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陨城从未有过如此盛大的欢庆。
当叶懿愫带着封印“虚无暗母”的混沌晶核,以及那不容置疑的胜利消息归来,整座城池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沸腾起来。压抑了太久、担忧了太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地爆发出来。
从高耸的星塔,到繁忙的港口,从中央广场到每一条街巷,处处张灯结彩,旌旗招展。象征着九寰守望联盟的星辰刀剑旗迎风猎猎作响,与无数自发悬挂的、各色各样的彩绸灯笼交相辉映。空气中弥漫着灵食美酒的香气,夹杂着修士们畅快淋漓的笑语和凡俗民众发自内心的欢呼。
“盟主万岁!联盟万岁!”
“黑暗终将被驱逐!光明永存!”
“天佑九寰!星火不灭!”
欢呼声此起彼伏,汇成一片喜悦的海洋。修士们卸下了连日征战的重担,开怀畅饮,讲述着盟主独闯归墟、封印邪魔的壮举——尽管细节无人知晓,但并不妨碍人们用最丰富的想象去描绘,去传颂。酒馆里座无虚席,说书人将叶懿愫的事迹编成段子,唾沫横飞,引得满堂喝彩。街头巷尾,孩童们追逐嬉闹,模仿着修士施展法术的样子,小脸上洋溢着无忧无虑的笑容。
就连那高悬于城池上空的、由星源核心驱动的防护光罩,似乎也因这全城的喜悦而变得更加璀璨夺目,洒下柔和而充满希望的光辉,将整座星陨城笼罩在一片祥和与光明之中。
星塔顶层,联盟核心大殿内,同样是一片欢腾。
雷戟端着一个比他脑袋还大的酒碗,满脸通红,声若洪钟:“哈哈哈!老子就知道!盟主出马,什么狗屁暗母,统统都得趴下!来,喝!今天不醉不归!”他仰头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顺着虬结的肌肉淌下,也毫不在意。
冰芸坐在一旁,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模样,但眉梢眼角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些许,她端起一杯晶莹的冰露,对着主位上的叶懿愫微微示意,然后轻轻抿了一口。几个新晋的、在之前保卫战中表现出色的年轻将领,正激动地向青岚汇报着各防区的庆祝情况,语气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青岚穿梭在众人之间,脸上带着由衷的笑容,安排着各项事宜,接收着来自九寰各界、如同雪片般飞来的贺信与礼物。他的目光偶尔会落在大殿最前方,那独立于喧嚣之外的身影上,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叶懿愫端坐在主位,身姿依旧挺拔。她换上了一袭崭新的、绣着星辰纹路的月白长袍,苍白的脸色在殿内明珠和外界辉光映照下,似乎也多了几分血色。她面前摆放着灵果仙酿,但她几乎未动。面对众人的敬酒与恭贺,她只是微微颔首,唇角勉强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算是回应。
她的眼神,平静地扫过下方欢庆的人群,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喜悦,看到了对未来的希望,也看到了……那些空着的位置。云隐牺牲时决然的背影,仿佛还在眼前;而玄夜……
她的神识,不由自主地沉入识海深处。那缕被她以自身神魂本源小心翼翼温养的黑色烟气,依旧微弱地起伏着,如同沉睡,又如同在无声地诉说着那场终极之战的惨烈与代价。外界震天的欢庆,透过神识屏障,化作模糊的背景音,反而更衬得这识海深处的孤寂与冰冷。
“……盟主此番壮举,挽九寰于倾覆,功在千秋!我等敬盟主一杯!”一位须发皆白、来自某个大宗门的长老,满面红光地举起酒杯,声音洪亮,打断了叶懿愫瞬间的失神。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望向她,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叶懿愫抬起眼,目光掠过那一张张激动、崇敬的脸庞。她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团结,看到了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守护的东西。她缓缓站起身,端起了面前那杯几乎未动的仙酿。
“此战之功,非我一人。”她的声音清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乃陨落的英烈以鲜血铺就,乃在座诸位以信念铸就,乃九寰众生以坚韧成就。望诸位谨记,黑暗虽暂退,守护之责未尽。这杯酒,”她将酒杯微微举起,“敬逝者,敬生者,敬……未来。”
说罢,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清冽的酒液滑入喉中,却带着一丝苦涩。
“敬逝者!敬生者!敬未来!” 殿内众人齐声高呼,情绪愈发高昂,再次陷入了热烈的交谈与庆祝之中。
叶懿愫放下酒杯,对青岚微微示意。青岚会意,立刻上前,低声禀报了几句,无非是各方势力的反应和城内秩序等琐事。
叶懿愫静静听着,末了,只淡淡道:“一切照旧,你多费心。我需静修几日。”
青岚连忙躬身:“盟主放心,属下必定竭尽全力。您伤势未愈,还请保重。”
叶懿愫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喧嚣的大殿。她的身影穿过廊道,将身后的欢声笑语隔绝开来。
她没有回自己的寝殿,而是来到了星塔更高处,一处僻静的露台。这里位于防护光罩的内缘,抬头可见璀璨星河,低头可俯瞰全城灯火。
夜风拂过,带来远方隐约的欢庆声,吹动她的衣袂。她凭栏而立,身影在漫天星光与下方璀璨灯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孤寂。
她摊开手掌,那枚非金非玉的混沌封印令牌出现在掌心,表面的符文在星光下流转着晦涩的光泽。里面封镇的,是险些吞噬整个九寰的恐怖存在。而她的识海里,温养着的,是为此付出几乎一切的同袍,最后的一缕余烬。
胜利的喜悦,如同隔着一层透明的琉璃,她能看见,能听见,却难以真正融入其中。肩上的重担并未因强敌的败退而减轻,反而因这胜利背后惨痛的代价,而变得更加沉重。
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按在自己的眉心,感受着那缕微弱到极致的冰冷气息。
“路,还很长……”她望着无垠的星空,低声自语,眼神却逐渐变得锐利而坚定。
无论前路是荆棘遍布,还是希望渺茫,她都会走下去。
为了逝去的,也为了尚未到来的。
星辉清冷,洒落在她身上,也洒落在下方那一片欢腾的灯火之上。
光与暗,欢庆与殇痛,在此刻的星陨城,交织成一幅复杂而真实的画卷。
第311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