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安城上空的云忽然凝住,正午日光骤暗如黄昏。各家修士攥紧兵器的指节泛白时,城西古槐树顶忽坠下一滴翠色露滴,触地瞬间化作千万道银丝,如蛛网般裹住整座城池。
银丝震颤间,天地间响起枯枝断裂的脆响,紧接着是新芽破土的轻吟——两种截然相反的声响缠在一起,竟在半空织出半枯半荣的巨门轮廓。门楣处无纹无饰,只悬着一片流转的虚影叶,枯叶面凝着霜,嫩叶面沾着露,风一吹,枯叶簌簌掉渣,嫩叶却抽芽长到巴掌大。
“是枯荣门!”有人惊呼出声。话音未落,巨门缓缓洞开,门内并非想象中的秘境景象,而是翻滚的灰雾,雾中时不时闪过成片枯林与遍野繁花的残影,连空气都分作两半,一半带着朽木的沉腐,一半裹着花草的清香。
李府庭院的青石板上,两道枯荣叶突然自虚空中凝形,叶尖朝下悬在李漠、李毅身前——李漠那片枯叶如焦木,李毅那片嫩叶似凝露,叶边金芒刚起,便与天际枯荣门虚影遥遥相扣。
“来了!”李毅话音未落,滚球兽已蜷成毛茸茸的球,顺着他的手臂蹿上肩头,小爪子紧紧扒住他的衣领。李漠侧首看向李清雪怀中的幽影狐,银灰色的狐眸里映着半枯半荣的门影,它朝李漠微微颔首,身形骤然绷紧,周身泛起淡墨色的灵雾。
李毅下意识伸手攥住李漠的肩膀,指腹刚触到对方袖口的流云纹,两道枯荣叶突然同时迸发强光。光浪裹着叶影翻涌,竟在二人周身各织出一个虚幻光茧——李漠的茧色如朽木褐,李毅的茧色似新柳绿,中间像隔了层无形的屏障,将相握的手生生隔开。
“哥!”李毅急得想冲破光茧,可指尖碰到茧壁便化作一缕轻烟。李漠刚要开口,他的光茧突然开始淡化,叶影在茧壁上飞速流转,眨眼间便与李毅的茧错开半尺。不等二人再说一字,两道光茧同时变得透明,化作两缕流光裹着枯荣叶,朝着天际的枯荣门虚影飘去。
同一刻,大安城各大家族府邸上空,光茧接连亮起——崔家、何家、张家,城主府……三十六道光影错落升空,每道光影都拖着一片枯荣叶,叶影在风中舒展,如三十六枚被线牵引的玉片,朝着那道半枯半荣的巨门虚影齐齐飞去。
李府庭院的风还带着枯荣叶消散的余温,李清雪望着天际最后一缕流光融进枯荣门虚影,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方才兄长们被光茧裹住的模样在眼前反复浮现,她踮脚望向城门方向,连呼吸都带着紧绷的担忧,直到那道半枯半荣的门影也开始淡去,才轻轻咬了咬下唇,强压下心头的慌乱。
怀中,幽影狐仍仰头看向半空,银灰狐眸里还凝着那三十六片叶影织就的光带。待最后一片叶影钻进枯荣门,它尾尖轻抬,扫过地面残留的金芒——那些细碎的光粒竟顺着狐尾的轨迹,在石板上画出一道淡不可见的弧线。紧接着,狐眸骤然亮起墨色流光,庭院四角的石灯笼突然无风自明,橘色火光里飘出缕缕淡雾,如纱似烟,渐渐裹住整座李府。
雾色极淡,从府外望去,不过是寻常炊烟拢了宅院,可若有修士试图靠近,刚触到雾边便会眼前一花——原本的朱漆大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绕着院墙疯长的枯藤,脚下青石板变成湿滑的苔藓地,耳边还响起似有若无的落叶声,分明是误入了阵法迷局。
李清雪察觉到周身的雾,转头看向幽影狐。它已收回目光,缓步走到她脚边,用脑袋轻轻蹭了蹭她的裙角,似在安抚。李清雪蹲下身,指尖抚过狐背顺滑的皮毛,望着庭院中越来越浓、却始终不向外扩散的雾,轻声道:“是要守住家,等他们回来,对吗?”
幽影狐抬眸看她,狐尾再次扫过地面,那些淡雾忽然凝出细碎的光纹,如星子般嵌在雾中——这雾阵不仅能掩人耳目,更藏着李家世代相传的护院禁制,只待李漠李毅两兄弟再度归来时,方能自行消散。
枯荣秘境深处的灰雾骤然翻涌,原本半枯半荣的巨门虚影在一阵枯枝断裂与新芽抽长的交织声中关闭。
枯荣秘境内,随着李漠的清醒。指尖刚触到光茧破碎后残留的微凉光粒,鼻腔便涌入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香气——抬眼时,无边无际的花田已铺到视线尽头,左侧绛色荣花如燃着的霞,花瓣簌簌飘落的瞬间,新蕊便从花萼里冒头,连带着那股甜香都带着灼人的生机,闻得久了,太阳穴竟隐隐发跳。
他猛地闭气,余光扫向右侧:墨黑色的枯枝斜斜戳在地上,枝桠虬结如鬼爪,焦黑枯叶挂在枝头,风一吹就碎成灰屑,几缕灰屑飘到他面前时,他清晰感觉到体内灵力跟着颤了颤,像是要被那朽气扯走几分。
“这路……不对劲。”李漠蹲下身,指尖拨开花田与枯林交界处的泥土——土下,荣花的嫩根与枯枝的朽根缠得密不透风,荣根的绿意顺着朽根往上爬,朽根的黑纹又往荣根里钻,竟是半点空隙都没有。
他收回按在泥土里的手,荣花瓣已大半枯萎,枯树枝却泛起点点绿意,二者贴在一起的地方,正凝着一粒微弱的光珠。李漠将光珠捏在掌心,刚要起身,右侧枯林又刮来一阵风,这次的灰屑更密,竟裹着几缕肉眼可见的黑丝,直扑他面门。
李漠干脆不退反进,左手捏诀护住周身灵力,右手将枯荣叶按在青石板上——叶片与石板相触的刹那,石板上的纹路突然亮起,土下纠缠的根系猛地往上一抬,又一块青石板从泥土里拱出,与先前那块连成半尺长的路径。而那些扑来的灰屑,撞上石板亮起的光纹,瞬间化作无害的白气。
可左侧荣花田的异变也随之而来,甜香陡然变得锐利,像是无数细针往人脑子里钻,几片未落的荣花瓣竟凭空立起,花瓣尖泛着淡红,朝着李漠的后背刺来。他虽未回头,指尖枯荣叶却传来警示,那粒掌心的光珠突然发烫,他反手将光珠往后一抛——光珠撞上荣花瓣,绿意与枯意瞬间交织,花瓣与光珠同时化作光尘,甜香也淡去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