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暴的余悸尚未完全从商队每个人的心头散去,沙漠又恢复了它那副看似永恒的死寂与酷热。驼铃单调地响着,队伍在无垠的沙海中艰难跋涉,留下两行蜿蜒绵长的足迹,但很快就会被新的风沙抚平,仿佛从未有人经过。
经历了风暴中的“神迹”,商队众人看待李玄真的目光已然不同。先前或许只是对“高手”的客气,如今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敬畏,甚至连护卫首领巴图尔,那带着刀疤的脸上也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恭敬。萨迪克管事更是找机会凑过来,旁敲侧击地表达感激,言语间已将李玄真视为此行最大的依仗。李玄真依旧那副平淡商人的模样,只说是运气好,找到了一处天然的风水宝地,将功劳推给了莫测的自然,众人将信将疑,却也不敢多问。
行程继续。又过了两日相对平静的日子,只是空气中的压抑感似乎越来越重。二哈变得越发焦躁,时常对着空无一物的沙丘方向发出低吼,引得商队的骆驼也跟着不安。王铁柱倒是心大,趁着宿营的功夫,又改良了一下他的便携烤炉,信誓旦旦地说到了希望绿洲要搞个大的烤肉派对。大黑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似乎毫无所觉,大部分时间都在打盹,或者眼巴巴地看着王铁柱捣鼓香料,巨大的身躯窝在沙地上,像一座毛茸茸的小山。
这日正午,是一天中最热的时辰,连空气都仿佛要被点燃。商队正行进在一段相对平坦的戈壁滩上,两侧有些低矮的风化岩山。大多数人都被酷热和疲惫折磨得昏昏欲睡,只有少数负责警戒的护卫还强打着精神。
突然,趴在李玄真骆驼旁边假寐的二哈猛地抬起头,耳朵像雷达一样转动,喉咙里发出极具警告意味的、被压抑的“呜噜”声。几乎同时,侧前方一座岩石山后,猛地窜起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划破天空!
“敌袭!沙匪!”巴图尔的怒吼如同惊雷,瞬间炸醒了整个商队!
刹那间,原本死寂的岩石山后和沙丘背面,如同鬼魅般涌出了密密麻麻的人影!他们骑着矮小但耐力极佳的沙漠马,穿着杂色、破旧的衣袍,头上裹着防沙的头巾,只露出一双双充满贪婪和残忍的眼睛。人数足有百余人,挥舞着雪亮的弯刀、长矛和粗糙的弓箭,发出各种怪叫和呼哨,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从三面向商队包抄过来!马蹄践踏起漫天黄沙,声势骇人。
商队瞬间陷入混乱!骆驼受惊,嘶鸣着试图挣脱,伙计们惊慌失措,女眷的哭喊声响起。护卫们虽然训练有素,迅速拔刀张弓,结成一个松散的防御圈,但面对数倍于己、且明显熟悉地形的敌人,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紧张和绝望。
“稳住!结圆阵!保护货物和女人!”巴图尔声嘶力竭地指挥,一刀劈飞了一支射来的箭矢,他脸上的刀疤因充血而显得更加狰狞,“弓箭手,压制!别让他们靠近!”
箭矢开始在空中交错。沙匪的箭法精准而歹毒,专射人眼和骆驼的腿,瞬间就有几名护卫和伙计中箭倒地,发出惨叫。商队的弓箭手进行还击,但人数劣势明显,压制效果有限。沙匪的马队利用速度优势,不断在外围游走、放箭,消耗着商队的有生力量和士气。
一个戴着羽毛头饰、身材格外魁梧的沙匪头目,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上,挥舞着一柄门板似的巨刃,狂笑着用生硬的通用语大喊:“金驼的肥羊们!留下货物和女人,饶你们不死!反抗者,剁碎了喂沙狼!”
