后变得异常敏锐的灵识,如同被无数细密的钢针攒刺,捕捉到那诱人药香与纯净灵气掩盖之下,一丝极其隐晦、如同毒蛇潜行于草丛的“滞涩”感!这感觉阴冷、粘稠,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侵蚀性,绝非破障丹该有的磅礴生机,反而像是……精心伪装的枷锁!
李狗蛋的心脏骤然缩紧!面上却不敢有丝毫异样。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动作带着重伤初愈的虚弱感),脸上迅速堆砌出受宠若惊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激动:“长…长老!这…这太贵重了!弟子何德何能…”
“不必多礼。”吴长老手掌虚按,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李狗蛋按回原地。他脸上的笑容加深,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李狗蛋脸上,一字一句道:“此乃‘破障丹’,以千年玉髓为主材,辅以七十三味珍稀灵药,由老夫亲手炼制七七四十九日方成。服下此丹,可洗练经脉,稳固根基,助你一举冲破炼气桎梏,筑基可期!”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的语气,眼中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那是猎人看着猎物即将踏入陷阱的期待,“老夫…期待你服下此丹后,完美的…药效反应。”
完美的药效反应!
这几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入李狗蛋的心底。吴长老的眼神,哪里是看一个即将筑基的弟子?分明是在看一个即将产出完美数据的……药鼎!这枚光华夺目的丹药,是通往力量的阶梯,更是通往彻底沦为傀儡的深渊!
丹药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托着,缓缓飘向李狗蛋。李狗蛋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这次,颤抖里至少有三成是真的),小心翼翼地接住。入手温润,那磅礴的生机和药力透过皮肤传来,几乎要让人沉醉。可丹田内《混元功》的疯狂悸动和灵识捕捉到的那丝阴冷滞涩,却如同跗骨之蛆,不断提醒着他这美丽糖衣下的致命剧毒!
“谢…谢长老厚赐!弟子…弟子定不负长老期望!”李狗蛋的声音带着哽咽,仿佛激动得语无伦次,将丹药死死攥在手心,如同抓着救命稻草,又像是捧着烫手山芋。
吴长老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在李狗蛋紧握丹药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处的算计几乎要溢出来。他没再多言,转身,干瘦的身影在两名核心弟子的簇拥下,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门外。腐朽的木门再次关闭,隔绝了外界微弱的光线,也隔绝了那短暂出现的、令人作呕的“仙丹”气息,石屋内重新被彩色毒瘴的甜腥所统治。
死寂。
李狗蛋摊开手掌,乳白色的破障丹静静躺在掌心,光华流转,药香诱人。他脸上的激动和狂喜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凝重和翻涌的凶戾。
“好香…好甜…”一个嘶哑的声音从最深的阴影里传来,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讽刺与……恐惧。
苏清月不知何时抬起了头,凌乱发丝间,那双麻木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枚破障丹。她的脸色比平时更加灰败,嘴唇微微哆嗦着,深陷的眼窝里,第一次清晰地燃起一种近乎绝望的火焰。“千年玉髓?七十三味灵药?呵…吴老狗…还真是舍得下血本!”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我在这鬼地方…试了三年药…见过他给‘废掉’的试药童最后一颗‘破障丹’…也是这般模样…这般香气…”
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干涩的摩擦声,眼神里充满了刻骨铭心的恨意与后怕:“吃下去的人…确实‘破障’了…灵力暴涨…气息冲天…然后…”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然后…就彻底成了他掌心的提线木偶!灵力越强…那丹药里的‘蚀心蛊’就扎得越深…直到把人的神魂啃食干净…变成一具只会执行命令的行尸走肉!”
蚀心蛊!
李狗蛋瞳孔骤缩!他终于明白《混元功》和灵识感应到的那阴冷滞涩感是什么了!那不是毒,是活物!是寄生在丹药里,等待吞噬宿主神魂的蛊虫!吴老狗的“破障丹”,根本不是什么筑基机缘,而是将人彻底变成奴隶的恶毒契约!他之前的“完美数据”,让他成功晋级为吴老狗眼中值得动用“蚀心蛊”的…上等药鼎!
“老狗!”李狗蛋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握着丹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狂暴的杀意在胸腔里冲撞,几乎要撕裂他强装的平静。经脉的暗伤在这剧烈的心绪波动下隐隐作痛,提醒着他此刻的无力。
就在这时——
“嗷呜!”
一直安静蜷缩在李狗蛋脚边的二哈,猛地炸毛站起!琥珀色的竖瞳不再是平时的懵懂或警惕,而是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贪婪交织的疯狂!它死死盯着石屋最深处那片被厚重彩色毒藤覆盖的石壁方向,喉咙里发出低沉而焦躁的呜咽,传递的意念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砸进李狗蛋的脑海:
“后面…香!救命!吃它!能救命!能…打老狗!”意念混乱而强烈,充满了对石壁后“好东西”的极致渴望,更带着一种本能的、对那枚“破障丹”的排斥和警告!仿佛在说,石壁后的东西,是唯一能对抗这致命丹药、对抗吴长老的希望!
李狗蛋猛地抬头,充血的双目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目光在掌心的“破障丹”、阴影中苏清月绝望而仇恨的脸、以及石屋深处那面被毒藤覆盖的冰冷石壁之间,急速轮转。
吃下去,或许能获得短暂的力量,但从此灵魂沦丧,成为吴老狗的实验傀儡,生不如死!
不吃?吴老狗绝不会放过一个识破他阴谋、并且“价值”巨大的试药童!等待他的,将是更直接、更残酷的毁灭!
石壁之后,是二哈感应到的唯一生机,也可能是更深的绝境!
绝路?还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险径?
李狗蛋攥紧了那枚光华流转的“破障丹”,乳白色的光晕映照着他眼中翻腾的凶戾、决绝,以及一丝被逼到悬崖边缘的疯狂。他看看苏清月,又看看那面沉默的石壁,嘴角缓缓咧开一个无声的、森然的弧度。
“老狗……”他无声地低语,仿佛在与冥冥中的对手对话,“你想用这玩意儿,拴住老子这头从边陲爬出来的野狗?”
破障丹在掌心散发着致命的诱惑与冰冷的杀机,石壁后的秘密在无声召唤。毒瘴无声流淌,囚笼依旧,但一股破釜沉舟的火焰,已在这绝望的深渊里,悄然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