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寂寥,唯有叶懿愫化身的黯淡流光,如同划破永夜的微弱流星,朝着星陨城的方向坚定不移地前行。每一次空间跳跃,都牵动着她体内的伤势,识海如同被针扎般刺痛,那是过度消耗神魂与本源的后遗症。但她紧咬着牙关,眉宇间没有丝毫动摇,只是偶尔会分出一缕心神,沉入识海深处,小心翼翼地探查那缕被她以自身神魂本源温养的黑色烟气。
烟气依旧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但它毕竟还在,还在极其缓慢地、随着她神魂本源的滋养而微微起伏。这微弱的起伏,成了支撑她此刻意志的重要支柱之一。她不敢想象,若是连这点余烬都保不住,这场胜利究竟还剩下多少意义。
归墟之眼被远远抛在身后,那闷雷般的空间塌陷声也逐渐消散。前方的星路渐渐变得熟悉,偶尔能看到一些零散的、在虚空中巡弋的星槎,船体上烙印着九寰守望联盟的徽记——环绕的星辰与交错的刀剑。那些星槎上的修士,远远感受到叶懿愫身上那即便虚弱也依旧浩瀚威严的气息,纷纷停下,恭敬地行礼避让,目送着那道流光远去,眼中充满了敬畏与探寻。盟主独自深入归墟之眼,如今归来,结果如何?
叶懿愫无暇他顾,她的速度越来越快,体内的星源核心虽然黯淡,却在缓慢而坚定地自我修复,汲取着虚空中稀薄的灵气,一点一滴地恢复着力量。
终于,远方虚空的尽头,一点熟悉的、温暖的光芒亮起。那光芒起初微弱,随即迅速扩大,化作一座巍峨耸立在虚空中的巨城轮廓。城墙上符文流转,巨大的防御光罩如同倒扣的琉璃碗,将整座城池庇护其中。城中心,高耸的星塔顶端,一道凝实的星辉光柱冲天而起,与环绕城池的周天星辰隐隐呼应——那是星源核心重聚后,星陨城建立的全新防护大阵,也是联盟力量的核心象征。
星陨城,到了。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这座劫后重生之城的繁忙与生机。巨大的港口停泊着数以百计的各式星槎,不断有流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也有流光升空离去。城墙上,巡逻的修士甲胄鲜明,神色肃穆。隐约还能听到城内传来的、修复建筑的叮当声响,以及集市传来的隐约人声。
叶懿愫的出现,立刻引起了守城修士的注意。当她飞临星陨城防御光罩之外时,光罩并未阻挡,而是如同水波般荡漾开一个通道。一队身着青色联盟制式战甲的修士早已列队等候在通道入口处,为首一人,正是青岚。
数月不见,青岚眉宇间少了几分往日的跳脱,多了几分沉稳与干练,显然在叶懿愫不在的这段时间,主持联盟日常事务让他成长良多。此刻,他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快步迎上,躬身行礼,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盟主!您终于回来了!”
他身后的一众联盟精锐修士,也齐齐躬身,目光灼热地望向叶懿愫,充满了崇敬与期待。
叶懿愫缓缓落下,脚步有些虚浮,青岚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搀扶,却被她微微摆手阻止。她站定身形,目光扫过青岚和他身后的修士,最后落在青岚脸上,声音带着疲惫,却依旧清晰:“我回来了。城中情况如何?”
青岚强压激动,语速极快地回道:“回盟主,城中一切安好!各方重建事宜进展顺利,联盟内部运转有序。只是……”他顿了顿,脸上露出由衷的喜悦,“最大的好消息是,苏沐长老,在三日前苏醒了!”
虽然早已通过传讯玉佩得知,但亲耳听到确认,叶懿愫心中那根紧绷的弦还是松了一丝。她点了点头:“带我去见她。”
“是!”青岚立刻应道,随即注意到叶懿愫苍白的脸色和微弱的气息,眼中闪过一丝担忧,“盟主,您的伤势……”
“无妨,先去看苏沐。”叶懿愫打断了他,语气不容置疑。
青岚不敢再多言,立刻在前引路。一行人穿过繁忙的街道,所过之处,无论是修士还是普通民众,认出叶懿愫后,无不面露激动与敬畏之色,纷纷驻足行礼,低声议论着,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盟主归来,意味着归墟之眼的战事,必有结果!
