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林之远说,林安平要去北关便去。
广川郡郡衙大门前,耗子正在检查车架木轮。
台阶上,李宪微微躬身站在林安平身前。
“李主事,接下来劳你主理政务,吏部所派官员已到青都郡,到这也不过几日。”
“侯爷言重了,为朝为民,下官万不敢担个劳字,”李宪抬手,“侯爷大可放心北行,新任官员抵达之前,广川郡不会出半点差错。”
林安平微微点头,两三个月相处下来,李宪的能力有目共睹。
唯一一点不好,那就是真深得钱袋子真传,每每涉及钱财数量,嘴上总是念叨着不停。
“嗯,本侯信你,”林安平转身,忽又转过头,“李主事,你适合在钦宪司……”
说罢,别笑着走下台阶,背对李宪挥了挥手,进了车厢之中。
“驾…”
耗子一挥马鞭,马蹄抬起,马车缓缓在李宪眼前驶离。
直到马车影子消失不见,李宪这才转身往郡衙里走。
跨门槛时,一不留神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
扯了几下身上官袍,口中嘀咕着,“侯爷最后一句啥意思?”
“是想让我留在钦宪司?”
“侯爷年轻有为,钦宪司又专察贪污,的确不错…”
李宪边走边想边嘀咕。
“不行不行,户部穷,我走了,还要重新招募,又要多花俸禄…”
脑海中瞬间出现一个身影,钱进拢着手,吹胡子瞪眼盯着他。
旋即急忙摇头,“不行不行…”
远在京都的钱进正在打盹,忽然激灵了一下。
方才他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
北途大道秋雨绵,冷风不知枯叶残。
黄烟漫卷千里寂,荒草横滚行径难。
……
一路向北,忽天公不作美,飘起萧萧细雨。
车厢内,小憩的林安平闻听雨声睁开双眼,对面佟淳意正望向外边。
“大人醒了?”佟淳意没转头,挑着帘子开口,“下雨了,这风也比起别处凉了许多…”
林安平理了理身上袍子,随之也挑起帘子望向外面。
从西关出发时至今日,不知不觉五六天已过。
他们一行也是渐入北关地界,望着一片荒野之地,林安平莫名有些感慨。
“今朝官身处雕鞍,不见昔岁罪少年……”
佟淳意没听清林安平的喃喃自语,不由看了过来,“大人说啥?”
“没什么,”林安平笑着摇了摇头,“看这秋雨初下,一时半会也不会停,先寻一处避雨之处。”
雨虽然不大,但却是下个不间断,道路很快变得泥泞起来。
车轮行进在泥泞中,极易淤住难动。
只是在百里皆为荒野之地,不见一户人家。
又行数里后,耗子看到不远处有一座倒塌一半的土屋,便策马到了近前。
土屋一间,即使没倒塌也不大,应该是猎户临时庇护之所。
“爷?这里成吗?”耗子犹豫开口,“要不再往前走?看能不能到了驿站?”
“就这吧,出门在外不用多讲究。”
林安平发话了,众人自然没有话说,停好马车拴好马,耗子菜鸡先进去简单收拾了一番。
半边没有房顶处,已有落雨积水,另外半边还好地面干燥。
幸运的是,有几捆干柴是在无淋雨一边,菜鸡麻利生起了火堆。
有了火堆,秋雨带来的寒意,也是驱散了不少。
林安平拿过三条腿小木凳子垫了一块土疙瘩坐下。
耗子也从包袱里取出了烧饼干粮。
段九河立于雨幕前,在那轻声说道,“这会应该是到了酉时。”
火堆“噼里啪啦”作响,众人吃罢,各自和衣或躺或靠在那里。
雨依旧下个不停,耗子菜鸡很快响起呼噜声。
佟淳意和段九河也眯起了眼。
林安平没有睡,目光掠过半边屋顶,望向黑暗一片的天空。
什么也看不见,却似又在注视着什么,思绪仿佛也飞出了很远。
…
“少爷,老奴今个出门听到一个消息,说是勇安侯要奉旨镇守北关…”
成伯进门边洗手边在那说着。
林安平坐在树下,正望着树枝上随风飘动的布条发呆。
“听说侯府二公子徐世虎和…”成伯顿了一下,“和三小姐徐世瑶也一同前往。”
林安平眼珠动了两下,低下头看向成伯,然后痴笑一下。
成伯望着少爷,轻轻叹了一口气,拿着手中洗脸抹布走了过来。
蹲下身子,抬起林安平的手在那擦拭起来。
“少爷,是不是饿了?别急,老奴这就去给您做午饭。”
林安平傻笑着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蓝布条,塞到成伯手里。
“成伯,臭……”
“少爷,你又收布条了?”成伯有些心疼和担忧,“下次不许了,干了等我回来收,家里没人,你要摔了可咋整。”
把少爷脸和手都擦拭一遍后,成伯将布条收到怀里起身。
“少爷等着,这就去给你弄吃的。”
吃罢午饭,下午成伯又出了门,林安平独自坐到了院门口晒太阳。
“林小哥,晒太阳呢?”
隔壁吴婶这时出门,冲林安平笑着打过招呼。
林安平痴笑望着吴婶挎着竹篮离开。
“看什么呢?”
突兀的声音,吓了林安平一跳,他急忙扭过头。
一个比他高他壮的少年正弯腰盯着他。
这人好眼熟啊……可痴傻的他就是想不起来。
少年挨着林安平坐到门槛上。
“一直想对你说声抱歉,林叔出事时,我一直在营地不知。”
林安平怔怔望着他。
“唉!不认识我了?我是你徐二哥,”徐世虎重重叹了一口气,“没曾想你变成今日这样,也好,啥都不知道也没烦恼不是。”
徐世虎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零碎作响,“我没多少钱,这点零碎都是平日攒下来的,都给你了,明个我就去北关了。”
也不顾林安平听没听懂,拍了拍林安平肩膀后站起身。
“三妹也随家父一道,”徐世虎转头笑了一下,“放心!咱替你照顾好,你踏实等个几年。,走啦!”
徐世虎身影渐渐消失。
“林小哥,你手里拿的什么?”
“银…”
“可不敢拿这个,这个有毒,快给我帮你扔掉。”
林安平望着空空的手,再抬头,吴婶儿子已跑远。
…
“公子,不困?”
段九河的声音拉回思绪,林安平轻声开口,“这就睡。”
很多事,在他清醒之后只是模糊,之后才慢慢恢复清晰。
林安平缓缓合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