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晨雾尚未散尽,鎏金铜炉里的檀香袅袅升起,缠绕着殿内肃立的文武百官,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压抑。老皇帝缠绵病榻已有半月,三皇子赵瑾与五皇子赵瑜奉旨监国,两人分坐于龙榻两侧的紫檀木椅上,一左一右,目光交汇间尽是无形的交锋,而殿中众人皆知,这朝堂的实权,早已悄然落入两位皇子手中。
恒王赵珩身着藏青色朝服,立于百官之列,腰间的玉带束得笔直,可紧蹙的眉峰与眼底难掩的疲惫,却泄了他连日来的焦灼。自昨日求得圣旨,命谢浩楠秘密驰援青唐解救谢研后,他便日夜悬心,一面盼着江南的密信传来,一面又需强撑着处理国库繁杂事务,生怕露出半分破绽,引得三皇子与五皇子生疑。可他终究是心绪不宁,晨起上朝时竟险些失了仪态,这细微的异样,恰好落入了三皇子赵瑾的眼中。
“众卿可有本启奏?”三皇子赵瑾抬手抚了抚袖口,声音沉厚,带着几分监国皇子的威严。他目光扫过殿中百官,最终定格在赵珩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这位七弟手握国库大权,妻兄又是江南总兵,素来是他夺嫡路上最需拉拢,亦或是最需打压的对象。如今见他神色恍惚,定是有了软肋,正好借机发难,牵制于他。
百官静默无言,皆垂首而立,无人敢轻易开口。赵珩正欲收敛心神,却听得三皇子朗声道:“七弟,近日国库收支账目繁杂,昨日户部递上的漕运银钱明细,孤看了半日,竟有多处模糊不清,不知是户部办事疏忽,还是七弟忙于他事,无暇核查?”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目光皆齐刷刷地投向赵珩。漕运银钱乃是国库重中之重,三皇子此刻当众发难,明着是质疑账目,实则是暗指赵珩因私废公,掌管国库不力。赵珩心头一凛,瞬间清醒了几分,他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语气平静却沉稳:“回三哥,漕运银钱明细臣弟早已核查完毕,每一笔收支皆有凭证,绝非模糊不清。想来是户部誊抄时偶有疏漏,才让三哥产生了误解。臣弟今日便命户部重新整理明细,明日一早递呈三哥与五弟过目,绝不敢有半分差池。”
“哦?”三皇子挑眉,语气带着几分讥讽,“七弟这话倒是轻巧。国库乃国家根本,银钱收支岂容半点疏漏?如今父皇病重,朝政皆由你我与五弟打理,七弟手握财政大权,更当尽心竭力才是。可孤看你近日神色恍惚,莫非是有什么心事,扰了心神,才误了国事?”
这话直指要害,字字句句都在暗示赵珩因私废公。殿中百官皆是人精,此刻早已看出三皇子是故意刁难恒王,却无人敢上前解围。三皇子手握京畿卫戍权,党羽众多,谁也不愿引火烧身。赵珩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指尖泛白,却依旧保持着镇定,抬眸看向三皇子,朗声道:“三哥多虑了。臣弟身为国库掌管者,深知肩上责任重大,岂敢因私事误了国事?近日不过是因青唐边境异动,臣弟忧心边境百姓安危,才一时失神,还望三哥恕罪。”
他巧妙地将自己的心神不宁归咎于青唐边境局势,既避开了三皇子的刁难,又为日后出使青唐埋下了伏笔。三皇子闻言,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冷笑道:“青唐边境自有兵部打理,何须七弟一个掌管国库的皇子费心?依臣之见,七弟还是专心打理国库之事,莫要分心才是。”
“三哥此言差矣。”赵珩不卑不亢地反驳,“国库银钱乃是军需之根本,若是边境战事再起,军需粮草皆需从国库调拨。臣弟提前关注青唐局势,便是为了做好军需储备,以免战时手忙脚乱,耽误国事。三哥身为监国皇子,更当以大局为重,怎可将国事割裂看待?”
这话掷地有声,说得三皇子一时语塞,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殿中百官皆暗自点头,心中皆赞恒王言辞犀利,既化解了刁难,又不失分寸。五皇子赵瑜坐在一旁,端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实则早已将两人的交锋尽收眼底。他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心中暗忖:三皇子急于打压赵珩,反倒落了下风,倒是给了他可乘之机。
正说话间,殿外传来太监的宣旨声:“恒王赵珩接旨——”
赵珩连忙起身,整理好朝服,跪地接旨。传旨太监展开明黄色的圣旨,声音洪亮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青唐局势动荡,青唐王慕容烈遣使求见,愿与我大宋开展双边贸易,以安边境。恒王赵珩,沉稳睿智,忠心耿耿,特命其为大宋使臣,前往青唐与慕容烈商谈贸易之事,务必要为我大宋谋得最大利益,安抚边境百姓。钦此!”
“儿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赵珩双手接过圣旨,高高举过头顶,心中既有激动,又有忐忑。激动的是,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前往青唐,解救谢研;忐忑的是,三皇子与五皇子必定会借此机会发难,他此去青唐,朝中的国库大权与十一皇子的安危,皆是未知之数。
三皇子赵瑾与五皇子赵瑜听闻皇帝下旨让赵珩出使青唐,两人皆是一愣,随即又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朝会散后,三皇子与五皇子在偏殿碰头。
“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三皇子猛地一拍桌子,语气中满是兴奋,“赵珩这一去青唐,远离京城,国库大权便成了无主之物,到时候,这朝堂大权,还不是你我二人的囊中之物?”
