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棉纺厂家属区外围连续两晚出现的神秘车辆,像一根细刺,扎进了黑皮及其手下的神经。骚扰暂时停止了,但压抑的气氛并未消散,反而酝酿着更浓的不安。
黑皮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让手下几个机灵的,白天装作路人或收废品的,在出现过车辆的路口附近转悠,试图摸清那些车的来路,甚至记下车牌。然而,那两辆车似乎就此消失了,再未出现。车牌倒是记下了两个,都是普通的私家车牌,查不到什么特别信息——李小虎办事谨慎,用的车和车牌都做过处理,短期内很难追查。
这种“一击即走,不留痕迹”的风格,让黑皮更加疑神疑鬼。他不相信这是巧合,更不相信是“黑头”那帮粗人能玩出来的把戏。他开始重新审视之前忽略的一些信息:孙富贵的倒霉,金大富的退缩,还有老街那边最近搞得风生水起的“平安互助”和武馆巡逻……似乎都隐约指向同一个方向——那个据说有点邪门的武馆馆主,陈默。
“去查查那个默然武馆,尤其是姓陈的。”黑皮叼着烟,对心腹小弟吩咐,“别大张旗鼓,找老街那边相熟的、嘴巴严的打听。重点问问,他们武馆最近有没有车,晚上有没有人外出。”
小弟领命而去。与此同时,陈默这边也收到了李小虎的反馈。
“馆主,黑皮的人这两天在路口附近转悠,好像在查我们的车。”李小虎汇报道,“车牌他们查不到什么,但估计他们会顺着武馆这条线摸过来。”
陈默点了点头,神色平静:“预料之中。我们亮灯,就是为了让他们知道有人关注。他们查过来,是正常反应。”他顿了顿,“小虎,这两天晚上,你和胖子亲自去,换不同的车,在老棉纺厂外围更远一点的地方停。不用每晚都去,隔一天去一次,时间也不固定。看到他们的人,也不用闪灯鸣笛了,就安静停着,他们靠近,你们就开走。”
“馆主,这是……继续施压,但避免正面接触?”李小虎问。
“对。让他们知道我们还在,但抓不住我们的规律,也摸不清我们的意图。”陈默道,“就像在冰面上行走,我们只在边缘轻轻踩一下,让冰层发出声响,提醒下面的人上面有人,但绝不走到冰层薄的地方去。”
这是一种心理层面的较量,比直接的武力对抗更耗费心力,也更考验耐心和分寸。
李小虎依言行事。接下来几天,老棉纺厂外围的“幽灵车辆”再次出现,但行踪更加飘忽,时而在这里,时而在那里,有时出现半小时,有时只停留几分钟。黑皮手下的人疲于奔命,却总是慢半拍,连车里人的正脸都看不清。
这种捉摸不定的“关注”,让黑皮倍感烦躁。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双藏在暗处的眼睛盯着,做什么都不自在。强行继续在老棉纺厂“收旧”吧,怕撞上对方,引发不可预料的冲突;彻底收手吧,又舍不得眼看要到嘴的肥肉,更怕在手下面前丢了威信。
这天晚上,黑皮独自在“兴旺回收站”里喝闷酒。一个小弟匆匆跑进来,压低声音说:“大哥,打听到了点消息。老街那个武馆,最近确实晚上经常有车出去,但具体去哪不清楚。还有,那个陈馆长,好像跟街道派出所的关系不错,上次孙胖子的事,就是派出所那边先动的。”
黑皮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跟派出所关系好?这就不单单是“有点邪门”了,而是有可能代表着某种官面上的默许甚至支持。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的麻烦就大了。
他想起孙富贵栽的跟头,似乎也是先被匿名举报,然后官方介入调查。难道……这也是那个陈默的手笔?他不仅能打,还能调动官面的力量?
这个推测让黑皮脊背发凉。他这种在灰色地带讨生活的人,最怕的不是更狠的同行,而是不讲规矩、或者规矩在对方那边的“白道”力量。
“妈的……”黑皮骂了一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踢到了一块不该踢的铁板。老棉纺厂那点油水,固然诱人,但为此得罪一个背景不明、手段难测的对手,甚至可能引来官方的重点关注,实在得不偿失。
夜色渐深,寒星点点,映在回收站满是油污的窗户上,泛着冰冷的光。黑皮坐在昏暗的灯光下,脸上的横肉在阴影中显得更加阴沉。他需要做一个决定:是继续硬扛,试探对方的底线,还是暂时退让,避其锋芒?
薄冰已现裂响,是冒险踏过,还是绕道而行?
与此同时,陈默站在武馆的院子里,仰头望着同一片星空。他知道,威慑已经产生效果,黑皮现在应该很头疼。但这还不够,他需要将这种压力,转化为更实际的东西——要么让黑皮彻底放弃对老棉纺厂的骚扰,要么,至少让他行事规矩些,不敢太过分。
或许,该通过某种渠道,给黑皮递个话了。不是威胁,而是清晰地划出一条线:老街及其周边,包括老棉纺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有些事,可以做,但要有度;有些人,可以欺,但别过界。
这同样需要技巧,需要找到那个既能传递信息、又不显得咄咄逼人的中间人。
星光清冷,映照着地面上薄薄的夜霜,也映照着人心深处的权衡与博弈。
(第三百五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