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陨城,观星殿顶层。
叶懿愫静立于重新绘制的九寰星图前,星图以灵光勾勒,山川河流、海域云疆皆栩栩如生,更有无数细密的光点代表着已知的灵脉节点与重要势力。她指尖轻点,一缕混沌星辉落入星图中代表缥缈云海的那片混沌区域,光点微微荡漾,却依旧无法穿透那层天然的迷雾。
“云海深处,空间紊乱,天机混淆,寻常推演之术确实难以窥其全貌。”青岚站在一旁,眉头微蹙。
叶懿愫收回手指,目光沉静:“无妨。玄夜既选择闯入其中,必有缘由。烈骨舵余孽盘踞于此,也非偶然。此地,定有织噩者看重之物。”
她转身,看向悬浮于殿内另一侧的、被层层混沌星辉封印的引噩石。那漆黑石块表面的孔窍,近日来的确偶有极其微弱的、仿佛呼吸般的波动,虽未引动外部异象,却让她心中的警惕始终未曾放下。
“对于引噩石,可有新的发现?”她问道。
青岚摇头:“此物结构诡异,非属常世。我与几位擅长炼器与符文的长老反复研究,其内部仿佛自成一片虚无界域,任何探测神识或灵力投入,皆如泥牛入海。强行冲击,又恐引发不可测之变。目前看来,唯有盟主您以星源之力布下的‘断界’封印,方能有效禁锢其气息外泄。”
叶懿愫微微颔首。这在她预料之中。引噩石与信标同源,其本质更接近“逆法则”,非蛮力可解。或许,唯有当她彻底掌握完整的“断界封印”,或者集齐七枚星核,才能真正理解并处理此物。
就在这时,她眉心的星源印记,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悸动!这悸动并非指向已知的任何一枚星核,而是带着一种缥缈不定、仿佛随时会消散的流动之意!
几乎同时,殿内那幅巨大的九寰星图上,代表“风”之属性的区域(通常与气流、变幻、速度等相关),有几个原本黯淡的光点,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虽然只是一瞬,却未能逃过叶懿愫与青岚的感知!
“风核?!”两人异口同声,眼中皆爆发出精光!
“方向……似乎在……无尽林海与陨星海交界处的‘咆哮海峡’一带?”青岚迅速根据星图光点闪烁的位置做出判断,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但波动太过短暂微弱,无法精确定位。”
叶懿愫闭目凝神,全力感应着那丝缥缈的共鸣。那感觉,如同指尖流沙,难以把握,却又真实不虚。
“风无常势,水无常形。风属性星核,果然最为缥缈难寻。”她睁开眼,眸中星辉流转,“此次共鸣虽弱,却是一个明确的信号!它并非完全沉寂,而是在特定的时机或条件下,会短暂显化!”
她立刻下令:“青岚师兄,立刻派遣三支精锐侦查小队,前往咆哮海峡区域!不必强求寻找,重点观察当地天象异变、灵气流动异常,尤其是与‘风’相关的一切征兆!同时,通知星轨阁,以此为基点,调整推演参数,全力捕捉风核可能再次显现的轨迹!”
“是!”青岚精神大振,领命而去。风核有了线索,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殿内重归寂静。叶懿愫再次将目光投向引噩石,又看了看星图上那片代表缥缈云海的混沌。风核的线索出现在相对明确的咆哮海峡,这让她稍稍松了口气,至少不必立刻将有限的力量投入更加危险的云海深处。
但玄夜的身影,依旧如同阴影般萦绕在她心头。
她走到窗边,俯瞰着下方逐渐恢复生机的星陨城。修士们穿梭忙碌,阵法光芒稳定流转,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她深知,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宁静。织噩者绝不会坐视联盟恢复元气。玄夜体内的信标,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引来毁灭性的打击。而集齐星核的道路,依旧漫长且充满未知。
她必须更快,更强!
……
缥缈云海,罡风气旋深处的隐秘洞穴。
玄夜盘膝而坐,周身气息依旧虚弱,但比起刚逃入此地时,已平稳了许多。他后背那狰狞的伤口在永夜之力与那暗金碎片散发的暖流共同作用下,已不再恶化,开始缓慢愈合。最危险的,依旧是眉心那枚躁动不安的信标。
此刻,他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与手中那枚暗金色碎片的沟通之中。
碎片内的信息虽然破碎,但那股苍茫古老的“断绝”真意,却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为他指引着方向。他尝试着引动自身那混乱的、夹杂着信标虚无气息的永夜之力,小心翼翼地模拟、勾勒着碎片中蕴含的某个残缺符文。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过程。他的永夜法则本就偏向阴暗与沉寂,与信标的虚无在某些层面甚至有相通之处。此刻模拟这针对“虚无”的“断绝”封印,就如同在悬崖边走钢丝,稍有不慎,非但无法构筑封印,反而可能加速自身被信标同化的进程!
