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将林小伟彻底包裹。刚才那隐约的铃铛声和诡异的嚎叫消失后,森林恢复了死寂,但这寂静反而更加令人毛骨悚然。寒冷、饥饿、恐惧,像三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他知道,刚才听到的声音很可能是极度疲惫和恐惧产生的幻觉。
不能坐以待毙!这个念头支撑着他。他挣扎着从岩石下爬出来,试图凭借微弱的星光辨认方向,但树冠遮天蔽日,根本看不到星空。他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地盲目向前走。脚下的枯枝败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周围时不时传来不知名昆虫的鸣叫,或是远处某种动物踩断树枝的“咔嚓”声,每一次异响都让他心惊肉跳,紧紧攥住了口袋里唯一能当武器的钥匙。
“千万别遇到野兽……千万别……”他心里默念着,脑海里浮现出关于神农架有黑熊、野猪甚至豹子的传闻,冷汗浸湿了内里的衣衫。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同在雷区穿行。
农家乐这边,报警后,警方和当地专业的山地搜救队迅速响应。由于失踪时间还不算太长,而且林小伟是成年人,搜救队判断他很可能是在附近迷路。他们以农家乐后山为中心,拉网式向外推进。强光手电的光柱在漆黑的林间扫射,搜救队员的呼喊声和哨声此起彼伏。
刘颖和父母焦急地等在临时指挥部,寸步不离。刘颖的眼睛已经哭肿了,不断自责:“都怪我,没看好他……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刘妈妈搂着女儿,轻声安慰,但自己的眉头也紧紧锁着。刘爸爸则强打精神,配合搜救队提供林小伟的体貌特征和最后出现的地点。
然而,一夜过去,搜索没有任何实质性进展。林小伟就像被茫茫林海吞噬了一样,踪迹全无。
林小伟在黑暗中不知走了多久,直到体力彻底耗尽,才瘫倒在一棵大树下。极度的疲惫让他暂时忘记了恐惧,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亮,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带来一丝暖意和希望。林小伟醒来,喉咙干得冒火,胃里空空如也,阵阵绞痛。他环顾四周,依然是望不到边的陌生树林。他意识到,盲目乱走只会消耗所剩无几的体力,让情况更糟。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看过的野外求生知识:应该寻找水源,沿着溪流向下游走,找到人烟的可能性更大。
他开始侧耳倾听,希望能听到水声。同时,他尝试辨认苔藓生长的方向(通常朝北),但树林里湿度大,很多树干都长满了苔藓,难以准确判断。他决定选择一个方向(主要是下坡方向),用钥匙在经过的树上刻下明显的箭头标记,然后坚持往前走。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笨但也最不会原地打转的办法。
走了大半天,又渴又累,水没找到,却遇到了更大的危机。正当他靠着一棵树喘息时,突然听到侧后方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他警惕地转过头,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大约十几米外,一只他从未见过的动物正死死盯着他!
那动物体型像狗,但更精瘦,毛色灰褐,耳朵尖竖,一双眼睛透着冰冷而饥饿的光。它微微伏低身体,尾巴僵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摆出了明显的狩猎姿态!林小伟虽然不认识这是什么(可能是豺或者某种野犬),但生物本能告诉他,极度危险!
跑!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字!林小伟爆发出求生的潜能,转身就没命地狂奔起来!那只动物也立刻如离弦之箭般追了上来!林间的追逐战瞬间展开!
林小伟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他能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喘息和爪子刨地的声音。恐惧激发了他的急智,他看到前方有一棵枝杈较低的大树,毫不犹豫地冲刺过去,手脚并用,拼尽全力爬了上去!就在他刚爬上离地两三米高的树杈时,那只动物也追到了树下,愤怒地向上扑跳,尖利的爪子刮擦着树皮,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林小伟紧紧抱住树干,吓得魂飞魄散。那东西在树下焦躁地转了几圈,尝试了几次跳跃无果后,似乎意识到猎物难以得手,最终悻悻地低吼着离开了。
林小伟瘫在树杈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还没等他缓过神来,下意识地一扭头,差点吓得从树上直接栽下去——就在他头顶不到一臂远的另一根树枝上,一条色彩斑斓、婴儿手臂粗的蛇,正昂着头,吐着信子,冰冷的小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这个不速之客!
