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深处,那散发着刺骨寒气的岔道口,如同巨兽咽喉深处一个冰冷的肿瘤,与中央地火灵髓池的炽热狂暴形成了诡异的对峙。李玄真带着王铁柱和大黑踏入其中,温度骤降带来的不适感反而让他因狂喜而躁动的心神稍稍冷却。
岔道不长,只有十几步的距离。洞壁覆盖着厚厚的、闪烁着微光的白霜,脚下的岩石也凝结着一层滑溜的薄冰,踩上去发出细微的“咔嚓”声。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般的刺痛感,吸入肺腑的寒气几乎要将血液冻结。这股寒意并非寻常的冰冷,它带着一种穿透骨髓、冻结灵魂的阴森,与外面地火灵髓的狂暴热力形成了两个极端,却又在这小小的空间里达成了某种脆弱的平衡。
岔道的尽头,靠近洞壁的角落,几块巴掌大小、通体晶莹剔透的石头静静地躺在那里。它们并非规则的形状,更像是从万年玄冰中自然剥离的碎片,表面光滑如镜,折射着洞壁上那些黯淡红矿石的微光,散发出幽幽的、纯净的蓝白色光芒。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寒气,如同活物般从它们身上袅袅升起,正是这股力量,将整个岔道变成了冰窟。
“冰魄石!”李玄真眼中精光爆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他曾在青云宗藏经阁的某本冷门杂记中见过对这种奇石的描述,乃是极阴极寒之地,历经无数岁月才能孕育出的天地奇珍!其蕴含的至阴至纯的寒气,是中和狂暴火属性能量的绝佳宝物,更是炼制某些特殊丹药、法宝的核心材料!其价值,虽然比不上地火灵髓那般逆天,但也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宝!
“好东西!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他快步上前,强忍着那刺骨的寒意,小心翼翼地蹲下身。他没有贸然用手去触碰,而是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柄玉质的小铲——这是之前用来挖取一些特殊药材的工具,材质本身带有一定的温润属性,能稍稍隔绝寒气。
玉铲轻轻触碰其中一块冰魄石。
叮!
一声极其清脆、如同冰晶碎裂般的轻鸣响起。一股更加汹涌的寒气顺着玉铲瞬间蔓延上来,玉铲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一层厚厚的白霜,李玄真握着铲柄的手指都感到一阵刺骨的麻木!
“嘶!好霸道的寒气!”李玄真倒吸一口冷气,连忙运转《混元功》,土黄色的灵力涌向手掌,才勉强驱散了那股寒意。他不敢怠慢,动作更加轻柔,如同对待稀世珍宝,用玉铲小心翼翼地将几块冰魄石从冰层中撬起。每一块石头离开原位,周围的寒气似乎都减弱了一丝,但石头本身散发的蓝白光芒却更加纯粹夺目。
他迅速取出一个内壁同样铭刻着复杂符文的玉盒——这是专门用来保存高能量或特殊属性材料的容器。玉盒打开的瞬间,一股温润的气息散发出来,稍稍中和了冰魄石的寒气。李玄真屏住呼吸,用玉铲将冰魄石一块块拨入玉盒之中。
当最后一块冰魄石落入盒中,李玄真立刻盖上盒盖。盒盖合拢的瞬间,玉盒表面的符文骤然亮起,一层淡淡的乳白色光晕笼罩了整个玉盒,将内部那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气彻底封禁。饶是如此,玉盒表面依旧迅速凝结出一层厚厚的白霜,触手冰凉刺骨。
“铁柱,拿好这个!千万别打开!”李玄真将玉盒递给王铁柱,语气严肃地叮嘱。这玩意儿要是泄露一丝寒气,以王铁柱的凡人之躯,瞬间就会被冻僵。
王铁柱双手接过玉盒,入手那沉重的冰寒感让他打了个哆嗦,连忙抱紧,如同抱着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冰疙瘩,连连点头:“知…知道了狗蛋哥!我抱紧它!”
