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内,彩色毒瘴如同凝固的、带着甜腥的油彩,沉甸甸地淤积在每一寸空气里。赤红与幽绿的雾气无声流淌,变幻着不祥的光泽,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砂纸,火辣辣地灼烧着肺腑。李狗蛋盘膝坐在冰冷的石地上,后背紧贴着粗糙潮湿的墙壁,仿佛能从这冰冷的触感中汲取一丝虚假的支撑。爆种汤的反噬如同跗骨之蛆,经脉深处残留着被反复撕裂的灼痛,每一次微弱的灵力流转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丹田内,那汪炼气大圆满的灵液之潭,粘稠如汞,深沉的色泽中,赤红的雷火、幽绿的毒瘴、深紫的韧芒如同三条蛰伏的毒蛟,在粘稠的灵液中缓缓游弋,蕴含着狂暴的力量与毁灭的潜能。然而,承载这力量的“河道”——经脉,却如同布满裂痕的琉璃管道,每一次灵力的涌动都带来细微却顽固的刺痛,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的掌心,此刻正死死攥着一枚龙眼大小的丹药。
破障丹!
丹药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仿佛蕴含着生命精华的乳白色,表面覆盖着一层极其细密、如同水波般不断荡漾的淡金色丹纹。它静静地躺在掌心,却仿佛拥有生命般,散发着柔和而纯净的白色光晕,将周围沉浮的彩色毒瘴都逼退寸许。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沁人心脾的药香霸道地弥漫开来,吸入一口,四肢百骸都生出一种暖洋洋的舒适感,连经脉深处的刺痛都似乎被抚平了一瞬。丹药周围,肉眼可见的淡白色灵气氤氲成雾,缓缓旋转,如同一个小小的灵气漩涡,散发着令人心醉神迷的诱惑——筑基!一步登天!脱胎换骨!
这光芒,这香气,这磅礴的生机,如同沙漠旅人眼前的海市蜃楼,散发着致命的诱惑。李狗蛋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丹药内部蕴含的那股磅礴而精纯的能量,仿佛只要吞下它,就能瞬间冲破炼气桎梏,踏入那梦寐以求的筑基之境!力量!真正的力量!足以挣脱这毒瘴囚笼,足以碾碎张龙之流,甚至…足以与吴老狗抗衡的力量!
嗡!
就在这极致的诱惑几乎要淹没理智的瞬间,丹田深处,那沉凝的灵液之潭猛地一颤!《混元功》那早已异变的运转路线,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水,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的排斥与警兆!一股源自功法核心的混沌气息,带着蛮荒的冰冷感,疯狂地冲击着他的神念!与此同时,他突破炼气大圆满后变得异常敏锐的灵识,如同被无数细密的冰针刺穿,清晰地捕捉到那诱人药香与纯净灵气掩盖之下,一丝极其隐晦、如同毒蛇潜行于草丛的“滞涩”感!这感觉阴冷、粘稠,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侵蚀性,绝非破障丹该有的磅礴生机,反而像是一条冰冷的、无形的锁链,正无声无息地缠绕上来!
锁链!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李狗蛋的心脏骤然缩紧,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猛地抬头,充血的双目死死盯向石屋最深的阴影角落。
那里,苏清月蜷缩成一团,像一尊被遗忘的石像。凌乱枯槁的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苍白尖削的下巴轮廓。她似乎睡着了,又似乎只是沉浸在无边的麻木里,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苏师姐…”李狗蛋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打破了石屋的死寂,“这破障丹…真能筑基?”
阴影里的身影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片刻的死寂后,一个嘶哑、冰冷、如同从九幽寒潭中捞出来的声音,缓缓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筑基?”
苏清月缓缓抬起头,凌乱的发丝滑开,露出了那双眼睛。不再是全然的麻木死寂,此刻,那深潭般的眼底翻涌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讥诮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死死钉在李狗蛋掌心的丹药上,干裂的嘴唇扯出一个极其扭曲、毫无温度的弧度:
“呵…筑基?吴老狗倒是舍得下血本…千年玉髓?七十三味灵药?七七四十九日炼制?好大的手笔!”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尖锐,“可你知道…这光鲜亮丽的仙丹里面…裹着的是什么吗?!”
