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
谷口石碑上那“福地”二字,在熹微的晨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如同某种无声的嘲讽。山谷内,弥漫了一夜的浓稠彩色毒瘴,此刻如同被无形的手搅动,缓缓沉降、稀释。赤红如血、幽绿似磷、深紫近黑的雾气不再像凝固的油彩,而是化作丝丝缕缕粘稠的纱幔,在嶙峋怪石和枯败毒藤间缓慢流淌、沉浮。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甜腥味,似乎也淡去了几分,却依旧顽固地盘踞在每一次呼吸的间隙,带着火辣辣的刺痛感,提醒着此地的凶险。
李狗蛋赤着上身,只穿着一条破烂的短裤,站在谷东那方不大的水潭边。潭水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墨绿色,深不见底,水面氤氲着淡淡的白色水汽,与缓缓流淌的彩色毒瘴形成微妙的平衡。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带着水汽和残余毒瘴的空气涌入肺腑,瞬间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牵扯着胸腹间尚未痊愈的暗伤,痛得他龇牙咧嘴。
“妈的…这鬼地方…”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目光扫过潭边几株颜色妖艳、散发着诡异甜香的毒草,牢牢记住苏清月昨夜嘶哑的警告——“别碰那些彩色的草”。
他不再犹豫,盘膝坐在一块相对平整、被潭水浸润得湿滑冰冷的黑石上。五心向天,双目微阖,心神沉入体内。
《混元功》!
心念甫动,丹田深处那汪粘稠如汞、色泽深沉的灵液之潭,瞬间被引动!不同于寻常功法的温润平和,《混元功》甫一运转,便带着一股源自混沌的、近乎贪婪的吸扯之力!这股力量并非狂暴,却极其霸道,如同无形的蛛网,瞬间向四面八方张开!
嗡!
周遭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搅动!那些原本只是缓缓流淌、沉浮的彩色毒瘴灵气,如同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吸引,猛地加速,化作一道道细微却清晰的彩色气流,争先恐后地朝着李狗蛋周身毛孔钻去!
嗤——!
如同烧红的铁钎捅入冰水!剧痛!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赤红的毒瘴灵气如同滚烫的岩浆,所过之处,经脉仿佛被瞬间点燃,带来灼心裂肺的烧灼感!幽绿的毒瘴则如同万载寒冰凝成的毒针,刺入骨髓,带来深入灵魂的麻痹与阴寒!深紫色的毒瘴更是如同跗骨之蛆,带着强烈的腐蚀性,疯狂地侵蚀着沿途的血肉与灵力!
这哪里是修炼?分明是引毒入体,自寻死路!
李狗蛋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皮肤下的血管根根暴凸,呈现出诡异的彩色纹路,时而赤红如烙铁,时而幽绿如寒玉,时而深紫近黑!豆大的冷汗混合着体内排出的、带着腥臭味的污浊液体,瞬间浸透了他残破的短裤,在冰冷的黑石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牙关紧咬,牙龈都渗出血丝,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嗬嗬声。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在吞咽烧红的炭块,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痛楚!
这痛苦,远比在废丹房吞噬丹毒时猛烈十倍、百倍!这里的毒瘴灵气,更加“纯粹”,也更加霸道、凶戾!
然而,《混元功》的运转却没有丝毫停滞!那源自混沌的霸道吸力,如同最冷酷的君王,面对涌入体内的狂暴“臣民”,展现出它异变后的真正獠牙!
它没有试图去安抚、去化解这些狂暴的异种能量,而是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强行撕扯、吞噬!丹田深处,那汪深沉的灵液之潭疯狂旋转,化作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涌入的彩色毒瘴灵气,如同被投入磨盘的谷物,被这股混沌之力粗暴地碾磨、分解!
赤红的灼热被强行剥离,化作一丝精纯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火属性能量碎片;幽绿的阴寒被撕碎,凝成一缕冰寒刺骨的阴属性能量微粒;深紫的腐蚀被分化,提炼出一点带着韧性的奇异能量因子……而那些被剥离出来的、更加驳杂、充满毁灭性的剧毒杂质,则被《混元功》运转产生的混沌气息毫不留情地排斥、碾碎,化作丝丝缕缕腥臭的黑气,顺着毛孔被强行逼出体外!
