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东方的天际线泛起鱼肚白，像一道浅浅的伤口，在深蓝色的夜幕上缓缓裂开。医院前的空地上，人群在晨光中渐渐平静下来。有人裹着毛毯瑟瑟发抖，有人抱着亲人失声痛哭，还有人在低声祈祷。警灯依旧旋转，但警报声已经停了，只剩下雨滴从屋檐滴落的啪嗒声，像时钟的余韵。
林雨站在救护车旁，看着医护人员把陈默抬上车。他的脸色依然苍白如纸，但呼吸平稳了一些。赵建国给的U盘在她手里，塑料外壳被体温焐得微温，像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林队。”一个队员走过来，脸上带着疲惫，“李维已经押上车了，伤不重，就是手腕废了。他说想见你。”
林雨点点头，走向押运车。那是一辆黑色的厢式车，后门开着，李维坐在里面，双手戴着手铐，右手腕缠着厚厚的绷带，血迹已经渗了出来。他看到林雨，咧开嘴笑了，笑容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诡异。
“林队长，”他说，“我输了，但你也别高兴得太早。”
林雨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冰蓝’的秘密，你守不住。”李维压低声音，“你以为赵建国是什么好人？他藏了二十年，为什么现在才出现？因为他知道，‘冰蓝’的价值太大了，大到可以让一个国家崛起，也可以让一个国家毁灭。他给你U盘，不是好心，是把你拖下水。”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李维往前倾了倾身子，“‘冰蓝’的研究，从来都不是李国栋一个人的项目。二十年前，上面就有人在关注。爆炸案后，那些人才暂时收手。但现在，秘密又浮出水面了，你觉得他们会放过吗？”
林雨的心沉了下去。她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刻意回避了。特别调查科介入“冰蓝”案，一路顺利得有些不正常——没有阻力，没有干扰，就好像……有人在暗中推动。
“你以为赵建国为什么能轻易黑进医院系统？”李维继续说，“为什么能提前找到我藏的样本？因为他背后有人，有比特别调查科权限更高的人。他把U盘给你，是因为他需要一个人来背这个锅——一个查清了真相，拿到了数据，然后‘意外’死亡或失踪的人。”
晨风吹过，带着雨后泥土的腥气。林雨握紧了U盘，塑料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你在挑拨离间。”她最终说。
“随你怎么想。”李维靠回座椅，“但我提醒你，林队长，有些东西，不是你一个小小的一线队长能碰的。早点把U盘交上去，或许还能保命。”
他顿了顿，又说：“还有陈默。他的身份太敏感了，李国栋的儿子，‘钥匙载体’。上面那些老狐狸，不会放过他的。要么切片研究，要么终身监控。总之，他这辈子，完了。”
车门砰地关上，押运车缓缓驶离。林雨站在原地，看着车子消失在晨雾中，李维的话像毒蛇一样钻进耳朵，盘旋不去。
她转身，走向救护车。陈默已经醒了，靠着车窗，眼睛望着外面。晨光照在他脸上，勾勒出疲惫的轮廓。他看到林雨，微微点了点头。
“感觉怎么样？”林雨上车，坐在他对面。
“死不了。”陈默的声音很沙哑，“周永昌呢？”
“死了。”
陈默闭上眼睛，许久才睁开：“赵建国说的……是真的吗？关于我的身世。”
林雨犹豫了一下，点头。
陈默笑了，笑容里满是苦涩：“二十年前，我父母为了守住一个秘密，死了。二十年后，我发现这个秘密是我亲生父亲留下的，而我的养父母……是为了保护我才死的。”
他看向窗外，天边已经泛起金色：“我该恨谁？恨李国栋？恨李维？还是恨……我自己？”
这个问题，林雨无法回答。
救护车启动了，缓缓驶出医院。街道上已经有早起的人，推着早餐车，清扫着积水。普通的一天，即将开始。但对他们来说，一切都不同了。
车子驶向特别调查科的临时指挥点——城东的一处安全屋。那里相对隐蔽，适合审讯和休整。
路上，林雨把U盘递给陈默：“赵建国给的，说是解药配方。”
陈默接过，在手里转了转：“你怎么看这个人？”
“看不透。”林雨老实说，“但他救了很多人，包括你。”
“也许吧。”陈默把U盘还给她，“但我总觉得……事情还没完。”
林雨也有同感。
半小时后，安全屋到了。这是一栋不起眼的居民楼，三层，外表破旧，但里面已经改造过，各种设备齐全。队员们正在忙碌，整理证据，审讯俘虏，联系上级。
林雨把陈默安顿在一间卧室里，让他休息。然后她来到指挥室，把U盘交给技术组。
“立刻破解，我要里面的所有数据。”
“明白。”
技术组开始工作。林雨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城市在晨光中苏醒，车流开始增多，行人脚步匆匆。一切都那么正常，仿佛昨晚的生死逃亡只是一场噩梦。