很快,他们来到了位于星塔附近的一处幽静院落。这里灵气充沛,环境清雅,是专门用于疗伤和静修之所。院落外有层层阵法守护,由叶懿愫亲手布置,等闲人不得靠近。
青岚在院门外停下脚步,躬身道:“盟主,苏沐长老就在里面静养。她苏醒后身体依旧虚弱,但神识已清。”
叶懿愫点了点头,独自一人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院内,一棵散发着莹莹绿光的古树下,放置着一张软榻。苏沐半靠在榻上,身上盖着薄薄的锦被。她原本灵动的眼眸此刻还带着几分大病初愈的朦胧与虚弱,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唇色浅淡,但那属于灵语者特有的、与万物交融的温和气息,已经重新在她身上浮现。
听到脚步声,苏沐缓缓转过头。当她看到走进来的叶懿愫时,眼中瞬间爆发出明亮的光彩,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懿愫……姐姐!”
叶懿愫快步上前,轻轻按住她的肩膀,让她重新靠好。“别动,你本源受损,还需静养。”她的声音放缓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苏沐依言躺好,目光却紧紧盯着叶懿愫,急切地问道:“我……我昏迷了多久?后来发生了什么?玄夜他……”她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了叶懿愫眼中一闪而过的沉重与悲伤,也感受到了叶懿愫身上那股难以掩饰的虚弱与……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玄夜的冰冷死寂气息。
灵语者的敏锐感知,让她瞬间明白了什么。她的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哽咽起来:“他……他是不是……”
叶懿愫沉默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声问道:“苏沐,你感觉如何?灵语之力恢复了几成?”
苏沐吸了吸鼻子,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仔细感知了一下自身,才回道:“本源受损太重,灵语之力只恢复了一两成,但感知生命与灵魂状态的能力,已经恢复了大半。”她看向叶懿愫,眼中带着希冀,“懿愫姐姐,你是不是……带回了什么?我好像感觉到……”
叶懿愫看着她,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她伸出食指,轻轻点在自己的眉心。一点微光闪过,那缕被层层神魂本源包裹的、细若游丝的黑色烟气,被她小心翼翼地引导了出来,悬浮在掌心之上。
那烟气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只有灵语者这般对灵魂极度敏感的存在,才能隐约察觉到那一点即将彻底消散的冰冷印记。
“这是……”苏沐捂住嘴,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下来,是悲伤,却也带着一丝绝处逢生的激动,“是玄夜……他……他还留下了一点……”
“只是一缕本源印记,余烬而已。”叶懿愫的声音低沉,“我以自身神魂温养,也只能延缓其消散。苏沐,你是灵语者,对灵魂本源的了解远胜于我。可知有什么方法,能滋养这等近乎彻底湮灭的残魂?”
苏沐凝神,小心翼翼地探出一丝极其温和的灵语之力,如同最轻柔的羽毛,触碰那缕烟气。她闭目感知了许久,眉头时而紧蹙,时而微松。
良久,她睁开眼,眼中带着一丝疲惫,却也有一丝光亮:“他的情况……比我预想的还要糟糕。这缕印记太微弱了,几乎失去了所有活性,就像……燃尽的灰烬,只剩一点形状。寻常滋养灵魂的天地灵物,药力过于霸道,只会加速其消散。”
叶懿愫的心微微下沉。
但苏沐紧接着说道:“不过,并非完全没有希望。灵语者传承中记载,世间有几种极其罕见的、蕴含先天生机的神物,或许有用。比如‘九天息壤’的伴生灵气,‘生命古树’的晨间露珠,或者……传说中在万界源初之地才会诞生的‘混沌青莲’的莲子。这些东西,都蕴含着最本源的生命造化之力,温和而强大,或许能唤醒这缕印记中潜藏的最后一丝生机。”
九天息壤?生命古树?混沌青莲?这些都是只存在于上古传说、近乎绝迹的神物,寻找任何一样的难度,都不亚于再闯一次归墟之眼。
叶懿愫看着掌心那缕微弱的烟气,又看了看眼中带着希冀与恳求的苏沐,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轻轻收回了那缕烟气,重新纳入识海温养。
“我知道了。”她站起身,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好生休养。这些事情,交给我。”
无论希望多么渺茫,只要还有一丝可能,她就不会放弃。
就像她从未放弃过重聚星钥,从未放弃过对抗织噩者一样。
她转身,走出院落。阳光透过古树的枝叶,在她身后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的背影依旧有些单薄,步伐却沉稳如山。
青岚还在院外等候,见她出来,连忙上前。
叶懿愫看向他,吩咐道:“传令下去,联盟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全面警戒,提防可能存在的织噩者残余势力反扑。同时,动用联盟所有情报网络,不计代价,搜寻关于‘九天息壤’、‘生命古树’以及‘混沌青莲’的一切信息。”
青岚虽心中疑惑,却毫不迟疑地躬身应道:“是!盟主!”
叶懿愫抬头,望向星塔顶端那冲天的星辉光柱,目光仿佛穿透了虚空,看到了更加遥远的未来。
黑暗虽已封镇,但逝去的,她想要追回;未来的责任,她仍需肩负。
星火已重燃,征途,尚未结束。
第310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