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残酷,远不止于蚀骨的煞风与隐藏的陷阱。在经历了地煞陷阱的惊险后,李玄真一行人更加小心翼翼,行进速度也慢了下来。二哈的预警成为了他们在这片死亡之地最重要的依仗,它总能提前数十丈发现潜藏的危险——有时是另一处即将塌陷的流沙坑,有时是盘踞在岩石缝隙中、吞吐着毒煞之气的怪异蝎群,甚至有一次,它对着空无一物的狂风示警,迫使队伍停下后不久,他们原本要经过的一片区域就毫无征兆地刮起了一场小范围的、由纯粹煞气凝聚而成的黑色旋风,将那一片的岩石都绞得粉碎。
依靠着二哈,他们一次次有惊无险地避开了这些致命的自然之威。但灵力与精神力的持续消耗是无法避免的。王铁柱已经吞服了第一颗回元丹,脸色才好看了一些。李玄真和大黑虽然还能支撑,但眉宇间也带上了一丝疲惫。这片戈壁,仿佛一个贪婪的巨兽,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吞噬着所有闯入者的生机。
就在日头升到最高,但阳光却被浓厚的尘霾过滤得苍白无力时,走在最前面的二哈突然又停了下来。但这一次,它没有发出警告的低吠,而是歪着脑袋,耳朵竖得笔直,金色的瞳孔里充满了疑惑和好奇,望着远方的天际,喉咙里发出一种介于困惑和兴奋之间的“呜呜”声。
“嗯?二哈,又发现什么了?”李玄真立刻警惕起来,顺着它的目光望去。
起初,视野所及,依旧是那片亘古不变的荒凉。灰蒙的天空,黑褐的大地,狂风卷起的沙尘如同黄色的纱幔,在天地间飘荡。
但很快,异象出现了。
远方的地平线上,空气开始剧烈地扭曲、晃动,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紧接着,一片模糊而庞大的影像,如同水墨画般,在那扭曲的光线中缓缓浮现、凝聚。
那并非真实的景物,而是一种…投射?幻影?
影像逐渐清晰。
那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惨烈战场!
断裂的兵刃巨大得超乎想象,如同小山般斜插在大地之上,尽管只是幻影,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锋锐与死寂之气。破碎的战旗在不存在风中猎猎舞动,旗帜上的图案早已残缺模糊,只能辨认出一些从未见过的、古老而狰狞的兽形或符文。更远处,是燃烧着的城池轮廓,黑色的浓烟滚滚升腾,将天空都染成一种不祥的暗红色。隐约间,似乎还能看到无数模糊的身影在其中厮杀、咆哮、陨灭……
没有声音。
这宏大而惨烈的一切,都在一种诡异的寂静中进行着。只有戈壁的风声依旧在耳边呼啸,更衬得那远处的景象如同一场无声的默剧,一种来自遥远时空的、冰冷而悲壮的残响。
“海市蜃楼?”王铁柱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语,“好…好壮观…但也好可怕……”
然而,李玄真的脸色却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这绝非普通沙漠中因光线折射而形成的海市蜃楼!
当那战场影像出现的刹那,一股苍凉、磅礴、蕴含着无尽杀戮与毁灭意味的古老气息,如同潮水般跨越了空间的距离,隐隐弥漫开来。这股气息并非实质的能量冲击,却直接作用于人的心神!
李玄真只觉得神识微微一震,仿佛被投入了一片汹涌的精神海洋,无数破碎的、充满负面情绪的意念——绝望、愤怒、不甘、疯狂——试图冲击他的意识。好在他金丹稳固,神识经过多次淬炼远比同阶强大,只是微微一晃便稳如磐石,将这些杂乱的精神干扰排斥在外。
但他能抵抗,不代表别人也能。
“杀…杀…为了…”旁边的王铁柱,眼神迅速变得空洞而恍惚,脸上浮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嗫嚅着,发出无意识的呓语,身体微微前倾,竟像是要朝着那幻影的方向走去!他修为最低,心志也远不如李玄真坚定,瞬间就被那战场残影中蕴含的精神力量所侵蚀,陷入了某种幻境之中!