萨迪克管事脸色惨白,躲在马车后,对身旁看似也被“吓呆”的李玄真急声道:“李掌柜!是‘秃鹫’哈桑!北漠最凶残的沙匪之一!他们人多势众,巴图尔他们恐怕顶不住太久……”
李玄真目光扫过战场。这些沙匪个体实力普遍不强,大多只是些练过粗浅外功的亡命徒,少数几个小头目有着后天武者的水准,那个头目哈桑,气息浑厚,约莫有先天初期的样子。他们胜在人多、悍勇且熟悉环境。巴图尔也是先天初期,但要以一敌百,还要护住整个商队,根本不可能。
是时候出手了,但不能暴露真实实力。李玄真心念电转,瞬间定下了“扮猪吃虎”的策略——扮演一个比普通护卫强,但又强的有限,需要苦战才能取胜的“高手”。
“萨迪克管事放心,李某既然同行,自当尽力。”李玄真说完,对一旁紧张地握着剔骨刀的王铁柱低喝一声:“柱子,护好咱们的货和大黑!躲好了!”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动,看似有些“仓促”地从骆驼背上的行囊里抽出一把在边境小镇购买的、再普通不过的厚背砍刀。这刀材质普通,刃口甚至有些发钝,与沙匪们手中雪亮的弯刀相比,寒酸得可怜。
接着,他脚下发力,踩得沙地噗噗作响,展现出的速度大约在先天武者中期水平,不快不慢,径直冲向战团最激烈的地方。
“李掌柜小心!”巴图尔见李玄真冲来,急忙喊道,同时奋力挡开两名沙匪的夹击。
李玄真“恰好”冲到巴图尔附近,面对一名嗷嗷叫着扑来的沙匪,他“手忙脚乱”地挥刀格挡。“铛!”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李玄真手中的砍刀被震得微微后仰,他本人也“踉跄”着后退了半步,显得颇为吃力。那沙匪见状大喜,以为捡了软柿子,更加凶猛地扑上。
然而,就在沙匪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李玄真脚下看似无意地一滑,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劈向脖颈的一刀,同时手中砍刀以一个极其刁钻、看似是运气好才使出的角度,由下往上猛地一撩!
“噗嗤!”
刀锋精准地掠过了沙匪的腋下,那里是皮甲防护的薄弱处。鲜血迸溅,那沙匪惨叫一声,摔下马去,眼看是不活了。
这一下,看似惊险万分,实则在李玄真强大的神识掌控下,每一个细节都恰到好处。在外人看来,这位李掌柜武功确实不错,有先天水准,但临敌经验似乎有所欠缺,刚才那一下完全是凭借不错的反应和运气才反杀成功。
“好!李掌柜好身手!”巴图尔见状,精神一振,大声喝彩,同时也松了口气,看来这位高手并非徒有虚名。
李玄真“喘息”了一下,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后怕”和“狠厉”,大吼一声给自己“壮胆”,再次扑向另一个沙匪。这一次,他依旧打得“有来有回”,刀法看起来朴实无华,甚至有些粗糙,完全是仗着比普通沙匪更强一筹的力量和速度在硬打硬拼,偶尔还会被对方的攻击逼得“手忙脚乱”,需要商队护卫从旁协助才能化解危机。
他就这样在战团中“艰难”地左冲右突,每次击杀一名沙匪,都显得颇为费力,身上甚至还被刀锋划破了衣角,沾上了尘土和血迹,看起来颇为狼狈。但渐渐地,倒在他那把普通砍刀下的沙匪已经有了七八个。他专挑那些试图突破防线的沙匪小头目下手,有效地缓解了商队的压力。
商队众人见这位“烤肉掌柜”如此勇猛,虽然打得艰难,却实实在在地在杀敌,士气不禁为之一振,抵抗得更加顽强。
远处的沙匪头目哈桑注意到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硬点子,眉头一皱,狞笑道:“哦?还有个像点样子的?老子来会会你!”
他一夹马腹,坐下黑马如同一道闪电,径直冲向李玄真,手中巨刃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当头劈下!这一刀势大力沉,远超普通沙匪,显然是想将这个碍事的家伙一刀两断!
“李掌柜小心!”巴图尔惊呼,想要救援却被几名沙匪死死缠住。
李玄真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似乎被这骇人的气势所慑,仓促间只能双手紧握砍刀,向上硬架!
“锵——!”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
李玄真手中的普通砍刀,如何能与哈桑那明显掺了玄铁的重刃相比?接触的瞬间,砍刀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刀身上竟然被崩出了一个明显的缺口!巨大的力量传来,李玄真“闷哼”一声,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劈得倒飞出去,在空中还“噗”地喷出一小口鲜血(实则是逼出的一点体内淤血,制造效果),重重地摔在几丈外的沙地上,砍刀也脱手飞出。
“哈哈!不堪一击!”哈桑得意狂笑,策马前冲,准备补刀。
商队众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萨迪克管事更是面无人色。
然而,就在哈桑的马蹄即将踏中李玄真胸膛的瞬间,看似重伤倒地的李玄真,眼中精光一闪而逝!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在所有人看来,他已是强弩之末,哈桑必然大意!