“吼?(冷?)”大黑好奇地凑近,巨大的熊鼻嗅了嗅玉盒,随即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嫌弃地甩了甩头,显然对这极寒的气息很不感冒,往后退了两步。
收获意外之喜,李玄真心情大好。有了这冰魄石,不仅能完美中和地火灵髓的狂暴火气,辅助他冲击金丹,其本身也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他正待招呼众人返回主洞窟继续收取灵髓,一直安静趴在他脚边的二哈,却猛地站了起来!
这一次,二哈的反应比之前更加激烈!它全身的毛发如同钢针般根根倒竖,尾巴紧紧夹在后腿之间,几乎要陷进屁股里。它不再发出低沉的“呜呜”声,而是从喉咙深处挤出一种近乎呜咽的、充满了极致恐惧和厌恶的嘶鸣,如同被踩住了尾巴的幼兽,又像是看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恐怖存在!它那双绿豆小眼,不再是盯着岔道口,而是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锁定在岔道尽头,那处刚刚挖出冰魄石的角落岩壁下方!小小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筛糠般剧烈颤抖,四条腿几乎站立不稳,仿佛下一秒就要瘫软在地!
一股比冰魄石散发的寒气更加阴冷、更加死寂、更加令人灵魂战栗的气息,正从二哈紧盯的那个角落,如同无形的黑色潮水,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这股气息没有冰魄石的纯粹,却带着一种沉淀了无尽岁月的腐朽、绝望和深入骨髓的怨念!它仿佛能冻结的不是肉体,而是灵魂本身,让人的思维都变得迟滞、冰冷!
李玄真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比刚才接触冰魄石时强烈百倍!他腰侧的伤口在这股气息的刺激下,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体内那股被暂时压制的阴寒魔气也似乎受到了牵引,蠢蠢欲动!
“铁柱!退后!”李玄真低喝一声,一步跨出,挡在王铁柱身前,目光如电般射向那个角落。大黑也感受到了那股令人极度不安的气息,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庞大的身躯微微伏低,做出了战斗姿态。
那处角落,覆盖着厚厚的冰层和霜花,与周围的岩壁并无二致。但在二哈那异常的反应和这股诡异气息的指引下,李玄真敏锐地发现,那里的冰层颜色似乎更深一些,隐隐透出一种不正常的灰败感。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再次抽出那柄玉铲。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调动灵力灌注铲身,朝着那处冰层狠狠铲去!
咔嚓!咔嚓!
坚硬的冰层在灵力加持的玉铲下碎裂剥落。随着冰层被清除,下方的景象逐渐显露出来。
那不是岩石。
那是一具骸骨!
一具几乎与背后灰黑色的岩壁完全融为一体的骸骨!
骸骨呈盘膝而坐的姿态,深深嵌在岩壁之中,仿佛是从石头里生长出来的一般。它的骨骼并非寻常的惨白或灰黄,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灰白色,如同品质低劣的水晶,内部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蛛网般的细密裂痕。这些裂痕并非外力造成,更像是从骨骼内部蔓延开来的腐朽痕迹,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衰败与死寂。
骸骨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如同石粉般的灰色物质,与岩壁的颜色完美融合,若非二哈的异常和那股气息,极难被发现。它的头颅微微低垂,下颌骨张开,形成一个无声呐喊的姿态。空洞的眼窝,仿佛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直勾勾地“望”着前方,即便历经了不知多少岁月,依旧残留着一丝令人心悸的绝望与不甘!
最让李玄真感到头皮发麻的是,这具骸骨散发出的气息。那并非单纯的死亡气息,而是一种……被强行凝固、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硬生生“钉”死在这里,连灵魂都无法解脱的永恒怨念!那股阴冷、死寂、腐朽的气息源头,正是来自于此!
“这…这是什么…”王铁柱抱着冰魄石玉盒,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脸色惨白如纸。仅仅是远远看着那具骸骨,他就感到一阵阵的头晕目眩,仿佛灵魂都要被那空洞的眼窝吸走。
大黑也显得焦躁不安,巨大的熊掌不安地刨着地面,发出低沉的咆哮,赤红的熊眼中充满了警惕和一丝……忌惮?它似乎本能地感觉到了这具骸骨主人的不寻常。
李玄真强忍着灵魂深处传来的不适感,目光死死锁定在骸骨盘坐的下方,紧挨着岩壁的地面。那里,厚厚的冰层和灰尘之下,似乎掩盖着一些……痕迹?