她猛地向前探出一点身子,枯瘦的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的地面,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狠狠扎在李狗蛋的心上:
“是‘锁神引’!是能蚀魂腐心、将人炼成行尸走肉的‘锁神引’!”
“锁神引?”李狗蛋瞳孔骤缩!这个名字如同毒蛇的信子,带着一股阴寒直冲脑门!
“一种蛊虫!”苏清月的眼神里充满了刻骨铭心的恨意与后怕,仿佛在回忆最恐怖的噩梦,“它藏在丹药最核心的药力里!一旦服下,破障丹的药力确实能助你冲破瓶颈,灵力暴涨,气息冲天!那一刻,你会感觉自己无所不能,仿佛真的踏入了筑基之境!但就在你神魂最放松、最与暴涨的灵力交融的瞬间…”
她猛地停顿,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恐惧扼住了喉咙,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那‘锁神引’…就会苏醒!它会像最贪婪的蛆虫,顺着你的灵力,钻进你的识海!啃食你的神魂!在你的灵魂深处…打下永世无法磨灭的烙印!从此…你就是吴老狗掌心的提线木偶!灵力越强,那烙印就越深!直到…直到你的神魂被彻底啃食干净,变成一具只会执行他命令的…药鼎!一具…活着的尸体!”
活着的尸体!
李狗蛋浑身汗毛倒竖!他终于明白《混元功》和灵识感应到的那阴冷滞涩感是什么了!那不是丹毒,是活物!是寄生在仙丹里,等待吞噬宿主神魂的蛊虫!吴老狗的“破障丹”,根本不是什么筑基机缘,而是将人彻底变成奴隶的恶毒契约!他之前的“完美数据”,让他成功晋级为吴老狗眼中值得动用“锁神引”的…上等药鼎!
“老狗!”李狗蛋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带着滔天的凶戾!握着丹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狂暴的杀意在胸腔里冲撞,几乎要撕裂他强装的平静。经脉的暗伤在这剧烈的心绪波动下如同被点燃,传来阵阵灼痛。
他猛地低下头,充血的双目死死盯着掌心那枚光华流转、药香扑鼻的“仙丹”。乳白色的光晕映照着他眼中翻腾的凶戾、决绝,以及一丝被逼到悬崖边缘的疯狂。
吃下去?获得短暂的力量,从此灵魂沦丧,成为吴老狗的实验傀儡,生不如死!
不吃?吴老狗绝不会放过一个识破他阴谋、并且“价值”巨大的试药童!等待他的,将是更直接、更残酷的毁灭!
“呸!”李狗蛋猛地啐了一口,浓痰带着血丝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脸上所有的挣扎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野兽般的凶狠与狡黠。
“想用这玩意儿,拴住老子这头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野狗?”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沾着血污的、森然的笑容,牙齿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寒光,“门儿都没有!”
话音未落,他猛地张开嘴!舌尖如同灵蛇般卷动,在口腔内壁一个极其隐蔽的位置(锻体五重对肌肉的恐怖控制力),一个微小的、如同肉褶般的“暗袋”瞬间张开!他手腕一抖,那枚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破障丹,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精准地滑入那暗袋之中!暗袋瞬间闭合,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存在过!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一气呵成!做完这一切,李狗蛋面不改色,甚至对着门口的方向,极其自然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仿佛刚刚真的咽下了什么好东西,脸上甚至还挤出了一丝劫后余生般的、带着点傻气的庆幸笑容。
“好东西啊…”他咂了咂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门外可能存在的耳朵听到,“吴长老…真是…大好人呐…”
阴影里,苏清月看着李狗蛋这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和瞬间切换的表情,麻木死寂的眼底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是惊愕?是难以置信?还是…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光亮?
李狗蛋没有理会她的目光。他缓缓抬起头,充血的双目如同燃烧的炭火,穿透石屋腐朽的木门,刺向那毒瘴弥漫的山谷深处,刺向丹堂巍峨森严的殿宇方向。
“龙潭虎穴?”他无声地低语,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如同野兽般的咆哮,“老子倒要看看,这‘福地’…到底是老狗的炼丹炉,还是…老子磨牙的磨刀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