这是一个极其痛苦、极其缓慢、却又无比精准的“抽丝剥茧”的过程!
李狗蛋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熔炉的生铁,承受着千锤百炼的剧痛。经脉如同被无数烧红的细铁丝反复穿刺、灼烧,又在混沌之力的强行修复下勉强弥合,留下更深的灼痕。丹田的灵液之潭在狂暴能量的冲击下剧烈沸腾、震荡,每一次震荡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变得无比漫长。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汗水早已流干,皮肤因剧痛而变得滚烫,又在幽绿毒瘴的侵蚀下瞬间冰冷。他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丝清明,如同怒海狂涛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彻底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感觉意识即将被无边的痛苦彻底吞噬时——
嗡!
丹田内,那疯狂旋转的灵液漩涡中心,一点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淡金色灵力,如同黑暗中诞生的第一缕晨曦,悄然凝聚!
这一点灵力,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蕴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纯粹与生机!它并非来自任何一种单一的毒瘴属性,而是《混元功》在碾磨、分解、吞噬了海量驳杂毒瘴灵气后,强行提纯、融合而成的一丝本源能量!
这一点淡金色的灵力,如同拥有灵性般,瞬间融入旋转的灵液之潭!
轰!
仿佛一滴甘露落入干涸的沙漠!整个灵液之潭猛地一震!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与生机,如同涟漪般瞬间扩散开来!所过之处,那被狂暴毒瘴灵气反复蹂躏、灼烧、冰冻、腐蚀的经脉,如同久旱逢甘霖的龟裂大地,贪婪地吸收着这丝微弱的生机!
尤其是左胸那个被林风指剑贯穿、又在爆种反噬中反复崩裂的恐怖伤口深处,那如同蛛网般盘踞、顽固不化的暗伤淤结,在这股蕴含生机的淡金色灵力滋养下,竟然极其微弱地…松动了一丝!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却真实存在的暖流,在那片死寂的伤痛之地悄然滋生!
剧痛依旧如同潮水般汹涌,但在这无边的痛苦深渊里,李狗蛋却清晰地捕捉到了这一丝变化!他的心脏猛地一跳!
有效!
这鬼地方的毒瘴灵气,虽然凶戾霸道,但被《混元功》这破功法强行“消化”后,竟然真的能提炼出修复暗伤的本源能量!虽然过程痛苦得如同凌迟,效率也低得令人发指,但…这确确实实是一条路!一条在绝境中,用痛苦和命硬生生趟出来的路!
他强忍着几乎要昏厥的痛楚,更加疯狂地催动《混元功》!混沌的吸力再次增强!更多的彩色毒瘴灵气被撕扯入体,带来新一轮更加猛烈的剧痛风暴!但这一次,在那无边的痛苦中,他眼底深处,却燃起了一丝近乎疯狂的执念!
“给老子…吸!”
更多的毒瘴被吞噬、碾磨、分解…一丝丝微不可查的淡金色灵力在丹田漩涡中艰难凝聚,融入灵液,再被《混元功》引导着,艰难地流向那些遍布全身、如同瓷器裂痕般的暗伤之处…
时间流逝。当辰时过去,山谷中的彩色毒瘴重新变得浓郁粘稠时,李狗蛋猛地睁开双眼!
“噗——!”
一口粘稠的、带着浓烈彩色光点和刺鼻腥臭的黑血狂喷而出,溅落在墨绿的潭水中,发出“嗤嗤”的腐蚀声!他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又像是被反复蹂躏的破布娃娃,瘫倒在冰冷的黑石上,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皮肤上残留着赤红、幽绿、深紫交错的诡异斑痕,那是毒瘴侵蚀留下的印记。经脉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过,传来阵阵深入骨髓的灼痛和麻木。
然而,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虽然虚弱到了极点,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丹田内那汪灵液之潭,似乎比之前更加凝实了一丝!更重要的是,左胸那道最致命的贯穿伤深处,那如同附骨之疽般的阴寒剧痛,竟然…减轻了极其微弱的一丝!虽然只是一丝,却如同在无尽的黑暗中,撕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光明缝隙!
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牵动脸上的伤口,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喉咙里滚动着沙哑的气音:
“这破功…真他娘的是…来者不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