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细雨,廊下烛火摇曳。
安宁这才抬眸看向明川:“寒蛊一事,其实你早就已经查出来了,是你故意引着太子去发现的,对吗?”
虽是问句,字里行间却无半分迟疑。
明川并不意外安宁会这么问。
主子素来聪慧敏锐,心思通透,他这点伎俩,本就瞒不过她。
略一沉默,他抬眸直直望进她眼底。
往日里,他极少这般与她对视,在他心中,主子是不可亵渎的光,唯有低头俯首,方能表达敬畏。
可这一次,他既然做了,便没打算隐瞒,既要坦然承认,他自然不会怯懦的低着头。
他语气带着几分恳切:“是属下自作主张,未先禀明主子,还请主子责罚。”
安宁的目光落在他苍白憔悴的面容上,久久未发一言。
从七夕那日之后,明川一直都在奔忙,根本就没有好好休息。
这几日为了她身上的寒蛊,想必他更是废寝忘食,埋首于医书药典之中,眼底的乌青重得都遮不住。
她不禁抬手,轻轻抚上男人眼下的青黑,声音微冷,却藏不住那一点怜惜:“你是该罚。”
明川眼睫一颤。
他想过主子会生气,会怪他擅作主张,可他从不后悔。
以他的身份,能直接接触到的权贵中,唯有太子是真心疼惜主子,且手中握有足够多的资源。
引太子入局,才能为她争取更多生机,哪怕要承受她的怒火,他也绝不退缩。
他语气平静无波,眼底却藏着一丝执拗:“属下认罚,一会属下便去领罚,绝无怨言。”
安宁嗤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复杂的愠怒:“你觉得,本宫该如何罚你才合适?”
明川唇瓣动了动。
主子要打要骂,要惩要罚,都是他应得的,哪怕此刻她要他的性命,他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可他还不能死,至少不能现在死。
主子寒蛊未解,他若死了,谁来为主子引出蛊虫。
他轻轻蹭了蹭安宁的掌心,像只温顺求怜的犬,眼底竟泛起一层湿润,瞧着又纯又乖,语气带着几分卑微的祈求:“属下任凭主子责罚,只求主子留属下一命,来日为主子引出蛊虫,了此劫数。”
安宁呼吸骤然一滞。
她惯会逢场作戏、玩弄人心,可面对明川这般毫无保留的真诚与隐忍浓烈的爱意,她竟第一次生出手足无措的慌乱。
心底隐隐传来一丝闷痛,安宁惊觉,自己竟真的为这个男人心疼了。
她眉心紧蹙,浅浅吸了口气,将那份莫名的酸胀压下,语气陡然添了几分凌厉:“明川,本宫让你好好休息,你为何不听话?将本宫的话当耳边风,你是该罚!”
略一停顿,她收回抚在他脸颊的手,侧身望向廊外风雨,语气冷硬如冰:“你自己去刑房领十鞭子,领完后即刻回屋歇息,查案之事暂且搁置,明日本宫自会寻你。
若再让本宫发现你违抗命令,往后,你便不必留在本宫身边了。”
听到让他滚,明川脸上瞬间褪去血色,眼底翻涌着显而易见的慌张,本能地便要屈膝下跪,想要求情,想告诉她,他不能离开。
可嘴边的话还未出口,安宁便已察觉了他的意图。
她一把拉住他的袖子,直接下了逐客令:“本宫乏了,你退下吧。”
明川垂眸望着她攥着自己衣袖的小手,心底却又甜又涩。
他能清晰感受到主子话语里的怒意,更能感受到那份怒意之下,藏着真真切切的心疼。
区区十鞭子,于他而言,不过是皮肉之苦,算不得什么。
主子哪里是真的罚他,不过是气他不听劝,气他拿自己的身子不当回事。
这份带着怜惜的责罚,恰恰证明,主子心里是有他的。
所以他不能让主子再生气,更不能失去留在她身边的资格。
明川深深躬身,额头几乎要触到衣袖,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的顺从:“是,属下告退。”
廊下烛火摇曳,将他落寞的身影拉得很长,细雨依旧淅沥,打湿了他的衣角,却浇不灭他心头那份暖意…
……
屋内,乌洛瑾端坐床边,目光死死黏在门板上。
那里映着两道交叠的影子,安宁抬手抚上明川脸颊的姿态,哪怕只是模糊的剪影,那份毫不掩饰的怜惜,也如针般扎进他心底。
呼吸一寸寸沉了下去,胸口泛着密密麻麻的疼。
他放在膝上的手越收越紧,指尖掐得掌心生疼。
心底那股晦涩的酸意,如疯长的藤蔓,缠绕着心脏,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她对他好,对那个明川也好,那份温柔,并非他独有。
少年纤长的睫羽缓缓垂下,在冷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阴影,将眼底翻涌的嫉妒、委屈、不甘,尽数压进幽深的眸底,只余一片看似平静的沉寂。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安宁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一进屋,她便看见乌洛瑾衣冠整齐地坐在床边,而非……
躺在床上。
听见声音,少年缓缓抬起下巴,露出藏在阴影中的面容。
烛火映在他眼尾,清绝的容颜依旧惊心动魄,只是眼底还凝着一丝未散的郁色,像蒙着薄雾的湖。
他望着她,樱粉的唇瓣浅浅勾起,语气听不出喜怒,只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黏腻:“床暖好了,随时可以安歇。”
少年不争不抢,不质问也不抱怨,就只是用那双墨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胶着在她身上。
那眼底不经意流露出的易碎感,轻轻搔动着安宁心里的那点怜爱,想上前给他一些安抚。
他很聪明,深知她偏爱他何种姿态。
他越是这般隐忍的委屈,越是这般看似不争的脆弱,就越能勾起她的兴致,让她偏心他、怜惜他。
安宁眉梢微挑,眼底漫上一丝戏谑:“床暖好了?那你怎么还整整齐齐的端坐在这?”
乌洛瑾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光,快得让人抓不住,很是无辜。
须臾,他伸手,缓缓掀开锦被一角,露出底下并排放着的几个鎏金汤婆子。
随着他的动作,暖融融的热气从被褥里漫出来。
他抬眸望着安宁,唇角笑意愈深,眼底甚至带着点揶揄,声音低哑,带着几分勾人:“床的确已经暖好了,只是……”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眉梢眼角都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为何我不能端坐着?莫非…你想的暖床,和我想的暖床,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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