“醒来!”李玄真一声低喝,如同春雷炸响,蕴含着一丝清心镇魂的灵力,直接传入王铁柱耳中。
王铁柱猛地一个激灵,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后怕地连连后退,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我…我刚才怎么了?好像听到很多人在我脑子里喊打喊杀…”
“守住心神!不要长时间直视那东西!”李玄真沉声道,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后,“那不是幻象,是这片天地记录下来的上古战场残影!里面混杂着无数死者残留的意念和精神力量,修为不够或者心神不坚者,很容易被其侵蚀,轻则神识受损,重则可能陷入疯狂!”
大黑也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它对着那远处的影像发出威胁性的低吼,熊掌不安地刨着地面。它强大的气血之力能一定程度上抵御精神侵蚀,但那影像中散发出的毁灭和死亡气息让它本能地感到厌恶和警惕。
二哈则依旧歪着头,它的反应很奇特,似乎既受到那气息的影响有些不安,但又不像王铁柱那样被迷惑,反而更像是在…辨认着什么?它偶尔会抽动鼻子,仿佛想从那跨越时空的影像中嗅到一丝熟悉却又陌生的味道。
李玄真凝望着那无声的、惨烈的战场史诗,心中震撼难以言喻。这就是上古时代战争的冰山一角吗?仅仅是时空紊乱后投射出来的一点残影,就有如此恐怖的威势,那真正的战场,又该是何等模样?那些交战的,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忽然想起瘸子的话,想起那具秘境中的金色骸骨,想起古剑柄上的纹路和残碑的文字……这一切,似乎都与这片土地久远过去的某个惊天秘密相连。
“时空紊乱的残影……”李玄真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判断,眼神越发深邃。这意味着,那片上古战场,很可能就隐藏在附近扭曲的时空之中,或者其力量已经渗透影响了这片戈壁的法则,才会导致这种跨越万古的景象重现。
就在他全神贯注地观察和抵御那精神冲击时,他怀中的某样东西,突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是那节古剑柄!
李玄真心中一动,立刻将其取出。
只见那古剑柄表面的锈迹正在自行簌簌抖动,尤其是那道裂纹处,竟然隐隐散发出微弱的、与远处战场残影有些相似却更为内敛的苍茫气息。它仿佛被远处的景象所唤醒,又或者…是在与之共鸣?
李玄真尝试着再次将一丝琉璃金丹灵力注入其中。
这一次,剑柄的反应远比上次强烈!它不再是震动,而是发出一阵低沉的、几不可闻的嗡鸣!那道裂缝中,不再是断断续续的意念,而是传来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吸力!
这吸力并非针对实物,而是针对某种无形的能量——
它竟像是在主动汲取那从远方战场残影中弥漫过来的、微弱而混乱的古老精神力量和特殊波动!
“咦?”李玄真大为惊异。这剑柄里的“阿飘”,不仅能说话,还能吸收这种诡异的东西?
随着那极其微弱的能量被吸入,剑柄裂纹处的光泽似乎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丝,那股苍茫古老的气息也浓郁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唔……熟悉……的味道……可惜……太淡……了……”
断断续续的意念再次传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一点,带着一种仿佛沉睡了万载、刚刚被劣质食物唤醒的不满和慵懒。
李玄真:“!!!”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和好奇,没有立刻追问。现在显然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
远处的战场残影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开始缓缓变淡、扭曲,最终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般,彻底消失在天际。那弥漫在空气中的苍凉气息和精神压迫感也随之消散,只剩下戈壁永恒的风声。
一切又恢复了原状,仿佛刚才那震撼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但队伍中的气氛已经完全不同。
王铁柱心有余悸,再不敢东张西望。大黑甩了甩脑袋,低吼一声,似乎松了口气。二哈也恢复了常态,继续尽责地在前方嗅探。
李玄真摩挲着手中恢复平静的古剑柄,目光投向残影消失的方向,眼神无比凝重。
“这葬神戈壁,比想象的还要诡异得多。接下来的路,必须万分小心了。”
他不仅要对煞风、陷阱,还要提防这种防不胜防的、来自上古时空的精神侵袭。同时,他对古剑柄以及这片土地隐藏的秘密,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探究欲。
队伍再次沉默前行,每个人的心头,都笼罩上了一层新的、无形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