但U盘在她手里，陈默在隔壁房间，李维在押运车上——这一切都在提醒她，噩梦还没结束。
“林队。”一个队员走过来，“上级来电话了，要你立刻汇报情况。”
该来的总会来。
林雨接过电话，走到另一个房间，关上门。
“喂，我是林雨。”
电话那头是赵局的声音，很严肃：“林雨，听说你们拿到了‘冰蓝’的完整数据？”
“是的。还有一个U盘，里面有解药配方。”
“很好。”赵局顿了顿，“把数据传过来，加密传输。另外，陈默现在在哪里？”
这个问题让林雨警觉起来：“他在安全屋休息，需要治疗。”
“上面决定，把陈默送到更安全的地方。”赵局说，“他的身份特殊，需要保护性监护。”
保护性监护。
这个词听起来冠冕堂皇，但林雨知道意味着什么——软禁，监视，失去自由。就像李维说的，切片研究或者终身监控。
“赵局，”她尽量让声音平静，“陈默是受害者，不是嫌疑人。他不需要监护，需要治疗。”
“这是上面的决定。”赵局的语气不容置疑，“林雨，我知道你和陈默有交情，但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你的权限。执行命令，把陈默和U盘一起，交给来接应的人。”
“接应的人？谁？”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赵局挂断了电话。
林雨握着话筒，手心里全是冷汗。她想起李维的话：赵建国背后有人，U盘是个烫手山芋，陈默会被监控……
难道赵局也是“上面”的人？或者，他也不知道内情，只是执行命令？
她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街道上很安静，但远处，两辆黑色的轿车正缓缓驶来，没有车牌，车窗贴着深色膜。
接应的人，来得真快。
她必须做出选择。
相信上级，交出陈默和U盘？还是……
她看了一眼隔壁房间的门。陈默在里面，虚弱，疲惫，刚刚得知自己身世的真相。他信任她，至少在昨晚，他把命交到了她手里。
她不能背叛这份信任。
林雨快步走出房间，来到指挥室。
“技术组，U盘数据复制完了吗？”
“刚复制完，正在分析。”
“把原件给我，备份你们留着，加密保存，除了我之外，任何人不能查看。”
技术组组长愣了一下，但看到林雨的眼神，还是照做了。
林雨接过U盘，走到隔壁房间，推开门。
陈默没睡，正坐在床边，看着窗外。听到动静，他转过头。
“我们得走了。”林雨说。
“走？去哪里？”
“不知道，但这里不安全了。”林雨把U盘塞进口袋，“上面要带你走，说是‘保护性监护’，但我不相信他们。”
陈默看着她，眼神复杂：“你确定要这么做？违抗命令，藏匿证物……你的职业生涯就完了。”
“有些事，比职业生涯重要。”林雨伸出手，“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陈默犹豫了一下，最终握住她的手，站起来。
两人从后门离开安全屋。那里停着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是林雨的私人车辆。她让陈默上车，自己发动引擎。
车子驶出小巷，汇入清晨的车流。后视镜里，那两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安全屋门口，几个人下车，冲了进去。
他们晚了一步。
“现在去哪？”陈默问。
林雨看着前方道路，脑子飞速运转。不能回家，不能去朋友那里，不能住酒店——所有需要身份登记的地方都不安全。
她想起了老街区，想起了武馆。那里人多眼杂，但也许正因如此，反而安全。
“去你的武馆。”她说。
陈默愣了一下，然后点头。
车子穿过半个城市，驶向老街。清晨的老街刚刚苏醒，早点铺子冒着热气，环卫工人在清扫街道。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那么平常。
武馆的门关着，但后门没锁。两人进去，里面很安静，学员们还没来。王胖子和李小虎应该还在医院，昨晚的混乱中，他们也被疏散了，但应该没受伤。
林雨让陈默在静室休息，自己走到前厅，从窗户往外看。街道很平静，没有可疑车辆，没有可疑人影。
暂时安全了。
她回到静室，陈默已经躺下了，闭着眼睛，但呼吸不太平稳。她摸了摸他的额头，很烫，高烧还没退。
U盘里的解药配方，必须尽快制作出来。但她需要设备，需要原料，需要一个安全的实验室。
而这些，她现在都没有。
她拿出手机，犹豫了很久，最终拨通了一个号码。
那个号码是赵建国临走前悄悄塞给她的，说如果需要帮助，就打这个电话。
电话响了五声，接通了。
“喂？”是赵建国的声音。
“是我，林雨。”她压低声音，“我们需要帮助。”
（第三百九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