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舰平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不是羞恼,而是恐惧。
他不用回头,光听那炸雷般的嗓门,就知道来的是谁。
原本微醺的酒意,此刻被吓得不剩一丝。
不止是他,身边几个民警也都是脸色发白,有人甚至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围观的市民自觉让开一条道。
只见陈尚舒如铁塔般拨开人群,每一步踏在地上都仿佛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他光着膀子,只穿了件沾着泥点的工装背心,雨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啪嗒啪嗒”的闷响。
那双虎目扫过来时,陈舰平只觉得脊背发凉,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
完了……怎么是这个活阎王?!
陈舰平嘴唇干得发涩,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能在郝万年手下混到警队总指挥的位置,靠的就是眼力和圆滑。
眼前这位爷,恰恰是他最怕招惹的类型——背景深不可测,脾气爆得像炸药,关键还完全不按规矩出牌。
“怎么回事?”
陈尚舒看都没看徐浪,径直走到林萧面前。
这是默契——徐浪的身份能不暴露就不暴露。
林萧见靠山来了,腰杆顿时挺直,脸上那点委屈瞬间放大十倍:
“尚舒哥!你可算来了!你瞧瞧,这都什么事儿?我跟徐少好好看焰火,这伙人冲上来就打!要不是我躲得快,这张我爸都舍不得打的脸,非得开花不可!”
他指着地上昏迷的阿城,添油加醋道:
“最过分的是这个!居然当众亮刀子!要不是徐少练过,一脚把他踹飞,今天怕是要出人命!”
林萧说着,眼眶居然还红了三分——三分真,七分演。
他今天确实憋屈,堂堂林家少爷,什么时候被这种小混混当街围殴过?
越想越气,声音都抖了起来:“尚舒哥,你说这江陵还有没有王法了?!”
陈尚舒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他先是冷冷扫了一眼噤若寒蝉的陈舰平等人,那眼神像刀子刮过,几个民警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然后,他大摇大摆走到刘仁身边,蹲下身,语气居然还挺温和:“喂,死了没?”
刘仁被打懵了,茫然抬头:“……什么?”
“我问你,他死了没?”
陈尚舒指了指地上躺着的阿城,表情和蔼得像在问路。
刘仁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切”弄得有些恍惚,下意识回答:“没、没死……就是昏过去了。”
“哦——”
陈尚舒拉长音调,点了点头。
下一秒,他猛地站起身,脸色骤然狰狞:
“操!没死躺地上装什么孙子?!讹人呐?!当老子没见过碰瓷的?!”
话音未落,他抬起脚,照着阿城的屁股就狠狠踹了下去!
“砰!砰!砰!”
一脚比一脚重,鞋底砸在肉上的闷响听得人牙酸。
“老子让你装!让你睡!这破演技忽悠谁呢?!”
“十年前老子就用这招耍过一个加强团!在老子面前装死?信不信老子真成全你?!”
“哎哟——!!”
阿城本来确实昏迷着,被这几脚踹得生生疼醒。
他下意识伸手去护屁股,手指刚伸出去,就被陈尚舒顺势踩住——
“啊——!!”
惨叫声戛然而止。
阿城眼睛一翻,又晕了过去。
“瞧瞧!果然没死!”
陈尚舒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在焰火映照下竟有几分森然。
“还装?老子再赏你几脚!”
说着又要踹。
“住手!!”
刘仁终于回过神,血冲上脑门,“你他妈疯了?!信不信我弄死你?!”
话音未落——
“啪!”
一记耳光结结实实扇在刘仁脸上。
刘仁整个人被抽得原地转了半圈,踉跄着倒退五六步才勉强站稳。
他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半边脸火辣辣地疼,嘴里泛起血腥味。
陈舰平看得眼皮直跳,却硬是不敢出声。
郝寅这时也反应过来,指着陈尚舒尖声道:“陈叔叔!他打人!当众打人!快抓起来!!”
他其实心里也有点慌。
眼前这邋遢汉子他从未见过,看穿着像个工地干活的,可陈舰平那副老鼠见猫的德行又不似作假。
但转念一想——有大伯郝万年罩着,在这江陵,他怕谁?
一个泼皮无赖罢了!
官就是官,匪就是匪!
陈尚舒停下踩阿城的动作,缓缓转过身。
他盯着郝寅,脸上慢慢浮起一个笑容——那笑容阴冷得像毒蛇吐信,看得郝寅头皮发麻。
“小陈啊,”陈舰平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这位是郝局长的外甥……给郝局长个面子,今天这事就算了,行不?”
