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玄看着他这副打了鸡血的样子，继续用那不紧不慢的语调说道：“我需要一种矿石，叫‘晶化骨髓’。你知道哪里能找到最多，最优质的吗？”
晶化骨髓？
荒泷一斗愣了一下，挠了挠头。这个名字他好像听过，但具体是什么地方，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
他求助似的看向身后的久岐忍。
久岐忍思索了片刻，上前一步，对江玄微微欠身：“这位先生，您说的‘晶化骨髓’，多产于踏鞴砂和蛇神之首一带，是魔神奥罗巴斯巨大的骸骨上生出的矿物。那里环境恶劣，常有危险的魔物出没，而且……”
她顿了顿，补充道：“因为某些历史原因，踏鞴砂附近常年降下雷暴，寻常人很难靠近。”
江玄听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些信息，和他从冒险家协会打听到的差不多，但久岐忍说得更加具体。
“好！那就这么定了！”荒泷一斗一拍大腿，兴奋地吼道，“本大爷亲自带你去！踏鞴砂是吧？那地方我熟！什么魔物雷暴，在本大爷面前，统统不是问题！”
他仿佛已经忘了自己刚刚才惨败给对方，此刻又恢复了那副天下第一的嚣张模样。
江玄看了他一眼，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他只是将视线转向了久岐忍：“多谢。”
这一声“多谢”，是对着久岐忍说的。
荒泷一斗的热情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他张着嘴，有点尴尬。
久岐忍则是礼貌地回了一礼：“不客气，只是举手之劳。”
眼看事情已经解决，热闹也看完了，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但关于今天这场离奇斗虫对决的讨论，想必会在稻妻城里流传很久。
“那个……大佬！”
荒泷一斗搓着手，又凑了上来，他看着江玄肩膀上那只一动不动的木雕鬼兜虫，眼睛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那种光芒，混杂着好奇、崇拜、以及狂热。
“你……你这个……是怎么做到的？它为什么会动？为什么这么能打？”他一口气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江玄瞥了他一眼，吐出两个字：“天赋。”
“天赋？”荒泷一斗更来劲了，“那……那这个天赋，能学吗？”
江玄还没回答，荒泷一斗突然“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对着江玄行了一个稻妻武士拜师学艺的大礼。
“大佬！请收我为徒吧！”
他扯着嗓子，发出了今天最为石破天惊的一声呐喊。
“请教我怎么让木头活过来！”
荒泷一斗这突如其来的一跪，以及那声石破天惊的呐喊，让本已准备散去的零星人群再次停下了脚步，纷纷投来惊愕的视线。
这可是荒泷派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向来把“尊严”二字挂在嘴边的老大啊！
现在，他居然给一个看起来比他还年轻的男人单膝下跪，拜师学艺？
这画面，比刚才的斗虫比赛还要离谱，还要具有冲击力！
“老大！”
久岐忍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伸手就想把荒泷一斗拽起来。这实在是太丢脸了！荒泷派的脸面都要被他一个人丢光了。
然而，荒泷一斗的膝盖仿佛在地上生了根，纹丝不动。他甚至挥开了久岐忍的手，依旧保持着抱拳的姿势，眼神灼热地盯着江玄，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老大你疯了！”久岐忍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抓狂和无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快起来！”
“你别管！”荒泷一斗头也不回地吼了一句，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江玄身上，态度前所未有的虔诚，“大佬！只要你肯教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让木头活过来！
这简直比任何传说故事都来得吸引人！
如果自己学会了这招，那岂不是可以拥有无数个像刚才那只木雕一样强大的“鬼兜虫大将军”？
到时候，别说称霸稻妻城斗虫界了，就是组建一支鬼兜虫大军，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一想到那个画面，荒泷一斗就激动得浑身发抖。
江玄垂眸看着单膝跪地的荒泷一斗，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头脑简单的鬼族男人，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你确定？”江玄终于开口，声音清清冷冷，听不出喜怒。
“确定！一万个确定！”荒泷一斗把胸口拍得砰砰响，“本大爷说话算话！”
江玄的视线扫过他，又落在了旁边急得快要跳脚的久岐忍身上，最后，他摇了摇头。
“我收不了你。”
简单的五个字，像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浇在了荒泷一斗的身上。
“为……为什么？”荒泷一斗脸上的狂热瞬间凝固，变成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失落，“是嫌我太笨了吗？我可以学的！我很有毅力的！我……”
“因为你学不会。”江玄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
“天赋。”
又是这两个字。
轻飘飘的，却像两座大山，压得荒泷一斗喘不过气来。
他可以接受自己被正面打败，可以接受对方比自己强，但他无法接受这种连努力的机会都没有的“天赋”论。
“我不信！”荒泷一斗梗着脖子，涨红了脸，“天底下就没有本大爷学不会的东西！只要你肯教，我天天练，夜夜练，总有一天能学会！”
江玄看着他这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样子，似乎是觉得有些麻烦，他缓缓伸出手。
“你看。”
随着他的动作，那只一直静静趴在他肩膀上的木雕鬼兜虫，忽然动了。
它张开了木质的翅膀，发出细微的“咔咔”声，然后慢悠悠地从江玄的肩膀上飞了起来，盘旋着落在了江玄伸出的掌心之上。
整个过程流畅而自然，仿佛它真的是一个拥有生命的活物。
周围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荒泷一斗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也张成了“o”形，他死死地盯着那只木雕虫，连呼吸都忘了。
