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岩城外,残阳如血。
风从东荒裂谷深处吹来,卷起焦土上的灰烬,像一场无声的雪。城墙上新立的蓝纹旗在暮色中猎猎作响,那是一面以古蛮图腾为纹的战旗,中央绘着一只睁眼的巨兽之瞳——据说是上古“藏荒”一族祭祀时所见的神迹。
城内,百姓已开始重建家园。断壁残垣间,孩童推着木轮车运送石料,老者坐在门槛上修补破损的陶器,妇人们围在井边洗衣谈天。一切看似平静,可每个人心中都清楚:这场安宁,是用无数条性命换来的。
而在城主府地下密室,禹正凝视着那幅浮现在石台上的星图。
九颗赤红星点静静悬浮,每一颗都对应一处失落的蛮纹圣地。自黑岩城开启第一门后,星图便产生了微弱共鸣,仿佛沉睡的血脉正在苏醒。尤其是西漠与南岭的方向,已有隐约灵波动荡,似有古老之力即将破封而出。
“他们动了。”青萝站在一旁,手中握着一枚传讯玉符,其上光芒闪烁不定,“西漠驼族已在黄沙巨门前集结,准备举行‘唤灵祭’;南岭药墟则封锁山门,全族进入戒备状态,似乎担心净纹会提前出手截杀。”
禹缓缓闭目,指尖仍轻触星图:“九大圣地本为一体,如今一启,其余八处皆受牵引。这是天意,也是劫数。”
“可我们准备好了吗?”青萝低声问,“蓝纹盟虽得民心,但真正能战之士不过三万,魂境强者更是寥寥无几。而净纹会……光是东荒分舵就有七位执律使,每一位都掌握‘净化真言’,足以镇压一方。”
禹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金芒:“所以我们要让他们来不及反应。”
他转身走向密室出口,步伐坚定:“传令下去,召集所有部族首领,明日辰时,于城中心广场召开‘盟议会’。这一战,不是我禹一人之战,而是千百年来被压制的蛮族之魂的反扑。”
夜幕降临,黑岩城灯火渐明。
次日清晨,朝阳初升,城中心广场早已人山人海。
来自东荒各边缘部族的代表齐聚于此——有披着兽皮、手持骨矛的猎户,有脚踏沙履、背负药囊的药师,也有骑着巨蜥、面覆铁纱的沙漠战士。他们或坐或立,目光齐刷刷望向高台之上那道挺拔身影。
禹立于台上,未着铠甲,仅穿一件粗麻长袍,右臂裸露,蛮纹在阳光下流转如活物。
“诸位。”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你们曾跪过,也曾逃过。你们的孩子被带走,亲人被审判,只因身上刻着一道与生俱来的印记。你们被告知那是‘污纹’,是‘邪脉’,必须清除,否则便是祸乱之源。”
人群寂静,许多人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纹路,眼中泛起泪光。
“可今天我要告诉你们——”禹猛然抬手,右臂蛮纹骤然爆发强光,“这不是污点!这是我们祖先的烙印!是我们与天地共鸣的凭证!”
轰!
一股浩瀚的气息自他体内席卷而出,竟是将方圆百丈内的空气尽数震颤。地面裂开细纹,天空云层翻涌,仿佛整座城都在回应这股力量。
“净纹会说我们野蛮,说我们需要被净化。可谁赋予他们审判我们的权力?是谁抹去了我们的历史,烧毁了我们的典籍,把我们的信仰称为异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现在,第一门已在黑岩开启。苍脊陵尚未现世,但九脉同醒之势已成。我不求你们追随我征战天下,我只问一句——你们,还愿继续低头做人吗?”
死一般的沉默持续了三息。
随即,一名白发苍苍的老猎人拄着拐杖站起,颤声道:“我族三代皆被驱逐,父死于流放途中,母葬身狼口……今日,我愿重拾祖纹,誓不低头!”
话音落下,他猛地撕开衣襟,露出胸口一道早已黯淡的图腾,而后咬破手指,在图腾上重重一点。
刹那间,那纹路竟微微亮起!
紧接着,又有一名少女跃上高台,她是南岭药墟派来的使者,年不过二十,却眼神坚毅:“我师尊昨夜托梦,言‘第一门开,万灵将醒’。药墟愿奉禹为盟主,共抗压迫!”
一个接一个,各部族首领起身宣誓效忠。有人击鼓为誓,有人割掌滴血,更有人当场焚香祭祖,呼唤先灵见证此盟。
当最后一支北原游骑团高举战矛喊出“蓝纹永存”之时,整座广场爆发出震天怒吼。
这一刻,不只是结盟,更是一场觉醒。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天律峰,银灯殿内,青铜面具人静静望着空中浮现的画面——正是黑岩城盟议会的场景。
“九脉复苏……倒比我预想得快。”他低声呢喃,语气竟无愤怒,反而带着几分笑意,“看来,藏荒的火,真的要烧起来了。”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轻点虚空,一道命令悄然传出:
“通知各地分舵,启动‘清源计划’。凡疑似携带原始蛮纹者,即刻拘押审查;凡参与蓝纹盟集会者,列为通缉要犯。必要时……格杀勿论。”
与此同时,西漠风暴之中,黄沙巨门终于被彻底掘出。
老驼族首领率族人布下九宫祭阵,以自身精血点燃引灵火。随着一声苍老而悲壮的吟唱响起,大地剧烈震动,门缝之中,一道赤红光芒冲天而起!
南岭深处,闭关百年的老药师盘坐于崖顶,任由胸口蛮纹灼烧血肉,也不曾皱一下眉头。他手中古籍自动翻页,最终停在一幅地图上——
**第二门·药王窟**。
“来了……”他喃喃道,“祖先的呼吸,终于穿透了时间。”
风,比昨日更烈。
黑岩城的黎明仍未完全降临,但东方天际,已隐隐可见一抹猩红,如同初燃的火焰,撕开了漫长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