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眼角微眯,幽深的眸光落在明川清冷俊逸的脸上,静水深流,看不出半分情绪。
须臾,她抬手示意明川起身,语气平静:“赤阳朱果尚未有着落,此刻说这些,为时尚早。”
她抿了抿唇,眸色一沉,已然做出决断:“皇弟,调遣你麾下可用之人,沿东线山脉搜寻赤阳朱果。
明川,你从本宫死侍中挑五名干练可靠的出来,沿西线寻找,若能找到,务必想办法将果子带回京都。
至于纯阳之人,本宫自会设法去寻,只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她看向太子,语气轻缓了几分:“皇弟尽力便好,若我当真过不了这道坎,你也不必太过伤怀,好生辅佐父皇,守护好大堰江山。”
太子垂下头,声音闷闷的,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怎么可能不难过……”
他吸了吸泛红的鼻子,抬眼时眼底已满是坚定:“放心吧皇姐,我此生只有你这一个皇姐,拼了这条命,我也绝不会让你有事!”
说着,他猛地站起身:“时间紧迫,皇姐,我这就去调遣人手!”
刚走到门口,安宁的声音骤然响起:“皇弟!”
太子脚步一顿,迟疑着回头,眼底还凝着未散的红意。
安宁浅浅弯唇,笑意里带着几分安抚:“此事暂且瞒着父皇母后,他们年事已高,经不起半分刺激,待此事有了眉目,再告知不迟。”
望着姐姐故作轻松的笑颜,太子鼻子一酸,险些再度落泪。
他重重颔首,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我明白!皇姐你好生休养,过两日我再来看你,定给你带来好消息!”
眼看太子离开,明川也起身:“主子,属下这就下去安排人手。”
安宁轻轻点头:“好,安排好了,来寻本宫,本宫有话问你。”
“是!”明川躬身应下,转身退了出去,背影里透着一股赴死般的决绝。
屋内只剩二人,安宁的目光缓缓落在乌洛瑾身上。
她还未开口,少年便扯着嘴角,不甚好看的笑了笑:“这阴毒之物出自北疆,偏偏我还孑然一身,什么都帮不了你,多可笑…”
少年自责的模样不似作假,原本就阴郁的眉眼愈发冷冽,似淬了寒冰。
她怎么能受这样的苦呢。
她是金枝玉叶,生来便该被捧在掌心,受万人呵护,半点风霜都不该沾身,何况是这蚀骨的蛊毒。
给她下蛊的人,真是该死!
安宁望着他眼底翻涌的心疼与无力,忽然轻笑出声,笑声清软,如浸了蜜。
她素手微抬,纤指轻勾,语气带着几分慵懒的诱哄:“过来。”
乌洛瑾闻言,无半分迟疑,走到她面前缓缓俯身,温顺的近乎虔诚。
安宁轻轻抚上他冷玉般的脸颊,语气柔得像浸了温水的绸缎:“乌洛瑾…”
她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肌肤,目光专注又认真:“你好好活着,便是帮了我最大的忙…”
一句话,如惊雷般劈碎乌洛瑾满心的自嘲与颓丧。
安宁这话说的真心。
原书里,乌洛瑾是个已死之人,能活至今日,已是逆天改命的佐证。
只要他活着,便说明天道并非无懈可击,她的死劫也未必是定数。
他活着,她便不算孤立无援,他活着,便是她对抗天道的最大底气。
所以她是真的希望,乌洛瑾能一直活着,好好活着。
少年不知她如何想,只觉得浑身如遭雷击,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他怔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少女眼睫纤长,瞳仁亮得像浸在水里的星辰,里面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
原来,在她心中,他竟这般重要。
明明她自己都身陷死劫,却还惦记着让他好好活着…
他虽是北疆王子,却是自小看人脸色长大,从未有人这般将他放在心上。
这份认知,让乌洛瑾沉寂已久的心脏疯狂跳动,震得他耳膜发疼。
心底对安宁的爱意如潮水般愈发汹涌,几乎要将他溺毙。
他喉结滚了滚,抬手握住安宁抚在自己脸上的手,掌心温度灼得惊人。
“安宁…”
他俯身,在她光洁的额间落下一吻。
少年的姿态近乎虔诚,心中纵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这两个字,低哑得近乎哽咽,里面饱含着他所有的眷恋、珍视与无法言说的深情。
恰在此时,屋外传来桃芳清脆的声音:“殿下,锦绣坊的成衣和布匹已然送到府中!”
乌洛瑾眼睫一颤,方才翻涌的热意稍稍敛去,下意识与安宁拉开半分距离。
软塌上的安宁抬眸看着他,眼底掠过一丝兴味,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来得正好。”
她扬声向外吩咐:“进来吧。”
桃芳得了话,领着四名锦绣坊的伙计鱼贯而入。
伙计们皆低着头,目不斜视,双手捧着描金漆盒,躬身行礼后,将漆盒整齐码在案几上,随即躬身退至门外,脚步轻缓,未有半分声响。
桃芳上前一步,敛衽躬身回话:“殿下,这二十件成衣,皆是锦绣坊现下最时兴的样式,用料尽是上等的云锦或软缎,其一针一线皆是绣娘精工细作而成。
掌柜的特意交代,成衣是按京都公子哥的常服尺寸裁制的,若有不合身之处,锦绣坊的绣娘可随时登门修改。
至于那些挑来的上好布匹,奴婢已让人稳妥送到质子宫中。
乌洛质子何时得空,只需知会奴婢一声,奴婢便即刻去请宫中顶尖的绣娘,上门为质子量身裁衣,保证称心如意。”
不愧是跟随长公主多年的贴身侍女,桃芳办事妥帖又周全。
她出去忙碌不过短短一个时辰,便将诸事打理得井井有条,连盛放成衣的描金漆盒,都选得这般精致,足见是用了心思的。
安宁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语气带着几分赞许:“做得不错,衣裳便先搁在此处,你且退下,没有本宫的吩咐,不许任何人进来叨扰。”
桃芳素来不多言多语,只恭顺地应了声“是”,便再次敛衽躬身,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顺带将房门轻轻阖上,隔绝了屋外的动静。
屋内重归静谧。
烛光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缱绻绵长。
安宁侧目转头看向乌洛瑾,嘴角漫开一丝笑意:“试试吧,看看喜不喜欢。”
她顿了顿,笑意渐深,眉眼间夹杂着她惯有的恶劣神态:“就在这,一件一件,都试给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