“我尼玛!!!”林小伟魂飞魄散,也顾不得高度了,直接松手从树上跳了下去,摔在地上滚了两圈,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地继续往前跑!这简直比恐怖电影还刺激!
接下来的时间,林小伟就在这种极度紧张和疲惫中度过。他不敢在一个地方久留,继续沿着自认为的下坡方向走,刻下标记。他尝试寻找能充饥的野果,但大多不认识,不敢冒险。渴极了,就嚼几片湿润的树叶,或者寻找清晨树叶上的露水舔舐。体力迅速流失,脚步越来越虚浮,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
第二天晚上,他又冷又饿,蜷缩在一个树洞里,感觉自己可能真的走不出去了。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想起了妹妹小满灿烂的笑容,想起了王小虎他们插科打诨的热闹,甚至……还想起了李薇,想起她最后哭着捡星星的样子……一股巨大的悔恨和悲伤涌上心头。如果当初能冷静一点,听听她的解释,是不是就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第三天,林小伟几乎是在半昏迷状态中挣扎前行。他已经几乎走不动了,完全是靠求生的本能拖着身体移动。嘴唇干裂起皮,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他摔倒了无数次,最后一次趴在地上,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意识渐渐模糊,仿佛看到父母在向他招手,又仿佛听到小满在哭喊着叫哥哥……
“就这样……结束了吗……”他绝望地想,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刻,他似乎听到了极其微弱、极其遥远的人声!是幻觉吗?他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痛带来了一丝清醒。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有人吗……林小伟……听到回答……”
“……这边……再扩大范围……”
“……发现……在这里!快来人啊!”
声音越来越清晰!是人的声音!是搜救队!
林小伟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发出呼喊,却只能发出微弱如蚊蚋的“嗬嗬”声。他艰难地抬起手,虚弱地挥动了一下,然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闻到的是消毒水的气味,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天花板。他眨了眨眼,适应着光线,然后看到一张熟悉又憔悴的脸庞趴在床边——是刘颖。
“你……醒了?”刘颖察觉到动静,立刻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但充满了惊喜和后怕。
“我……这是在哪?”林小伟声音沙哑得厉害,浑身虚弱无力。
“在医院!神农架林区的医院!”刘颖说着,眼圈又红了,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责备和心疼,“林小伟!你可吓死我们了!你知道我们找你找得多辛苦吗?!”
她开始像倒豆子一样,讲述这三天的经历:
“那天吃完饭发现你不见了,我们就赶紧报警了!搜救队来了好多人,带着搜救犬,在山里找了你一整夜!我爸妈都快急疯了!第二天又扩大范围找,天上还有无人机!可林子太大了,根本找不到!”
“你知不知道这三天我们是怎么过的?我几乎没合眼!就怕听到坏消息!你说你,好奇害死猫你不知道啊?干嘛一个人往老林子里钻?!那里面是能随便进的吗?”
“要不是搜救队经验丰富,根据你最后出现的地点和你可能行走的路线,结合风向和地形,一点点缩小范围,最后在一个山坳里发现了你刻在树上的标记,顺着找过去……再晚发现几个小时,你可能就……”刘颖说不下去了,声音哽咽。
她抹了把眼泪,继续“控诉”:“发现你的时候,你都脱水昏迷了,跟个野人似的,身上都是刮伤,奄奄一息!医生说你严重脱水、体力透支,还有轻微的低体温症!幸好没遇到大型野兽,不然你小命早就交代了!你说你,为了一只破狸猫(从林小伟断断续续的呓语中猜到的),差点把命搭上,值吗?!”
听着刘颖带着哭腔的责备,林小伟心中充满了愧疚和感激。他虚弱地扯出一个笑容,想说声对不起,却发不出声音。
刘颖看着他这副可怜样,终究是心软了,叹了口气,拿起棉签蘸了水,小心地湿润他干裂的嘴唇:“行了,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医生说你需要静养几天。以后可千万别再这么冲动了,听见没?这次算你命大!”
林小伟眨了眨眼,表示听见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浓浓的疲惫感袭来,他再次沉沉睡去。这一次,终于是在安全的环境里了。这次神农架之旅,给他上了永生难忘的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