五皇子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眼底闪过一丝算计,缓缓说道:“三哥所言极是。赵珩虽无心皇位,却手握财政大权,又有江南总兵谢浩楠相助,若是留在京城,终究是你我夺嫡路上的阻碍。如今他出使青唐,慕容烈此人野心勃勃,手段狠辣,赵珩此去,未必能平安归来。就算他能活着回来,远离朝堂多日,手中的权力也早已被架空,到时候,他便再无威胁之力。”
“说得好!”三皇子哈哈大笑,“我原以为他手握国库大权,难以牵制,如今看来,倒是皇上帮了我们大忙。待他离开京城后,我们便趁机拉拢户部官员,将国库大权掌控在手中。至于十一皇子赵哲,没了赵珩的相助,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不足为惧!”
五皇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语气带着几分阴狠:“三哥所言极是。不过,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赵珩此去青唐,若是真能与慕容烈谈成双边贸易,便是立下了大功,到时候回京,怕是会更得皇上器重。不如,我们暗中派人在途中动手,让他永远也回不来?”
三皇子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又摇了摇头:“不可。赵珩乃是皇上亲封的使臣,若是在途中出事,必定会引起父皇的疑心,到时候追查起来,对我们不利。更何况,慕容烈多疑,若是赵珩出事,他必定会以为是我大宋故意挑衅,到时候边境再起战事,我们监国不力,怕是会失了父皇的信任。”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算计:“不如,我们暂且按兵不动,任由他前往青唐。若是他能谈成贸易,我们便从中作梗,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若是他谈崩了,或是在青唐出了什么差错,我们便趁机弹劾他,说他办事不力,辜负圣恩,到时候,他便再无翻身之日。”
五皇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连忙点头:“三哥高见!就按三哥说的办。我们只需耐心等待,坐看赵珩在青唐自生自灭便是。”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皆是算计与得意,仿佛赵珩早已成了他们砧板上的鱼肉,任他们宰割。却不知,赵珩早已料到他们会有此算计,临行之前,早已做好了万全之策。
朝会散去后,赵珩正欲转身离开乾清宫,却被一名太监拦住:“恒王殿下,贵妃娘娘有请,说是有要事与您商议。”
赵珩心中一动,知晓这定是陈贵妃有话要嘱咐,便随太监一同前往景仁宫。景仁宫内,陈贵妃正坐在窗边品茶,见赵珩前来,连忙示意左右退下,语气带着几分凝重:“恒王殿下,方才朝堂上三皇子刁难你之事,哀家已然知晓。如今皇上病重,三皇子与五皇子对朝堂大权虎视眈眈,你手握国库大权,又与谢总兵联姻,早已是他们的眼中钉。你今日虽化解了危机,可日后他们必定还会百般刁难,你需多加小心。”
“多谢娘娘提醒,儿臣省得。”赵珩躬身行礼,心中满是感激。自昨日答应支持十一皇子赵哲后,陈贵妃便来暗中提点他,看来陈贵妃对他亦是信任。
陈贵妃放下茶杯,目光深邃地看着赵珩:“皇上昨日清醒之时,曾提及让你出使青唐之事,今日下旨。你此去青唐,凶险万分,不仅要与慕容烈商谈双边贸易,还要解救恒王妃,更要提防三皇子与五皇子在背后使绊子。哀家听闻你已经安排好周将军,苏大人关照朝堂,你且放心前去,朝中之事,哀家也会帮忙盯着,哲儿也会尽力帮你牵制三皇子与五皇子。”
赵珩心中一暖,连忙叩首:“儿臣多谢娘娘费心,此去青唐,儿臣定当不负皇上与娘娘所托,办好差事,解救谢研,早日归来。”
陈贵妃走上前,拍了拍赵珩的肩膀,语气坚定:“殿下放心去吧,朝中之事有哀家在,定不会让三皇子与五皇子得逞。你此去青唐,切记万事小心,保全自身,方能解救恒王妃,平安归来。”
“儿臣谨记娘娘教诲。”赵珩郑重地点头,将圣旨小心翼翼地收好,转身离开了景仁宫。
回到恒王府后,赵珩立刻召集了心腹护卫,将出使青唐的事宜一一安排妥当。他命人将国库的重要账目整理成册,交给自己最信任的户部侍郎苏文渊代为打理,并再三叮嘱,务必坚守岗位,不可让三皇子与五皇子有机可乘。同时,他又写下一封密信,派人快马加鞭送往江南,告知谢浩楠自己即将出发出使青唐的消息,让他务必加快部署,待自己抵达青唐后,内外夹击,解救谢研。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恒王府外便已是人声鼎沸。赵珩身着使臣朝服,头戴官帽,手持圣旨,神色坚定地走出王府。府外,文武百官早已等候在此,为他送行。三皇子与五皇子也站在人群之中,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口中说着“一路顺风”,眼底却满是算计与得意。
赵珩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三皇子与五皇子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随即翻身上马,对着众人拱了拱手,朗声道:“诸位同僚,本王此去青唐,定当不负圣恩,不负众望,早日谈成双边贸易,平安归来!”
说罢,他双腿一夹马腹,骏马长嘶一声,朝着城外疾驰而去。马蹄声踏过青石板,扬起阵阵尘土,渐渐远去,消失在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