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异香,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那不是花香,更像是腐烂的尸体上开出的艳丽蘑菇被踩碎后散发出的味道。
周辰蹲在泉眼边的岩石上,盯着脚边那个破损的油纸包。幽蓝色的粉末洒出少许,接触到岩石表面的露水后,竟发出“滋滋”的轻响,冒起缕缕青烟。坚硬的花岗岩表面,肉眼可见地被腐蚀出几个黑色的小坑。
“好霸道的毒。”
穆青寒站在他身侧,看着那诡异的青烟,握刀的手指骨节泛白。
“若是这东西落入水中,顺流而下,山庄里那几口连通地下暗河的水井,怕是都要变成毒泉。到时候……”
她没有说下去。
后果不堪设想。
几万人的性命,会像割草一样被收割。
“这可不是普通的砒霜或鹤顶红。”
周辰从怀中掏出一块方巾,小心翼翼地裹住口鼻,随后折断一根树枝,挑起一点粉末凑近观察。
“遇水生烟,腐蚀岩石。这是提炼过的‘蓝环’生物碱,混合了高浓度的酸性矿物。”
他站起身,将树枝扔进下方的深潭。
树枝在接触水面的瞬间,周围立刻泛起一圈死鱼般的白沫。
“这种毒,常规的银针试毒根本测不出来。等你发现水有异味时,五脏六腑早就烂穿了。”
周辰的声音平静,却让周围的黑狼卫感到一阵恶寒。
“主公,现在怎么办?”
铁牛瓮声瓮气地问道,看着那包毒药像看着洪水猛兽。
“这水源,我们以后还能用吗?”
“当然能用。”
周辰转过身,目光扫过四周茂密的丛林。
“大自然就是最好的净化器。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得给它加点料。”
他迅速下达指令。
“铁牛,带人去砍些松木,烧成木炭,越多越好。再让人去库房,把剩下的生石灰全部运来。”
“青寒,让你的人把这些尸体都堆到下风口。别让他们身上的血弄脏了水源。”
虽然不解,但黑狼卫的执行力毋庸置疑。
半个时辰后。
几大筐还带着余温的木炭被堆在泉眼旁。
周辰亲自上手,将木炭砸碎,研磨成粗细不一的颗粒。随后,他指挥士兵在泉眼流出的必经之路上,用石块和木板搭建了三道简易的过滤坝。
第一道,铺满鹅卵石和细沙。
第二道,填满厚厚的一层木炭颗粒。
第三道,则是撒入了生石灰。
“活性炭吸附毒素,生石灰中和酸性,再加上沙石过滤杂质。”
周辰拍了拍手上的炭灰,看着原本有些浑浊的溪水经过三道关卡后,重新变得清澈见底。
“现在,这里的水比以前更干净。”
穆青寒看着这一幕,眼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在她看来,这种能腐蚀岩石的剧毒简直就是无解的诅咒。可在这个男人手中,几筐木炭,几把石灰,竟然就轻松化解了?
这就是他口中的……科学?
“毒是解了。”
周辰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他重新走回那个破损的油纸包前,眼神变得玩味起来。
“但这包好东西,不能浪费。”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他们喜欢下毒,那我们也得回一份礼。”
他从一名影卫尸体的怀里,搜出了一个完好的皮囊。
周辰小心翼翼地将地上剩余的幽蓝色粉末收集起来,装入皮囊,又往里面加了一些磨碎的木炭粉和猛火油。
混合,搅拌。
那股甜腻的味道变得更加诡异,甚至带上了一丝火药的辛辣。
“主公,您这是……”
穆青寒看着周辰手中那个危险的皮囊,有些不明所以。
“这帮人虽然死了,但他们背后的主子还在。”周辰走到那堆影卫的尸体旁,“这么精锐的死士,一旦失联,对方肯定会派人来查看,甚至收尸。”
他将那个皮囊,塞进了那名影卫首领被划开的胸甲内侧,只留下一根极细的引线,连接在首领那把尚未归鞘的短刀刀柄上。
只要有人试图搬动这具尸体,或者想要拿走这把代表首领身份的短刀。
刀柄牵动引线,引线触发火石。
“轰。”
周辰做了一个爆炸的手势,嘴角的弧度森然。
“猛火油会瞬间将毒粉炸开,形成一片蓝色的毒雾。方圆十丈之内,吸入者肺部溃烂,沾染者皮肤坏死。”
“我要让后来的人知道,盘龙山庄的后山,不是谁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
布置完这一切,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晨风吹散了山谷中的血腥气,却吹不散那股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寒意。
这不仅是实力的碾压,更是智商的凌迟。
“走吧。”
周辰直起腰,看了一眼被伪装成战损现场的尸堆,那是他为未知的敌人留下的“惊喜”。
“下山。”
“家里还有人在等。”
……
山路崎岖。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盘龙山庄高耸的红砖墙上时,周辰带着黑狼卫,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庄内。
昨夜的厮杀仿佛只是一场梦。
庄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喧嚣。早起的庄民们开始了一天的劳作,袅袅炊烟升起,带来了人间烟火的暖意。
但周辰知道,这平静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
他刚走到议事厅门口,脚步便是一顿。
大门前,站着一道纤细的身影。
赵清璇。
她没有穿那身华丽的宫装,而是换上了一身素净的淡蓝色长裙,长发仅仅用一根木簪挽起,未施粉黛的脸上带着几分憔悴,却更显清丽脱俗。
她在等人。
看到周辰出现,她原本有些黯淡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没有像以前那样端着公主的架子,也没有像昨夜那样惊慌失措。
她提着裙摆,快步走下台阶,一直走到周辰面前三步处才停下。
视线在他身上来回扫视,确认没有新的伤口后,她紧绷的肩膀才微微放松下来。
“回来了?”
声音很轻,像是在问候一个出门归来的丈夫。
周辰看着她。
经过这一夜的变故,这位长乐公主身上的傲气似乎被彻底磨平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过岁月沉淀后的柔韧。
“嗯,回来了。”
周辰点点头,伸手想要帮她理一下被风吹乱的发丝,却发现自己的手上还沾着木炭和泥土的黑灰。
他动作一顿,刚想收回手。
一只微凉的小手却主动伸了过来,紧紧握住了他那只脏兮兮的大手。
赵清璇没有嫌弃上面的污渍。
她握得很紧,指尖甚至有些发白。
“温姐姐说,你去杀人了。”
她抬起头,直视着周辰的眼睛。
“我以前觉得杀人是野蛮,是粗鄙。”
“但昨天晚上,我一直在这个门口等着。”
“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她拉着周辰的手,轻轻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如果这只手不脏,那死的人,就会是我。”
“周辰。”
“谢谢你,替我弄脏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