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险柜密码锁发出轻响时,田恬的嘴角扬起甜蜜的弧度。天鹅绒首饰盒里的翡翠镯子水头极好,在灯光下泛着幽深的绿,旁边凌父给的六十六万彩礼银行卡还带着Atm机的余温。
够买你三幅画了吧?闺蜜林妍在视频电话里打趣,美甲上的碎钻在屏幕里闪闪发亮。
田恬用指尖拨弄项链上的钻石吊坠——这是今早凌母刚送的改口费,据说比当年给凌菲嫂子的那枚大一圈。她对着全身镜转了个圈,孕肚在真丝连衣裙下隆起优雅的弧度:我画廊最近那组《母性》被炒到八十万了。
那你还...
不一样。田恬突然打断她,打开的首饰盒映出她晶亮的眼睛,这是凌家给的。她着重咬了最后三个字,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手机震动起来,凌翔发来的消息简短得像公务通知:「产检几点?我接你。」
田恬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拇指在屏幕上停留许久,最终回复:「三点,仁和医院。」她删掉了后面那句你穿警服好不好,转而从衣柜深处取出那条能完美勾勒孕肚的裸粉包臀裙。
仁和医院的消毒水味总是让田恬想起颜料溶剂。她扶着后腰在产科走廊慢慢走,孕检报告单在真皮手包里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转角处的反光玻璃映出她精心打理的形象——连发梢弧度都计算过要展现幸福孕味。
江医生!12床大出血!
熟悉的姓氏让田恬猛地回头。江蔼霞正从内分泌诊室冲出来,白大褂下摆随着急促的步伐翻飞,露出她依然纤细的脚踝——那里曾经有个小小的月亮纹身,是凌翔生日那晚他们一起去的。
田恬突然加快脚步,在电梯口精准地截住江蔼霞。她故意用双手托住孕肚,这个动作让宽松的白大褂都遮不住她隆起的腹部。
好巧啊江医生。田恬的声音甜得像蜜渍樱桃,你还记得我吧?
江蔼霞的视线在她肚子上停留了0.3秒——田恬数得清清楚楚。护士还在旁边焦急地跺脚,但江蔼霞接过病历本的手指稳得像手术台上:恭喜。
其实我本来不想这么早要孩子的。田恬抚摸着肚子,钻石婚戒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可凌翔每晚都...她恰到好处地咬住下唇,脸颊泛起羞涩的红晕,你懂的。
江蔼霞的钢笔突然在白大褂口袋上洇出墨点。她转身走向手术室时,田恬清楚看见她后颈碎发下藏着的淡疤——那是某次地震救援时被坠物划伤的,凌翔曾经在醉酒后说过,那道疤的形状像月牙。
急诊室门口的红色指示灯亮得刺眼。凌翔扯松领带,第三次看表时闻到了熟悉的消毒水混着雪松的气息——江蔼霞独有的味道。他转身的瞬间,呼吸几乎停滞。
江蔼霞的白大褂上沾着血迹,脸色苍白得像张复印纸。他们之间隔着三米走廊,却仿佛横亘着整个青春。她先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听说你...奉子成婚。
这句话像把钝刀捅进凌翔胃里。他想起之前他捧着同样的戒指盒,却因为她一句先立业而没能说出口的求婚。
蔼霞...他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老公!田恬的声音像利刃劈开凝滞的空气。她小跑过来的姿势带着孕妇特有的笨拙,却在即将跌倒时被凌翔条件反射地扶住后腰。
这个动作让江蔼霞的睫毛剧烈颤抖起来。
田恬整个人挂在凌翔臂弯里,孕肚紧贴着他警裤皮带:宝宝今天特别乖,医生说像你...她突然转向江蔼霞,啊,江医生也在?真不好意思,我老公太紧张了非要来接我。
江医生三个字被她咬得又重又慢。凌翔感觉到田恬的指甲陷进他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穿透制服布料。他看见江蔼霞白大褂口袋里的钢笔尖已经戳破了纸张,墨迹在洁白的衣料上晕染开,像极了那年她离开时行李箱在地上拖出的痕迹。
祝你们幸福。江蔼霞转身时碰落了护士托盘的病历本,纸张雪片般散落。最上面那张《妊娠终止同意书》的签名栏,有处被水渍晕开的墨迹。
田恬弯腰去捡,项链坠子从衣领滑出——里面嵌着的警服纽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凌翔认出那是他制服上失踪的第二颗扣子,传说中最靠近心脏的位置。
我来。江蔼霞先一步蹲下,后颈的月牙疤完全暴露在视线里。当她抬头递还病历时,凌翔看见她通红的眼眶,却没有一滴泪落下。
田恬挽着凌翔离开时,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胜利的鼓点。她没看见身后江蔼霞慢慢展开的掌心——那里静静躺着从病历堆里捡出的b超单,患者姓名栏赫然写着。
医院玻璃门开合的瞬间,凌翔最后回望了一眼。江蔼霞站在急诊红灯下,身影被光影切割成碎片,像他们永远拼不回去的旧时光。
夜幕降临时,田恬在梳妆台前卸下钻石耳环。保险柜门映出她满足的笑脸,而梳妆镜里凌翔正机械地解着领带,目光落在她项链坠子上。
老公。田恬突然转身,孕肚抵住他膝盖,今天宝宝踢得特别厉害,是不是知道爸爸回来了?
