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丹房深处那场焚心炼狱的余烬似乎还灼烧着李狗蛋的经脉,但当他踏出那斑斓翻涌的毒瘴,重新站在“福地”那阴郁的天光下时,整个人已脱胎换骨。
皮肤上龟裂的红痕正在快速淡去,只留下一种被烈火淬炼过的、内敛的坚韧光泽。脚步沉稳,落地无声,每一步都仿佛与脚下这片污浊的土地产生着某种奇异的共鸣。体内,那汪精纯如汞银的灵液在丹田中缓缓流淌,圆融无暇,再无一丝伪筑基时期的虚浮与躁动。锻体五重的肉身壁垒被冲破,筋骨间流淌着澎湃的力量,却又被一种更深沉的掌控力牢牢约束,如同蛰伏的火山。
“狗蛋哥!”石屋门口,一直翘首以盼的王铁柱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即惊喜地冲了上来,“你……你没事吧?俺……俺看你进去那么久,吓死俺了!”他围着李狗蛋转了两圈,挠着头,总觉得眼前的狗蛋哥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可又说不上来,只觉得那眼神沉静得让他有点不敢大声说话。
苏清月倚在门框边,苍白的脸上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她的目光在李狗蛋身上停留片刻,清冷的眸子深处闪过一丝讶异。那曾经刻意伪装的、如同石胎般死寂的伪筑基气息,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与凝练,仿佛一块被千锤百炼后洗尽铅华的精铁,锋芒内敛,却蕴含着更可怕的力量。她微微颔首,没有多言,但紧绷的肩线似乎松缓了一丝。
李狗蛋咧嘴一笑,拍了拍王铁柱结实的肩膀:“柱子,慌什么?你狗蛋哥命硬着呢!走,进屋!”他目光扫过苏清月,微微点头示意。
刚踏入石屋,一股阴冷的气息便如跗骨之蛆般笼罩而来。赵四如同鬼魅般站在阴影里,脸色比锅底还黑。
“李狗蛋!”赵四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压抑的怒火,“长老召见!立刻!马上!”
李狗蛋心中冷笑,面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惶恐和疲惫:“赵师兄?这……我刚从废丹房深处出来,差点被毒瘴和废丹炸死,一身污秽,还没收拾……”
“少废话!”赵四厉声打断,眼神如刀,“长老有令,岂容你拖延?跟我走!”他一步上前,筑基期的威压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来,如同冰冷的潮水涌向李狗蛋。
若是以前伪筑基的状态,在这威压下李狗蛋必然气息紊乱,露出破绽。但此刻,他丹田内那汪汞银般的灵液只是微微一荡,一股更加精纯、凝练、如同磐石般沉稳的气息自然流转全身,将那筑基威压带来的不适感轻易化解于无形。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赵四灵力流转间那细微的滞涩之处。
李狗蛋“惶恐”地低下头,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是……是,师兄息怒,我这就去。”他顺从地跟在赵四身后,步履间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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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堂深处,吴长老静室。
檀香依旧,烟雾缭绕,却掩不住空气中弥漫的阴冷与不耐。
李狗蛋垂首肃立,气息刻意收敛得如同凡人,只余下炼气圆满那圆融无暇的底子,在吴长老筑基巅峰的灵压下,如同激流中的顽石,岿然不动。
吴长老浑浊的老眼在李狗蛋身上缓缓扫过,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他赐下的“石基”气息……消失了?彻底消失了!不是不稳,不是波动,而是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被一种更加纯粹、更加凝练的气息所取代。这气息……竟让他隐隐感到一丝……纯粹?
“哼!”吴长老冷哼一声,打破了沉寂,“让你去器堂‘学习’,你倒好,给老夫惹出天大的乱子!炸熔炉,毁器胚,还让铁狂那莽夫揪着赵四不放!丹堂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李狗蛋“惶恐”道:“长老息怒!弟子……弟子愚笨,实在不是炼器的材料,那器堂处处刁难,弟子一时手忙脚乱才……”
“够了!”吴长老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废物就是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他目光阴鸷地盯着李狗蛋,“老夫赐你的‘石基’,为何气息如此不稳?甚至……有崩塌之象?”
来了!李狗蛋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丝“委屈”:“回长老,弟子……弟子也不知啊!自上次从器堂回来,弟子便感觉体内那‘石基’……仿佛……仿佛被什么东西侵蚀了一般,日渐虚浮。弟子惶恐,不敢怠慢,日夜苦修,试图稳固,可……可今日在废丹房深处,为长老寻找稳固根基的灵药时,不慎引动了废丹火毒,内外交攻之下……那‘石基’……就……就彻底消散了……”他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仿佛真的痛心疾首。
“消散了?”吴长老眼中寒光一闪,一股无形的压力骤然增强,如同山岳般压向李狗蛋,“你可知,那‘石基’耗费了老夫多少心血?!”
李狗蛋身体“剧烈”一晃,脸色“唰”地变得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气息瞬间变得紊乱不堪,仿佛随时会崩溃。他艰难地支撑着,声音断断续续:“弟子……弟子罪该万死!但……但弟子并非毫无收获!”他急忙从怀里掏出那个用破布包裹的、沾染着毒潭淤泥和废丹气息的小包,双手奉上,“弟子在废丹房深处,九死一生,寻得几颗……几颗蕴含狂暴火灵之力的废丹!虽……虽不及长老赐下的‘石基’稳固,但其霸烈药性,或许……或许对冲击更高境界有些许助益?弟子不敢藏私,特献于长老!”
吴长老的目光落在那散发着混乱、狂暴气息的布包上,眼神微动。烈阳焚心丹的废丹?这小子倒是命大,居然能从那种地方活着出来,还带回了东西。他灵识扫过李狗蛋,那“石基”确实消散得无影无踪,体内气息虽然比之前凝练纯粹了许多,但境界分明跌落回了炼气期,而且似乎……根基还更扎实了?这倒是奇了。
不过,炼气圆满再扎实,也终究是蝼蚁。他真正在意的,是那废丹中蕴含的霸烈火灵之力,对他参悟某种丹方或许有些参考价值。至于李狗蛋……“石基”没了,虽然可惜,但这小子似乎因祸得福,根基更稳了?这倒是个意外。或许……可以再观察观察?反正他体内的“蚀心散”和“锁神引”还在,翻不出什么浪花。
“哼!”吴长老冷哼一声,袍袖一卷,将那个布包凌空摄走,“算你还有点用处!不过,你办事不力,损我丹堂威名,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略一沉吟,眼中闪过一丝算计:“藏经阁顶楼,积灰甚厚,有损宗门威严。罚你即日起,每日前往打扫!务必擦拭得一尘不染!尤其是中央那尊‘镇山玉璧’,乃宗门象征,更要小心谨慎!若有丝毫差池……哼!”他话未说完,但那声冷哼中的杀意,却比任何威胁都更刺骨。
“弟子……遵命!”李狗蛋“如蒙大赦”,连忙躬身应下,低垂的眼眸深处,却是一片冰寒。
藏经阁顶楼?镇山玉璧?
吴老狗,你这是……要借刀杀人?还是……另有所图?
不管你想干什么,这潭水,老子蹚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