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下。
72岁的刘国庆讲述完了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再一抬头，众人才发现老人早已泪流满面。
柳柒烦躁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咂摸着嘴：“嘶……那个李伟搁哪呢现在？道爷不揍他一顿道心不稳啊！”
刘国庆摇了摇头：“去年就死了，老死的。”
黄三用爪子捧着自己的尾巴擦着眼泪：“不容易啊……明明这么好的人……”
围观的群众都沉默着
气氛沉重。
唯独旁边临时支起的饭桌旁边。
孙少安正胡吃海塞，刚才那个悲惨的故事似乎完全没有影响他的食欲。
柳柒一脸无奈的望着他：“哎，差不多行了，帮道爷我想想办法？”
孙少安又往嘴里塞了个鸡腿，含糊不清地说道：
“大爷，您这不是把根子都摸清楚了吗？这鬼咱也没招，我就说那女鬼哪来那么大怨气？闹了半天是惨死的。”
当然。
这会说话的并不是孙少安本人，
而是附在他身上的饿死鬼。
柳柒先前答应了让饿死鬼吃顿饱饭，
把这事跟镇子上的人说了后，
孙少安自告奋勇的当了饿死鬼的“临时肉身”。
“孙少安”费力的将鸡腿咽下。
站起身来抹了抹嘴：“不过嘛，倒也不是完全没办法，至少能化解一部分那女鬼的怨气。”
柳柒挑眉：“讲屁话没有用，快说。”
“孙少安”腼腆的笑了笑，指了指坐在马扎上的刘国庆：
“您把这小子也带上。”
刘国庆闻言一脸错愕的看向孙少安，
虽然知道眼前这个后生此时不是他本人，
但自己好歹也是个76岁的大小伙子，啥时候被叫过“小子”？
“孙少安”显然看穿了他的心思，开口说道：“咋了？不服气？我是光绪三十一年生人！我要还活着，你叫我叔都占便宜了！”
刘国庆把脸扭向一边，不想接这话茬。
“他？”
柳柒一脸怀疑：
“那种程度的怨念，那女鬼怕是一点意识都没有，你还指望她能认出这小老头？扯呢吧？”
“孙少安”解释道：“大爷您说的是，一般这种程度的厉鬼确实见人就杀，不分疏远近，甚至不分是人是鬼。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这小子，是那女鬼怨念的一部分啊……”
所有人的目光当即汇聚到了刘国庆的脸上。
刘国庆被看的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问：“为、为什么？晓红姐为什么要怨我？”
众人也是一脸好奇的又看向“孙少安。”
“孙少安”不紧不慢地摆摆手，解释道：“你们不是鬼，你们不知道，刚开始当鬼啊。不会离自己的肉身太远，等肉身腐烂化为白骨，鬼才会化为游魂……”
“那我问你，”
“孙少安”盯住刘国庆：“你媳妇儿上吊死了以后，你给她收尸了没？”
刘国庆点了点头：“当然。”
“埋哪儿了？”
“就……西边的坟地啊。”
“孙少安”嗤笑一声：“那就奇了怪了，既然尸首埋在西边，你媳妇儿咋现在还在南山上飘着呢？”
刘国庆气得胡子直抖，
强压住想动手的冲动，
打不过是一方面，
再一个是这么大年纪了，跟小辈打起来不好看。
“你媳妇儿才在山上飘着呢！你踏马全家都在山上飘着呢！”
老人终究没忍住破口大骂。
柳柒上前照着“孙少安”屁股就是一脚：“会不会说话？能不能注点意？”
一旁的秀莲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孙少安”揉着屁股讪笑：“咱捋捋啊……你媳妇儿为啥上吊？为啥偏偏选南山？
柳柒白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插话：“那还用说？自己娃没了啊，让老婆婆妈埋南山上了。”
“孙少安”点了点头，目光如刀般刺向刘国庆：“那你告诉我，你给那孩子收尸了吗？给他一块像样的坟地了吗？”
刘国庆猛地抬头，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孙少安”步步紧逼，继续说道：“你把张晓红当媳妇儿，可你和你爹妈一个德行，从头到尾就没把那孩子当成是你的孩子！对不对！”
刘国庆踉跄后退，苍老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是啊……
从看到亲子鉴定那一刻起，
他心里就再没把那孩子当作自己的的孩子。
“孙少安”冷笑一声，鄙夷地说道：
“她吊死后化成鬼才找到自己的孩子！你收了张晓红的尸，却把她孩子孤零零丢在南山上！那孩子连名字都没有！”
“她本就是为自己孩子而死，她知道，她有人爱，但她的孩子没有，所以她宁愿留在南山化成厉鬼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也不愿去西边坟地……”
“也是死后她才知道，原来你也没多么爱她，自始至终，你都没有忘记过那件事，即便你救了她，即便你娶了她！”
“所以她留在南山，魂化厉鬼。”
刘国庆彻底僵在原地，浑浊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
夜风呜咽着掠过，像是在为那个永远被留在南山上的母亲哀泣。
气氛重新沉闷了下来。
“孙少安”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带着歉意看向柳柒：“抱歉啊大爷……刚刚性情了……”
柳柒坐在马扎上，手拄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的开口：
“你的意思是，得找到那孩子的尸骨，好好安葬？”
“孙少安”点了点头。
柳柒反问道：“那我自己去不就行了？把这大爷带上去干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
“孙少安”摇了摇头，补充道：“那女鬼的怨念虽然繁杂，但归根结底还是关于孩子的怨念居多，您要是去挖那孩子的尸骨，大爷您猜那女鬼整不整死您？”
“那确实……”
柳柒应和道，随后看向了刘国庆：“大爷，您敢去吗？”
刘国庆的思绪纷飞恍若隔世，
听到柳柒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
声音却异常坚定：“去……我必须去……”
柳柒点了点头，
站起身来，看着面前的众人朗声道：
“那就这么着吧，再来几个壮劳力，一路上照应着老爷子，山路不好走。回来的时候也好把孩子也带回来！”
此话一出，几个丢了孩子的汉子立刻站了出来。
他们都是孙少安砖厂的工人，刚干完夜活回来，身上还沾着砖灰
柳柒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踹了一脚站在一旁的“孙少安”：“差不多行了，吃也吃好了，赶紧从人家身上下来。”
“孙少安”点了点头，冲着柳柒笑了笑：“大爷，我心愿已了，离了这具身子，就要投胎去了，在此谢谢您了！”
话音落下，“孙少安”冲着柳柒纳头便拜。
柳柒不语，只看见一个透明的魂魄自孙少安的身体上分离而出，朝众人笑了笑，便投往冥界去了。
孙少安的身子打了个踉跄。
混沌的意识恍惚间得以归位。
秀莲连忙上前搀住他的胳膊。
“唔…哎哟…”孙少安揉着太阳穴，好几秒才站稳当。
一听柳柒要带人上山，当即一个箭步跳了出来：
“我也去！”
柳柒点点头，
转身就要往镇外走。
刚迈开腿，就被后面的人叫住了。
“道……道长……您这个……不拿个法器什么的嘛？桃木剑啥的……”
柳柒回头诧异的看向身后，
几个男人怯生生的搓了搓手，
即便是要去救自己家孩子，
但是山上的鬼……还是让几人有些发怵。
“嘶……有道理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