凌翔的手悬在她腹部上方,最终轻轻落下。当胎动隔着皮肤传来时,他想起江蔼霞蹲在地上捡病历的背影——那么单薄,却倔强地不肯弯折。
窗外开始下雨,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像某种密码。田恬满足地依偎在丈夫怀里,没发现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床头柜上——那里静静躺着今天的孕检报告。
新婚之夜。
婚戒摘下来时在梳妆台上滚了半圈,钻石棱角刮出一道细痕。田恬盯着那道痕迹,想起今天仪式上凌翔给她戴戒指的动作——机械得像在给犯人上手铐,冰凉的铂金圈套住她无名指的瞬间,观礼席爆发出的掌声淹没了她指甲陷入他掌心的触感。
你非要这样吗?她对着浴室方向提高音量,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孕肚上淡褐色的妊娠线,连新婚夜都要分房睡?
花洒的水声停了。凌翔裹着浴袍出来时带出一阵薄荷沐浴露的香气,那是她上周特意买的,包装上还写着令人放松的芳香。现在这味道萦绕在崭新婚房里,讽刺得让她胃部抽搐。
我很累。凌翔掀开喜被的动作像在掀警戒线,床单上绣的鸳鸯被他压住半边翅膀,今天应付了二百多个宾客。
田恬的指甲在真丝睡裙上刮出细响。她今天换了三套礼服,敬酒时高跟鞋磨出的水泡还在隐隐作痛,但这些都比不上此刻心脏被撕扯的疼。梳妆镜映出她精心描绘的新娘妆——睫毛膏有些晕染了,在眼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
江蔼霞今天没来呢。她突然说,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我特意给她发了请柬。
凌翔翻身的动作顿住了。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出他后颈处一道新鲜的抓痕,是今天她故意在更衣间缠着他时留下的。现在那道红痕在冷光下像条微型伤口,渗出她无法触及的痛楚。
田恬。他声音里的疲惫突然变成锋利的警告,别在今晚。
今晚怎么了?她赤脚踩在实木地板上,足底传来新家具特有的凉意,不是我们的大喜日子吗?钻石婚戒在她指间转动,戒圈内壁的刻痕硌着指腹。
凌翔猛地坐起来,床垫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警服外套还挂在门后,肩章上的唇印已经干涸成暗红色,在月光下像块丑陋的疤痕。
听着。他每个字都咬得很重,结婚证领了,婚礼办了,孩子也有了。床头柜上的婚戒盒被他碰翻,绒布内衬露出半张被撕碎又粘合的照片,你还想要什么?
田恬的视线黏在那张照片上。即使只有一角,她也认出那是江蔼霞——背景是医院走廊,白大褂口袋别着凌翔送她的钢笔。这个发现让她的胃部突然绞痛起来,比孕吐还要剧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
我要我的丈夫爱我。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像被雨淋湿的纸,就像...就像我...
凌翔的叹息打断了她。他重新躺下的动作带着某种决绝,仿佛这张铺着喜被的床不过是另一个执勤室的行军床。当他的鼾声在寂静的新房里响起时,田恬才意识到自己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滑过。
梳妆台的镜面映出她孤独的身影。保险柜门没关严,六十六万彩礼的金光在地板上流淌,而她突然发现镜中自己精心维持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经扭曲成了哭泣的模样。
窗外飘来零星的鞭炮声,不知是哪对新人还在庆祝。田恬慢慢滑坐在地,孕肚抵着膝盖,钻石婚戒在掌心硌出深深的印子——那是她亲手戴上的枷锁,锁住了两个人,却困不住一颗心。
月光渐渐西斜,婚房里只剩下挂钟的秒针与凌翔的鼾声此起彼伏。田恬摸出手机,相册里今天拍摄的婚礼视频还在自动播放。镜头扫过满座宾客时,她突然按下暂停,放大角落里某个模糊的身影。
那人穿着浅灰色套装,发髻挽得一丝不苟,低头看表的姿势带着医者特有的精准。虽然只有一个背影,但田恬认得那截纤细的腕骨——江蔼霞今天戴的表,还是三年前凌翔送的那块卡地亚。
屏幕暗下去时,田恬的指尖在孕肚上划了个圈。这个动作惊醒了腹中的胎儿,一阵轻微的胎动从掌心传来,像遥远的回应。她突然笑了,笑声淹没在凌翔的鼾声里,眼泪却砸在手机屏幕上,恰好落在那个灰色背影的位置。
我赢了。她对着熟睡的丈夫轻声说,却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说给谁听。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凌翔在梦中翻身时,手掌碰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田恬不知何时躺在了他身边,脸上还带着未卸净的妆,而他的婚戒静静躺在枕头上,内侧刻字朝上,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