只见他就地一个极其狼狈的“懒驴打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马蹄,同时右手在沙地中一抓,仿佛胡乱摸索到了一块坚硬的、拳头大小的风蚀岩石!
哈桑一击落空,勒马回转,见对方竟然还没死,怒喝一声,再次举刀。但就在他举刀的刹那,李玄真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动作看似因为“伤势”而有些变形,却快如鬼魅般贴近了哈桑的马腹!他右手握着那块石头,将所有“残余”的“先天真气”灌注其中,使得石头表面都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白芒,然后狠狠一拳(看似是拳,实则是用石头)砸向了黑马的胸骨!
“咚!”
一声沉闷如击败革的巨响!
那匹神骏的黑马连悲鸣都没来得及发出,胸骨瞬间塌陷,五脏六腑被暗劲震碎,四蹄一软,轰然倒地,口鼻溢血,当场毙命!
哈桑根本没料到对方还有这一手,更没想到对方的目标是他的马!猝不及防之下,随着坐骑一起摔倒在地,虽然仗着身手灵活及时翻滚卸力,没受重伤,但也弄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我的黑风!”哈桑看着毙命的爱马,目眦欲裂,再抬头看向摇摇晃晃站起、嘴角带血、手里还攥着那块染血石头的李玄真时,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惊疑和一丝恐惧!这家伙,明明挨了自己重击吐血,怎么还有如此力量和如此刁钻的眼力?他刚才那一击,时机、角度、力道,简直可怕!
而李玄真,则用砍刀拄着地,剧烈地“喘息”着,眼神却“凶狠”地瞪着哈桑,嘶声道:“来啊!畜生!”
哈桑看着周围,由于头马被击杀,沙匪们的攻势为之一滞。商队护卫则士气大振。再看那个看似重伤却异常顽强的家伙,哈桑心里打起了鼓。这次踢到铁板了,虽然能赢,但代价肯定不小。
“妈的!算你狠!我们走!”哈桑恶狠狠地瞪了李玄真一眼,撂下一句狠话,吹了一声尖锐的口哨。
沙匪们如潮水般退去,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几十具尸体和哀嚎的伤兵,以及惊魂未定的商队众人。
巴图尔赶紧带人清理战场,救治伤员。萨迪克管事则快步冲到李玄真身边,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连声道:“李掌柜!您怎么样?伤得重不重?快!拿最好的金疮药来!”
李玄真“虚弱”地摆摆手,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无妨…咳咳…只是些皮外伤,力竭了而已…休息一下便好。”他目光扫过哈桑退走的方向,心中冷笑。这番表演,应该足够逼真了。既解决了危机,赢得了商队的感激和信赖,又完美地隐藏了实力,将一个“实力不错、经验稍欠、关键时刻敢拼命的先天武者”形象塑造得淋漓尽致。
王铁柱也跑了过来,看着李玄真“惨状”,眼圈都红了:“掌柜的!您没事吧?吓死我了!”
李玄真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没事,演戏呢。去,看看咱们的烤肉家伙什坏没坏。”
王铁柱一愣,看看李玄真虽然狼狈但眼神清亮,瞬间明白了什么,连忙点头:“哎!好嘞!”
而趴在远处的大黑,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瞥了这边一眼,又打了个巨大的哈欠,把脑袋埋进了前爪里。它鼻子动了动,闻到的全是主人身上那强盛得不像话的生命气息,哪有一丝重伤的味儿?无聊,还不如睡觉。只有二哈,凑到李玄真脚边,亲昵地蹭了蹭,它敏锐的感知能察觉到主人刚才那瞬间爆发的、如同火山般恐怖的力量,虽然一闪而逝,但也让它安心不已。
经此一战,“李掌柜”的勇武之名,将在金驼商队内部彻底传开。而通往希望绿洲的路上,似乎也并非只有沙匪和黑风暴那么简单。李玄真回到自己的骆驼旁,接过萨迪克亲自递来的水囊,目光再次投向北方。希望绿洲,暗流涌动的大幕,正在缓缓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