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并非意识深海那种混沌狂暴的黑暗,而是一种……彻底的、虚无的、连时间都已失去意义的绝对寂静。
苏晚晴的意识漂浮在这片虚无中,没有痛苦,没有恐惧,甚至没有自我。仿佛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即将融入永恒的沉寂。
就在这时,一点微光,在她意识最深处,极其艰难地、顽强地亮了起来。
那光很微弱,却异常熟悉。冰冷,锐利,带着一丝决绝的温柔,如同那个人最后看她的眼神。
傅……瑾琛?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撬开了记忆的闸门。所有的画面、声音、情感——他推开她的染血身影,他冰冷面具下的担忧,他眼底燃烧的幽蓝火焰,他最后那句破碎的“换我守住你”……如同宇宙初开般轰然爆发,瞬间填满了这片虚无!
“不——!”
苏晚晴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尖叫,猛地从这片死寂中挣脱出来!
剧痛!撕裂般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全身每一根神经!她猛地睁开眼睛,刺目的白光让她瞬间泪流满面,剧烈的咳嗽让她蜷缩起来,肺叶火辣辣地疼。
“醒了!苏小姐醒了!”耳边传来模糊而激动的惊呼声,夹杂着仪器急促的警报。
混乱的脚步声,冰冷的手触碰到她的额头,针剂注入的轻微刺痛……感官如同潮水般汹涌回归,带来的是更加清晰的、无处不在的疼痛和虚弱。
她艰难地喘息着,视线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医疗舱熟悉的天花板,但空气中弥漫着更加浓重的消毒水和……一种奇怪的、仿佛高温金属冷却后的空寂味道。
“晚晴小姐?您能听见吗?感觉怎么样?”阿强布满血丝的眼睛出现在她视野上方,声音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深深的疲惫。
苏晚晴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用急切的眼神死死盯着他,传递着唯一的、撕心裂肺的疑问。
傅瑾琛呢?!他怎么样了?!
阿强读懂了她的眼神,脸上的激动瞬间凝固,化为一种沉重的、近乎绝望的哀恸。他低下头,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节泛白,声音哽咽:“傅总他……”
后面的话,苏晚晴已经听不见了。
因为就在阿强开口的同时,她的目光已经越过了他的肩膀,看到了主观察窗外那片……星空。
原本被星焰那璀璨而令人窒息的能量场所覆盖的区域,此刻,空空如也。
没有璀璨的光芒,没有浩瀚的威压,没有那双无处不在的冰冷眼睛。
只有一片彻底的、死寂的、仿佛被彻底擦除过的虚无黑暗。连最近的星辰,都显得异常遥远和冷漠。
星焰……消失了。
那傅瑾琛……
巨大的、冰冷的绝望如同黑洞,瞬间吞噬了她的心脏,抽干了所有空气。她猛地撑起身,不顾身体的剧痛和虚弱,死死扑到观察窗前,目光疯狂地扫视着那片虚无。
没有……什么都没有……
甚至连一丝能量残留的痕迹都没有。仿佛那场惊天动地的存在,那场将所有人逼入绝境的灾难,那场倾注了所有牺牲和挣扎的战争,从未发生过。
只有虚无。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虚无。
“不……不可能……”她终于发出声音,嘶哑破碎,如同泣血,“他不会……他不会就这样……”
“我们监测到了最后的能量爆发……无法形容的级别……然后……一切都消失了。”阿强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沉重得像墓碑,“星焰的能量特征……彻底湮灭。傅总他……连同‘星烬’护甲……没有检测到任何生命或能量残留……”
没有残留……
同归于尽……
他真的……用自己最后的一切,践行了那句“换我守住你”。
苏晚晴瘫软下去,额头抵着冰冷的观察窗,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泪水无声地疯狂涌出,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极致的悲痛如同冰锥,刺穿了她每一寸灵魂。
她赢了。基地保住了。还活着。
可她输了。输掉了唯一的光,输掉了整个世界。
医疗舱内一片死寂,只剩下她压抑的、绝望的喘息和仪器冰冷的滴答声。所有人都沉默着,沉浸在巨大的损失和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
苏晚晴缓缓抬起头,泪眼模糊地再次望向那片虚无的星空。心脏的位置空荡荡地疼,仿佛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块。
但就在这无边的绝望中,一点极其微弱的、奇异的触感,忽然在她意识深处浮现。
不是声音,不是图像,而是一种……存在感。
冰冷。熟悉。遥远。却无比真实。
就像……意识深海里,那颗曾指引她、保护她的星火,留下的最后一点余温。
它没有传递任何信息,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存在着。仿佛在无尽遥远的维度之外,静静地、永恒地……守望。
傅瑾琛?
是……他吗?还是……星焰残留的碎片?抑或……只是她悲痛过度产生的幻觉?
她不知道。也无法求证。
但这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触感,却像一滴落入冰原的火种,瞬间点燃了她早已冻僵的心脏。
他或许不在了。但他用生命守护的这一切,还在。他最后留给她的那点“星火”,还在。
这就够了。
足够了。
苏晚晴缓缓站直身体,擦干脸上的泪水。剧烈的悲痛依旧存在,撕心裂肺,但却被一种更加冰冷的、更加坚定的东西所覆盖。
她转过身,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不再迷茫脆弱,而是充满了经历过最深绝望后的、涅盘重生的平静与决绝。那眼底深处,仿佛也点燃了两簇微弱的、却永不熄灭的火焰。
“汇报基地情况。”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恢复了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阿强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反应过来,深吸一口气,开始汇报:“结构损伤严重,但核心区域保持完整。能源系统……星焰消失后,我们失去了主要供能,依靠备用电池和紧急地热维持,预计能支撑七天。人员伤亡……惨重。幸存者正在组织救援和修复工作。”
“优先恢复通讯和传感器阵列。扩大探测范围,监测任何异常空间波动或能量残留。生还者集中救治,资源优先供给医疗和维生系统。”苏晚晴条理清晰地下达指令,仿佛刚才那个濒临崩溃的人不是她。
“是!”阿强重重点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领袖未倒,旗帜就在。
苏晚晴的目光再次投向观察窗外那片虚无的星空,久久沉默。
星焰消失了,但“创世纪”背后的“彼岸”组织呢?星焰来自哪里?它为何被囚禁?宇宙中是否还存在其他类似的存在?傅瑾琛用生命换来的和平,能持续多久?
疑问还有很多,威胁远未根除。
但,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现在,她需要活下去。带着他的那份,一起活下去。守护好他用命换来的这一切,守护好这点最后的星火。
她抬起手,轻轻按在冰冷的观察窗上,仿佛能触摸到那片遥远的虚无。
“我会守住这里。”她轻声说,像是对那片星空,像是对那个可能还在守望的灵魂,也像是对自己立下的誓言,“直到最后一刻。”
窗外,无尽的星辰沉默地旋转着,冰冷而永恒。
窗内,伤痕累累的基地如同浴火重生的凤凰,在废墟中点亮了微光,倔强地延续着文明的火种。
而站在窗前的她,背影依旧单薄,脊背却挺得笔直,如同永不弯曲的钢枪。眼底的星火虽微,却足以照亮前路,直至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