他蹲下身,不顾那刺骨的阴寒,用玉铲小心翼翼地刮开地面覆盖的冰霜和积尘。
随着表层的覆盖物被清除,一片相对平整的岩壁显露出来。岩壁之上,并非天然形成的纹路,而是……字迹!
那是用某种粘稠的、早已干涸凝固的暗红色液体书写的字迹!颜色深沉得近乎发黑,与灰黑的岩壁几乎融为一体,却又因为书写时用力过猛,刻入了石壁几分,形成了一道道深深的凹痕。
字迹潦草、癫狂,笔画扭曲变形,仿佛书写者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巨大痛苦和恐惧时,用尽最后力气留下的绝笔!
李玄真屏住呼吸,凑近了些,借着洞壁上红矿石的微光,艰难地辨认着那些如同鬼画符般的文字:
“九重雷劫…皆是虚妄…” (字迹尚算清晰,但笔画颤抖)
“飞升…是局!” (这四个字陡然加大,力透石壁,暗红的痕迹如同泣血!)
“万灵为薪…供养上界…” (字迹开始变得模糊、断续)
“后来者…戒之!慎之!…” (最后的笔画拖得很长,带着无尽的悲愤与警示)
…噗! (最后并非文字,而是一个清晰的、如同鲜血喷溅在石壁上的放射状痕迹!暗红发黑,触目惊心!仿佛书写者写到此处,便已力竭,或是遭到了致命一击,一口鲜血喷溅而出!)
“飞升…是局?!”
当这四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般狠狠烫入李玄真的眼帘时,他只觉得脑海中“轰”的一声巨响!仿佛一道撕裂苍穹的紫色雷霆,狠狠劈在了他的识海深处!
青云宗禁地!那卷被重重封印、残破不堪的古老玉简!上面那些模糊不清、语焉不详、却充满了绝望与警示的片段记载!那些他曾经以为是宗门前辈走火入魔后的呓语,那些他强行压下、不敢深究的恐怖猜想……
在这一刻,与眼前这具嵌在石壁中、散发着永恒怨念的诡异骸骨,与石壁上这以血为墨、字字泣血的遗言,轰然重合!
不是臆想!不是猜测!
是血淋淋的、以生命为代价留下的……铁证!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瞬间席卷了李玄真的四肢百骸,比冰魄石的寒气更甚百倍!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愤怒交织的寒流!他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膛!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又在下一秒沸腾燃烧!
他死死地盯着那“飞升…是局!”四个字,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缩成了针尖大小!浑身冰凉,如同坠入了万丈冰窟!
“青云宗…残卷…骸骨血书…难道…是真的?!”一个无比恐怖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疯狂啃噬着他的理智!
万灵为薪?供养上界?
那无数修士前仆后继、舍生忘死追求的飞升大道…竟是一个…局?!
一个以整个修真界、亿万生灵为柴薪,供养所谓“上界”的…弥天大谎?!
如果这是真的…
那他们这些苦苦挣扎、追求长生的修士…算什么?
那青云宗的覆灭…又算什么?!
他李玄真…又算什么?!
巨大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随之而来的,是滔天的、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愤怒与不甘!他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情绪冲击而剧烈颤抖起来,握着玉铲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捏得发白。
“狗蛋哥!你…你怎么了?!”王铁柱看到李玄真如同魔怔般僵在原地,浑身颤抖,脸色惨白得吓人,忍不住惊恐地喊道。
大黑也察觉到了李玄真状态的不对劲,低吼一声,用巨大的熊头轻轻蹭了蹭他的后背,传递着担忧。
然而,李玄真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具绝望的骸骨,和石壁上那如同诅咒般的血字!一个颠覆了他所有认知、足以让整个修真界天翻地覆的恐怖真相,如同一座沉重无比的太古神山,轰然压在了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