“嗤——”
一丝漆黑的永夜之力在他指尖凝聚,试图构造成一个极其复杂的、带着钩刃般锐利弧度的符文结构。然而,力量甫一成型,便与那碎片传递出的“断绝”真意产生剧烈冲突,瞬间溃散,反噬之力让他喉头一甜,险些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不行!永夜之力本身的性质,与这“断绝”真意存在根本性的排斥!
玄夜眉头紧锁,深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焦躁。时间不多了,他能感觉到,眉心的封印正在持续减弱,那冰冷的意志如同窥伺的毒蛇,随时可能再次发动全面覆盖。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他死死盯着掌心的碎片,那微弱的暖流仿佛是他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连接。忽然,他脑海中闪过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
既然永夜之力无法直接模拟,何不……以毒攻毒?
利用信标本身散发出的虚无气息作为“材料”,以这碎片中的“断绝”真意为“刻刀”,在这枚扎根于他本源的毒瘤之上,强行刻画下针对它自身的封印?!
这个念头一出,连他自己都感到一阵心悸。这无异于引火烧身,玩火自焚!一旦失控,信标可能被彻底引爆,他将瞬间万劫不复!
但……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极致危险的路!
赌吗?
玄夜眼中那仅存的暗红色光芒,在极致的挣扎后,逐渐被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与冷静所取代。
他本就已身处地狱,又何惧更下一层?
没有再多犹豫,他深吸一口气,不再试图调动自身的永夜之力,而是缓缓地、主动地,放松了对眉心信标的压制!
刹那间,更加浓郁精纯的冰冷虚无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充斥了他的经脉与识海!那纯黑的色彩再次向他仅存的眼眸蔓延!
就是现在!
玄夜猛地将全部意志集中在那枚暗金碎片上,将其中的“断绝”真意激发到极致!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仿佛能斩断一切联系的金色辉光,自碎片中涌出,顺着他的手臂,逆流而上,直冲眉心!
他以自身意志为引导,以这金色辉光为笔,以那汹涌的虚无气息为墨,悍然向着那躁动的信标,刻画下第一个残缺的“断绝”符文!
“呃啊啊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了玄夜的全身!那不仅仅是肉身的痛苦,更是元神与本源被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样恐怖的力量疯狂撕扯、蹂躏的极致折磨!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要被这粗暴的方式扯碎!
信标发出了尖锐的、充满愤怒与惊惧的嗡鸣,更加狂暴的虚无之力反扑而来,试图湮灭那胆敢亵渎它的金色辉光!
玄夜七窍中都渗出了漆黑的血液,身体剧烈颤抖,几乎要彻底崩溃。但他死死咬着牙,凭借着那源自苏沐不舍、源自对叶懿愫承诺、源自自身不甘沉沦的最后一丝执念,硬生生扛住了这波反噬,将那第一个残缺的符文,如同烙铁般,狠狠烙印在了信标的表面!
嗡……
信标的躁动猛地一滞!那汹涌的虚无气息,竟然真的被那看似微不足道的残缺符文,暂时阻断、隔绝了一部分!
有效!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虽然那符文正在被信标的力量快速侵蚀、磨灭,但这确确实实,是第一次,他依靠自身的力量(哪怕是借来的),对这枚如同附骨之疽的信标,造成了实质性的影响!
玄夜瘫倒在地,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被冷汗和血污浸透,气息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断绝。但他那仅存的、尚未被漆黑完全覆盖的眼眸中,却燃起了一点前所未有的、名为“希望”的微弱火苗。
这条路,能走!
尽管遍布荆棘,九死一生!
他喘息着,看着手中光芒也黯淡了几分的暗金碎片,嘴角扯出一个艰难却冰冷的弧度。
继续。
在这无人知晓的云海深处,在这永恒的罡风呼啸中,一场一个人对抗体内恶魔的、惨烈而孤独的战争,拉开了序幕。
星辉在远方闪耀,寻找着新的力量。
而永夜的暗影,则在绝望的深渊里,以自己的方式,倔强地凿刻着通往光明的可能。
第296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