这……这已经不是斗虫的技巧了。
这简直就是神迹！是凭空造物的魔法！
江玄的手指轻轻抚过木雕的背脊，那只虫子甚至还配合地晃了晃脑袋。
“这不是技巧，也不是什么秘术。”江玄的语调依旧平淡，“它能动，是因为它从被我制作出来的那一刻起，就与我绑定了。它听从我的意志，是我的手、我的眼的延伸。”
“换句话说，它是‘我’的一部分。你，要怎么学？”
江玄的解释清晰而残酷。
你，要怎么学？
这几个字在荒泷一斗的脑海里反复回响，将他最后的一丝幻想也击得粉碎。
是啊，怎么学？
难道还能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吗？
他终于明白了“天赋”这两个字真正的重量。那不是努力可以跨越的鸿沟，而是一道天堑。
荒泷一斗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灰败。他缓缓地放下了抱拳的双手，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瘫坐在了地上，眼神都变得空洞起来。
一直以来的骄傲和自信，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了。
久岐忍看着自家老大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只能再次看向江玄，眼神里带着几分恳求。
解铃还须系铃人。
江玄看着彻底蔫下去的荒泷一斗，忽然开口：“不过，虽然你学不会让木头活过来……”
他的话没说完，但仅仅是这个转折，就让地上的荒泷一斗猛地抬起了头，空洞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苗。
“……但我可以教你点别的。”江玄继续说道。
“别的？”荒泷一斗愣愣地重复了一遍，脑子还有点转不过弯来。
江玄将掌心的木雕鬼兜虫收回肩膀，然后看向荒泷一斗：“你的战斗方式，太过依赖蛮力，破绽百出。”
“啊？”荒泷一斗有些发懵。
“刚才如果不是斗虫，而是真正的战斗，你已经死了不止十次。”江玄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这句话，让荒泷一斗的脸色又是一阵青一阵白。
虽然很不爽，但他却无法反驳。回想刚才的对决，对方仅仅是用一只小小的木雕，就将自己引以为傲的力量和速度玩弄于股掌之间。如果换成真人动手，后果不堪设想。
“你的那根狼牙棒，是你的武器？”江玄又问。
荒泷一-斗下意识地点点头：“是啊，‘赤角石尘灭碎杵’！厉害吧！”
即便是在这种时候，他也没忘了给自己心爱的武器吹嘘一句。
“粗糙，笨重。”江玄毫不客气地给出了评价，“完全没有发挥出你身为鬼族的力量优势，反而处处受制。你的每一次挥舞，都在浪费力气。”
这番话，如同重锤一般，一下下敲在荒泷一斗的心上。
他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夸他力大无穷，战斗勇猛，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他的面，把他引以为傲的战斗方式贬得一文不值。
偏偏说这话的人，刚刚才用匪夷所思的方式碾压了自己，让他连反驳的底气都没有。
“我……我该怎么做？”荒泷一-斗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了这句话。
他已经彻底被江玄折服了。
江玄看着他，终于，嘴角似乎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我可以帮你重新打造一把武器。”
“然后，教你怎么用它。”
“什么？！”荒泷一斗噌地一下从地上弹了起来，双眼放光，刚才的颓丧一扫而空，“你……你说真的？你还会打铁？”
一旁的久岐忍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这个男人，到底还隐藏了多少本事？
“我的职业是铁匠。”江玄平静地回答。
“铁……铁匠？”荒泷一斗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江玄。
在他印象里，铁匠不都应该是那种膀大腰圆，浑身肌肉疙瘩的壮汉吗？怎么会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更像是个学者的年轻人？
但随即，他想到了那只鬼斧神工的木雕鬼兜虫。
能做出那种东西的人，是个铁匠，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大佬！不，师父！”荒泷一斗再次激动起来，他搓着手，一脸期待，“那你打算给我打一把什么样的武器？是不是比我这个‘赤角石尘灭碎杵’还要厉害？要多大？要多重？”
“你不需要更大更重的武器。”江玄摇了摇头，“你需要的是一把能让你发挥出全部力量，并且足够‘快’的武器。”
“快？”荒泷一斗挠了挠头，有些不解。
“等你拿到晶化骨髓，来找我。”
江玄没有再多解释，他丢下这句话，便转身准备离开。
事情已经办完，他没兴趣在这里继续被当成猴子围观。
“哎！等等！师父！”荒泷一斗连忙追了上去，“你还没告诉我你去哪找你啊！还有，晶化骨髓的事包在本大爷身上！明天！明天我就带你去踏鞴砂！”
江玄脚步未停，只是淡淡地丢下一句话。
“我在‘一心净土’。”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街角的拐角处。
只留下荒泷一斗和久岐忍，呆立在原地，面面相觑。
“一……一心净土？”荒泷一斗结结巴巴地重复着这个名字，脸上的表情比刚才看到木雕活过来时还要惊骇。
久岐忍的瞳孔也骤然收缩，她猛地捂住了荒泷一斗的嘴，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用气声说道：
“老大！你不要命了！那个地方的名字也是能随便喊的吗？！”
一心净土！
那可是雷电将军的居所，是整个稻妻最为神圣，也最为禁忌的地方！
那个男人……他怎么会住在那里？！他到底是什么人？！荒泷一斗被久岐忍捂嘴，好不容易挣脱开，满脸的不可置信：“啥？那可是雷电将军住的地儿，他咋能在那儿？”久岐忍眉头紧锁，低声道：“老大，这事儿太邪乎了，那江玄身份肯定不简单。咱们先不管这些，当务之急是去踏鞴砂找晶化骨髓。”荒泷一斗一拍胸脯：“行，明天我就带他去，我倒要看看这踏鞴砂的危险能把我咋样！”
第二天，荒泷一斗早早等在约定地点，见到江玄后，兴奋道：“师父，咱出发！”两人朝着踏鞴砂走去，一路上荒泷一斗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江玄只是偶尔回应。快到踏鞴砂时，天空中已经开始有雷光闪烁，隐隐能听到雷暴的轰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