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盖揭开的瞬间。
没有金光万丈，没有龙吟虎啸。
只有一股气。
白色的蒸汽像是一条慵懒的蛇，顺着限压阀的孔洞钻出来，在空中盘旋了一圈，然后炸开。
香。
无法形容的香。
不似花香那般甜腻，也不像檀香那般厚重。
这股味道带着草木初生的青涩，又夹杂着烈火煅烧后的焦糊，最后混合成一种直冲天灵盖的“鲜”。
“咕噜。”
阿幼喉咙动了一下，眼珠子绿油油的。
房梁上，月凝霜原本嫌弃的神情微微一滞。
她虽未动，但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讶异。
凡铁之锅，竟能锁住草木之灵？
萧凡没管她们。
他随手抓起那口还在滋滋作响的高压锅，像倒糖豆一样，把那十颗黑乎乎的丹药倒进旁边一个两块钱买的塑料红碗里。
“当啷、当啷。”
声音清脆，如金石撞击。
“行了。”
萧凡把红碗往桌上一推，拿起抹布擦了擦手。
“晾一晚上，去火气。”
说完，他重新坐回太师椅，拿起那本看了半截的古籍。
仿佛刚才炼制的不是价值连城的灵丹，而是一锅煮坏了的茶叶蛋。
……
两百米外。
下水道。
水鬼原本正缩在淤泥里，手指颤抖地按着通讯器。
突然。
那股香气顺着排水管，像是有意识般钻进了他的鼻孔。
动作僵住。
瞳孔骤缩。
作为异能者，他对能量的感知比普通人敏锐百倍。
这股香气入肺的瞬间，他感觉体内那团原本死气沉沉的液化异能，竟然沸腾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干涸的河床迎来了暴雨。
“这……这是……”
水鬼的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贪婪。
如同野草般在心底疯长。
他在神降议会混了十年，才爬到c级侦查员的位置。
为了那点微薄的资源，他像条狗一样在下水道里钻来钻去。
而现在。
就在那个破旧的院子里，那个红色的塑料碗里，装着能让他一步登天的“神物”。
这哪里是炸弹？
这是通往S级的门票！
“如果我上报……这东西肯定会被长老们瓜分，我连口汤都喝不到。”
水鬼眼神闪烁，呼吸急促。
“那个萧凡虽然强，但他现在好像毫无防备……”
“那个白衣女人在房梁上发呆……”
“那个玩虫子的小丫头在吃药渣……”
“我是水。”
“我是无形的。”
“只要我动作够快，偷一颗……不，偷两颗就跑！顺着下水道入海，谁能抓得住水？”
欲望战胜了理智。
水鬼收起通讯器。
身体一晃，彻底化作一滩污浊的黑水，贴着地面，无声无息地滑向天机府。
……
夜色浓重。
天机府的大门半掩着。
门槛很高，那是老式建筑的规矩，挡煞。
但在水鬼眼里，这都不是事儿。
黑水蠕动，像一条细长的蛇，顺着门缝的夹角流了进去。
进来了！
水鬼心中狂喜。
院子就在眼前。
那个放着红碗的八仙桌，就在大厅正中央，距离他不过二十米。
这点距离，对于液化状态下的他来说，只需要两秒。
冲！
黑水猛地加速，贴地飞行。
然而。
三秒过去了。
五秒过去了。
十秒过去了。
水鬼停了下来，重新凝聚出半个人形轮廓，满脸茫然。
桌子还在那儿。
距离还是二十米。
刚才那阵冲刺，他感觉自己至少流出了百米远，可为什么……还在门口？
“鬼打墙？”
水鬼不信邪。
他再次化作水流，这次换了个方向，沿着墙根走。
结果更诡异了。
明明是笔直的墙根，他却感觉自己在不停地转圈。
周围的景色在变，那棵老槐树一会儿在左边，一会儿在右边，就像是在跟他玩捉迷藏。
更可怕的是。
脚下的地砖似乎活了。
每一块青砖都在按照某种奇异的规律微微移动，虽然幅度很小，但组合起来，就变成了一个没有尽头的迷宫。
冷汗，混在黑水里流了下来。
“阵法？！”
水鬼终于反应过来了。
这是传说中东方修真界的阵法！
“该死！情报有误！”
撤！
必须撤！
贪婪瞬间消退，保命要紧。
水鬼掉头就往大门方向流去。
可是。
门呢？
刚才还半掩着的朱红大门，此刻竟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堵厚实的墙。
墙上还挂着一串干辣椒。
水鬼彻底慌了。
他在院子里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一会儿撞到花盆，一会儿撞到水缸。
直到——
“啪嗒。”
他撞上了一双鞋。
一双沾着泥巴、后跟被踩得变形的黑色布鞋。
视线上移。
是宽大的白大褂，是不伦不类的苗疆银饰，是一张沾着黑色药渣的小脸。
阿幼。
少女蹲在地上，手里拿着那个苏泊尔高压锅的锅盖。
她正在用手指头抠锅盖内侧那层焦黑的糊糊，那是炼丹剩下的“丹毒”，对于普通人是剧毒，对她来说却是锅巴一样的美味。
阿幼歪着头。
嘴里含着手指，黑白分明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脚边这滩“水”。
水鬼僵住了。
他现在是一滩水的形态，理论上没人能发现他。
只要不动。
只要装作是一滩积水……
“咦？”
阿幼把手指从嘴里拿出来，吸溜了一下口水。
鼻子耸动。
像只闻到了肉包子味的小狗。
“好臭。”
少女眉头皱起，那是对食物品质极度挑剔的嫌弃。
“一股阴沟味，还有死老鼠的味道。”
水鬼：“……”
你才臭！你全家都臭！
老子这是暗影元素的味道！
阿幼伸出手指，试探性地戳了戳地上的黑水。
水鬼不敢动。
忍！
只要忍过去，她就会以为这只是一滩脏水。
然而。
下一秒。
阿幼的眼睛亮了。
“活的？”
少女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就像是孩子在路边发现了一只断腿的蚂蚱。
“主人！主人！”
阿幼兴奋地回头冲着大厅喊。
“院子里进了一滩活水！还在动！”
“它好像迷路了，一直在转圈圈，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