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少爷回家后亲自去了一趟省城,只见到了冯家大管家,他再三解释那鞋垫子是妹妹给父亲做的。
冯家大管家不听解释,很冷淡地打发他走了。
陈大少爷知道只能等,等外甥出生就好了,母凭子贵是永远不破灭的道理。
然而,命运有时候就喜欢跟人开玩笑。
就在董聿修紧锣密鼓给兄嫂筹办婚事的时候,被关起来的陈二娘子被有经验的稳婆摸出怀的是双胎。
陈二娘子听到这消息时双眼发亮,她的希望来了,她还有希望翻身。
等两个孩子出生,孩子肯定像亲生父亲,天长日久,大爷会相信她的。
她没有给野男人做鞋垫子,她是被冤枉的!
天真的陈二娘子不知道,双胎是她的希望,也是她的索命绳。
没有人会允许她有两个孩子傍身,不管是龙凤胎还是两个女孩,更不能是两个男孩!
陈二娘子怀双胎的消息传到正院,冯大爷非常高兴跟冯大奶奶商量:“大奶奶,这贱人不识趣,等孩子生下来,大奶奶抱来养吧。”
冯大奶奶自然同意:“大爷,我是嫡母,教养孩子是应该的。只是这回鞋垫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将来孩子们出生,不免要被人说嘴。”
冯大爷眼睛一眯:“你放心。”
日子平静下来。
很快,过年了,然后开春了。
董聿修的心一直提在嗓子眼,等到二月间,整个董家大变样,添了很多家具,到处都透漏出喜气。
严娘子买了假发髻,给家里人裁新衣,还有她和董聿铭的喜服,都是她亲手一针一线绣起来的。
二月底,陈二娘子早产生了两个男孩子。
同时,赶住江南省三个州府征民夫修河堤,三丁抽一、五丁抽二。
松江府在其中。
本来董家只有兄弟两个,可以免除。可衙门里的人一起变脸,说董家还有个瓦叔,属于三丁。
我朝秀才不免赋税,董家也要出一人!
瓦叔说他去,他是习武之人,修个堤坝问题不大。
董聿铭说他去,他是家主,瓦叔是客人,弟弟年少体弱,他十九岁了,力气大。
董聿修的想法是出钱,出多少钱都行!
严娘子把自己的积蓄全部掏了出来,然而,府衙的人不要钱,直接说董家兄弟必须出一人!
哪怕董聿修出再多钱都不行,哪怕董聿铭的婚期只剩大半个月也不行。
董聿修知道,自家被针对了,他去找以前的同僚,找知府大人,众人都对他退避三舍。
董聿修跑去陈家,一把抓住陈大少爷的领子,兜头给他一个嘴巴子:“你老实告诉我,你妹妹那边怎么样了?”
陈大少爷大骂:“你发什么疯!”
董聿修哼一声:“你还做梦呢,双胎儿子,你是不是觉得陈姨娘要在冯家称王称霸了?
呸,你这个瞎眼的东西,趁早让你妹妹乖乖把孩子交出去,不然早晚惹祸!”
陈大少爷大怒:“放屁!”
董聿修放开他,眼睛阴冷地看着他:“若是我哥有个什么不好,我不会放过你的!”
五天后,董聿铭被带走了。
董聿修一路把兄长送到征夫队伍里,趁着没人,他悄悄嘱咐兄长:“哥,若是有人要害你,你就说御林军统帅景阳侯是我们的姑祖父!景阳侯世子是姑祖母生的!”
董聿铭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董聿修和严娘子眼睁睁地看着征夫队伍离去。
走了一段路后,董聿铭回头,对着弟弟和严娘子笑了笑,还挥了挥手。
叔嫂两个也对着他挥手。
董聿铭背着小包走了。
董聿修看着兄长高大挺拔的背影渐行渐远,这个背影后来一直像烙印一样烙在他心底,如同母亲临终前在油锅里挣扎的场景一样。
一个多月后,噩耗传来,堤坝倒塌,死了一批人,府衙送来名单抚恤金,董聿铭赫然在列。
严娘子哭得撕心裂肺,董聿修看着名单不说话。
小虎来了,他默默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三娘子和张二郎也闻讯赶来,众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董聿修起身,慢慢走到严娘子身边,先伸手将她拉起来,然后劈手给了她一个嘴巴子。
众人都惊呆了,谁不知道董聿修对严娘子非常敬重。
连严娘子也惊呆了,睁着泪眼迷蒙的双眼看着他:“二郎。”
董聿修的眼神冷的仿佛结了冰碴子:“你这个贱人,天生克父克母克夫,我兄长就是被你克死了。
你现在就给我滚,从今往后,你做尼姑也好,你做半掩门也好,与我再无关系!”
严娘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喃喃道:“二郎,你怎么了?你别怕了,你哥哥没了,我会照顾你的。”
董聿修反手又给她一巴掌:“滚!”
严娘子惊呆了。
董聿修的毒舌第一次用在严娘子身上:“怎么,我哥没了,你难道想跟着我?
我是对寡妇感兴趣,我对光头没兴趣。”
严娘子捂着脸跑了。
她当天就搬离董家,回到自己原来的那个小院。
瓦叔把严娘子的东西全部收拾好放在两个大箱子里,半夜送去了严家,还送去了一包吃的。
严娘子哭得眼睛都肿了,拉着瓦叔的手道:“瓦叔,二郎他是不是伤心过度?我不怪他,你让他别难过。”
瓦叔默默地看着她哭,等过了好久后道:“大娘子,你记住了,往后你和董家没有任何关系。
你是被哥儿赶出来的,这是哥儿代兄长写的休书,你拿好。”
说完,他把董聿修写得一封休书塞给了严娘子。
严娘子打开休书又哭了,董聿修写得十分恶毒,仿佛严娘子是什么人憎狗厌的东西,还说她主动勾引兄长,找了一堆恶心人的理由休了她。
严娘子哭得直打嗝:“瓦叔,瓦叔你告诉我,二郎他要干什么?你让他别犯傻呀。”
瓦叔心里叹了口气,像个慈爱的长辈一样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大娘子,你保重。”
留下这句话后,瓦叔离开了严家小院。
等回到家里,西厢房的灯亮着,家里所有贴的喜字都撕了。
瓦叔推开了西厢房的门:“哥儿。”
董聿修抬起头看着瓦叔:“瓦叔,我要去京城。”
瓦叔点头:“好,我陪你一起去。”
三天后,董聿修给兄长立了个衣冠冢,然后在家中给兄长守孝,闭门不出。
又过了几天,陈家半夜失火,陈老爷夫妻和陈大少爷命丧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