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真选定的落脚点,位于盆地边缘几块巨大的、饱经风蚀的暗红色岩石之后。这里地势稍高,既能隐约观察到谷口漩涡与大部分势力的动向,又因岩石遮挡,不算特别起眼,算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临时据点。
他盘膝坐下,看似闭目调息,实则灵识如同无形的蛛网,以自身为中心,极其谨慎地向四周蔓延开来,仔细感知着每一寸空间的细微波动,分析着在场每一股势力的实力构成、人员分布以及彼此间那脆弱而紧张的气机牵制。
天澜宗那边,以那金丹后期大圆满的阴鸷长老为核心,十余名弟子结成的阵势隐隐带着森然剑意,灵力流转间透着一股大宗门特有的规整与傲慢,但其中几名年轻弟子眼神深处难以掩饰的紧张与贪婪,却也暴露了他们并非铁板一块。那长老的目光如同毒蛇,时不时便会冷冷地扫过李玄真所在的方位,杀意几乎凝成实质,但他似乎也在极力克制,显然此刻闯入泣血谷才是首要目标,不愿节外生枝,与李玄真这“小角色”提前冲突。
那群黑袍魔修最为诡异,他们气息完全内敛,如同死物般静默不动,若非肉眼可见,几乎难以察觉其存在。他们的站位看似松散,实则暗合某种阴邪阵势,彼此气机相连,宛如一体。李玄真的灵识稍微靠近,便感到一股冰冷死寂的吞噬感,仿佛触及深潭寒冰,立刻谨慎收回。这些人,比天澜宗更危险。
几位化形大妖则风格迥异。那狮妖壮汉抱臂而立,浑身肌肉贲张,青鳞在昏沉光线下闪烁着金属冷光,毫不掩饰其狂暴的妖力与战意,目光扫视间带着赤裸裸的弱肉强食的意味。狐妖女子慵懒地靠在一块石头上,指尖把玩着一缕秀发,眼波流转,媚意天成,却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令人心悸的冰冷狡黠。那禽类老妪则一直低着头,手中木杖轻轻点地,嘴里似乎无声地念叨着什么,周身弥漫着一股腐朽与预知般的诡异气息。
而那些散修,则是最为混乱的一群。他们或独坐一角,眼神锐利如鹰,默默擦拭着法器;或三两人低声交谈,交换着情报,目光闪烁;更有几人毫不掩饰地盯着几大势力,眼神中充满了忌惮、嫉妒与毫不掩饰的渴望。他们是变数,是火星,一旦乱起,最可能率先被卷入,也最可能趁火打劫。
整个盆地边缘,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暗流汹涌,杀机四伏。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一个契机,或者一个敢于率先闯入那恐怖能量漩涡的“蠢货”。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与对峙中,一阵极其不合时宜的、细微的“噼啪”声,以及随之飘散开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烤肉香气,打破了这凝重的平衡。
几乎所有修士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落在了那几块巨大岩石的后方。
只见王铁柱不知何时真的升起了一小堆篝火,架起了一口小铁锅,正小心翼翼地烤着几串不知是什么妖兽的肉块。肉块被烤得滋滋冒油,金黄色的油滴落入火中,发出诱人的“噼啪”声响,那混合着焦香与肉香的独特气味,在这充满煞气与死亡气息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荒诞,甚至…有点诱人?
二哈蹲在旁边,尾巴小幅度地快速摇晃着,口水都快滴到地上了,眼巴巴地盯着那逐渐变得金黄的肉串。大黑也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巨大的熊眼里露出一丝期待。
李玄真依旧闭目盘坐,仿佛对身边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但他微微抽动的眼角和紧绷的嘴角,显示他内心绝非表面这般平静。他也没想到王铁柱这憨货真敢在这种地方烤肉!
“……”天澜宗那边,有弟子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表情古怪。那阴鸷长老眉头紧皱,看向李玄真方向的眼神更加冰冷厌恶,仿佛在看一群不知死活的蝼蚁。
黑袍魔修群体中,似乎有人发出了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嗤笑。
那狮妖壮汉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大嘴,露出一个不知是嘲讽还是觉得有趣的笑容。狐妖女子掩口轻笑,眼波在李玄真和王铁柱之间流转,兴趣似乎更浓了。禽类老妪也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了一眼烤肉的方向,木杖停顿了片刻。
而那些散修们,表情就更加精彩了。有人愕然,有人无语,有人暗自嘲笑这伙人不知天高地厚,但也有人看着那烤得焦香的肉串,眼神闪烁,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储物袋,似乎也在怀念某种味道。
这突如其来的、充满生活气息的一幕,与周围剑拔弩张、杀机四伏的环境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竟让那紧绷到极致的气氛,出现了一丝极其诡异的松动和…滑稽感。
阿飘的虚影鬼鬼祟祟地冒出来一点,看着王铁柱烤肉,又看看周围那些大佬们精彩的表情,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连忙又缩回去,只在李玄真脑海里传音:“哇咔咔!笑死本仙了!铁柱小子是个人才啊!你瞧把那群家伙给馋的…呃,不是,给整不会了!这下好了,全场焦点,名副其实!”
李玄真嘴角抽搐了一下,传音回去,语气冰冷:“闭嘴。再废话下次用你当烧火棍。”
阿飘立刻噤声,但虚影还在那微微颤抖,显然憋笑憋得很辛苦。
王铁柱似乎完全没感受到周围那无数道含义复杂的目光,他全神贯注地翻动着肉串,时不时撒上一些自制的香料粉末,那香气愈发浓郁。他甚至还小声嘀咕:“这戈壁滩阴冷冷的,吃点热乎的暖和暖和…狗蛋哥,一会儿就好哈…”
终于,肉烤好了。王铁柱先递给眼巴巴的二哈一串,又递给大黑几串,然后拿起两串,犹豫了一下,递向依旧闭目的李玄真:“狗蛋哥,吃点?”
李玄真缓缓睁开眼,看了一眼递到面前、烤得焦黄冒油、香气扑鼻的肉串,又抬眼扫了一下周围那些若有若无投来的视线,沉默了片刻,伸手接了过来。
他咬了一口,慢慢咀嚼。
就在这诡异的、飘荡着烤肉香气的对峙中,那一直缓缓旋转的暗红色能量漩涡,其中心深处,毫无征兆地,猛地传来一声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令人神魂战栗的恐怖咆哮!
“吼——!!!”
咆哮声如同实质的音波,瞬间冲散了肉香,席卷整个盆地!
所有修士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目光骇然地望向谷口!
契机,或者说,灾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