他边说边使眼色,额头冷汗直冒。
陈尚舒瞥了他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滚。”
“小陈,这……”
“我让你滚——听不见吗?!”
陈尚舒突然伸手,一把推开陈舰平。
他力道其实并不大,但陈舰平是何等机灵人?
当即“哎哟”一声,顺势往后一倒,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他还故意拧着眉毛,一只手捂住另一条胳膊,脸上露出痛苦万分的表情——仿佛刚才那一推,不仅把他摔倒了,还把手骨给推脱臼了。
“徐少,这演技……”林萧低声嘀咕。
“浮夸。”徐浪面无表情。
可郝寅没看出来。
他此刻全部注意力都在步步逼近的陈尚舒身上,那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他腿肚子开始发软。
“你叫什么?”
陈尚舒停在郝寅面前,居高临下。
“郝、郝寅……”郝寅声音发颤。
“好人?”
陈尚舒一愣,随即“噗”一声笑出来,“就你这德性,也敢说自己是好人?我呸!贱人还差不多!”
“你——!”
郝寅的愤怒还没出口,腹部就传来一阵剧痛。
陈尚舒毫无征兆地抬脚,一记正踹结结实实轰在他肚子上。
“呃——!”
郝寅整个人像虾米一样弓起身子,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有白沫从嘴角溢出来。
几秒钟后,他眼睛一翻,软绵绵瘫在地上,不动了。
陈尚舒嫌弃地往他脸上啐了一口:“呸!不经打。”
他转过身,朝那几个呆若木鸡的民警招招手:“过来。”
没人敢动。
陈尚舒眉毛一竖:“怎么?架子这么大?要老子八抬大轿请你们?!”
“还、还愣着干什么?!”
陈舰平躺在地上,龇牙咧嘴地吼下属,“赶紧过去啊!哎哟……我的胳膊……”
他叫得凄惨,实则是在告诉陈尚舒:我伤得很重,别点我名。
徐浪和林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丝无语——这年头警察都这德行,指望他们保境安民?
“没我事的话,我先回了。”徐浪懒得再看,转身就要走。
“行,你先走。”
陈尚舒摆摆手,然后指着两个战战兢兢上前的民警,“这几个人,当众亮刀子,涉嫌黑社会性质暴力犯罪。我要亲自押他们回局里审。”
他顿了顿,咧嘴一笑:“当年李局长在的时候,我可没少帮他审犯人。对了,把大炮哥也叫来——这三个点子,就交给我跟大炮。放心,横跨数省连续作案的惯犯,我有的是办法撬开他们的嘴。”
两个民警脸色发苦,求助地看向陈舰平。
陈舰平心里咯噔一下。
大炮——如今已经是副局了,当年跟着李怀昌,是陈尚舒的铁杆。
要是真落到这俩人手里……
他想起多年前见过陈尚舒审犯人的场面——那简直不是审问,是熬鹰。
再硬的骨头,到他手里也得脱三层皮。
“还愣着?!抓人!”
陈舰平一咬牙,豁出去了。
郝局长那边,只能事后赔罪了。
现在要是逆了陈尚舒的意,自己恐怕都得被安个“同伙”的罪名。
南唐尚书的威名,他惹不起。
回清岩会所的路上,林萧一直沉默。
沈颖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道:
“对不起……今天都是我不好。刘仁那人太痞了,一直缠着我……”
“没事。”
林萧语气平淡,“他以后不会缠着你了。”
沈颖心中一喜,又试探道:“那……明天我能约你吗?”
林萧脚步顿了顿,瞥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徐浪的背影,淡淡道:
“明天再说吧。我先送你回家。”
“好。”沈颖乖巧点头,不再多问。
她回头看了一眼被押上警车的刘仁,又望向林萧挺拔的背影,嘴角悄悄扬起一抹笑意。
金龟婿……似乎上钩了。
徐浪回到会所时,郭晓雨正紧张地等在前院。
“小浪,没事吧?”
她小跑过来,上下打量。
“放心,”徐浪笑了笑,“有尚舒哥在,该担心的是别人。”
郭晓雨想起陈尚舒踹人的模样,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在她心里,凡是跟徐浪作对的,都是坏人——坏人被教训,她只觉得解气。
送华玲茳回房休息后,徐浪独自坐在前院的石凳上。
夜色渐深,会所里安静下来。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虫鸣。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
徐浪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问:“有消息了?”
黑暗中,那人低声应道:“是。纳兰云烟那边,有新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