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杏投井自尽的消息,如同一声丧钟,在死寂的承乾宫内沉闷地敲响。云澈手中的茶盏应声而落,碎裂声在凝滞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灭口!如此迅速,如此狠绝!对方显然在承乾宫内布有严密的眼线,她刚刚察觉异常,试探的目光还未及深入,对方便已果断斩断线索,不留丝毫余地。
恐惧如冰水浇头,但随之涌起的,是更深的寒意与愤怒。这已不是简单的争宠倾轧,而是赤裸裸的、针对皇子的谋杀!其心之毒,手段之狠,令人发指。更可怕的是,敌暗我明,对方在宫中的势力盘根错节,远超她的想象。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发现的?”云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低沉而紧绷。
铃铛儿脸色苍白,颤声道:“就……就在一刻钟前,后院负责杂役的小太监打水时发现的……人已经没气了。内务府和侍卫处的人刚过来,正在查验,说是……说是失足落水……”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怀疑和恐惧。
失足落水?鬼才相信!这分明是杀人灭口,并企图掩盖真相!云澈心知,此刻她若出面质疑,非但无法揪出真凶,反而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被反咬一口,诬陷她逼死宫人。
“知道了。”云澈深吸一口气,面上恢复平静,“吩咐下去,西配殿所有人不得妄议此事,一切听由德妃娘娘和内务府处置。另外,加强门户守备,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是,娘娘。”铃铛儿连忙应下,匆匆出去传话。
云澈独坐殿中,指尖冰凉。春杏一死,牛乳羹下毒之事便成了无头公案。但她可以肯定,真凶绝非春杏一个小小宫女,她不过是枚被利用后丢弃的棋子。幕后黑手,必然潜伏在更深的地方,或许是宜妃安插的钉子,或许是其他对胤禛有威胁的势力,甚至……不能排除承乾宫内部,德妃身边也有被渗透的可能!
德妃那边会如何反应?云澈心思电转。春杏死在承乾宫后院,德妃作为一宫主位,难辞其咎,至少也是个御下不严的罪名。此事发生在太皇太后病危的敏感时刻,若被有心人利用,足以对德妃造成沉重打击。德妃此刻,恐怕比她更焦头烂额。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芳若便前来传话,说德妃娘娘请懿妃过去一趟。
云澈整理好情绪,来到正殿。德妃端坐其上,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殿内气压低得令人窒息。见云澈进来,她挥退了左右,只留芳若在门口守着。
“春杏的事,你知道了?”德妃开门见山,声音冷冽。
“回娘娘,奴才刚听闻,心中惊骇不已。”云澈垂首答道。
德妃冷哼一声:“惊骇?本宫看是有人巴不得承乾宫出乱子!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她目光锐利地看向云澈,“妹妹,你昨日才说阿哥食欲不振,今日春杏便投井,这未免太过巧合了吧?”
云澈心中凛然,德妃这是在怀疑她?还是借题发挥,试探她的态度?她立刻跪倒在地,语气诚恳而带着一丝委屈:“娘娘明鉴!奴才昨日忧心阿哥,绝无他意!春杏之事,奴才亦是刚刚得知,惊魂未定!奴才与春杏素无瓜葛,岂会行此恶毒之事?况且,阿哥是奴才尽心抚养之人,奴才岂会自毁长城?还请娘娘明察!”
她这番表态,既撇清了自己,又点明了自己与胤禛利益攸关,绝不会做损害胤禛之事。
德妃盯着她看了半晌,眼中的锐利稍缓,但寒意未消:“起来吧。本宫并非疑你,只是此事蹊跷,不得不防。春杏一死,线索便断了。但下毒之事,绝非空穴来风。有人……是铁了心要搅乱承乾宫,甚至……”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甚至可能目标直指胤禛,或者借打击承乾宫来影响前朝格局。
“娘娘,如今太皇太后病重,宫外势力虎视眈眈,宫内又生此变故,我们……”云澈适时表现出担忧,将话题引向合作。
德妃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眉心,显露出深深的疲惫与凝重:“不错,如今已是风雨飘摇,你我更需同心协力。春杏之事,本宫会压下去,对外只说是意外。但暗地里的清查,绝不能停!从今日起,西配殿与正殿需得铁板一块!你身边之人,本宫会派人再细细筛过一遍。你也要更加警惕,胤禛的饮食起居,必须万无一失!”
“奴才明白!定当谨遵娘娘吩咐!”云澈连忙应道。德妃此举,既是加强控制,也是切实的保护。在共同的威胁面前,暂时的联盟变得更加牢固。
“另外,”德妃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太皇太后那边……怕是就在这一两日了。宫中将有大变,一些魑魅魍魉都会跳出来。你那面令牌,务必收好,非到生死关头,绝不可动用。但若真到了那一刻……该用则用,不必犹豫!”
云澈心中一震,德妃这是给了她关键时刻动用令牌的默许,甚至可以说是鼓励!这既是信任,也是将更大的责任放在了她的肩上。
“奴才……谨记娘娘教诲!”
从正殿出来,云澈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与德妃的这次谈话,信息量巨大,压力也倍增。春杏之死如同一记警钟,宣告着暗处的敌人已经肆无忌惮。而太皇太后的弥留,则意味着维持了数十年的后宫格局即将彻底洗牌。
回到西配殿,云澈立刻进行了部署。她借德妃之名,对西配殿所有宫人进行了一次彻底的“肃清”,将几个背景可疑、行为鬼祟的太监宫女或调离,或严加看管。同时,她将胤禛的饮食控制得更加严格,所有食材、药材必经她亲自以星辉之力反复查验,烹制过程也由铃铛儿和绝对心腹全程监控。她甚至开始在胤禛的卧房内,尝试布置更复杂一些的“微尘匿息阵”,虽然效果依旧有限,但求心安。
在个人修炼上,她更加疯狂。每夜子时,她必凝神感应星辰龟甲,引导星辉之力流转周身,尤其注重“星辉护身障”的凝练与扩展。她发现,在巨大的压力下,她的精神力似乎得到了锤炼,对能量的操控也越发精细入微。那日指尖的刺痛感再未出现,但她与龟甲之间的感应却愈发清晰,甚至能隐约感受到遥远星空中几颗主星的微弱脉动。
然而,平静的日子仅仅维持了两天。太皇太后病危的消息如同阴云,笼罩着整个紫禁城,宫中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就在这天深夜,云澈刚结束修炼,正准备歇下,窗外突然传来三声极有节奏的、类似鸟喙啄击窗棂的声音!
不是老尼!也不是之前送信的神秘人!这是一种全新的联络方式!
云澈心中一紧,悄然开窗。窗外空无一人,只有夜风拂过。她伸手摸索,在窗棂缝隙中,摸到了一个用油纸紧紧包裹、硬物。她迅速收回,关好窗户。
回到灯下,她打开油纸,里面是一块半片打磨光滑的黑色玉石残片,边缘不规则,触手温凉。残片上用极细的金线镶嵌着一个残缺的符文,那符文的结构,竟与星辰龟甲上的某些纹路,以及《璇玑书》残页中某个关于“封印”或“密钥”的记载有几分相似!
更让她心惊的是,当她的指尖触碰到玉片时,袖中的星辰龟甲再次传来了清晰的温热感!而脑海中,那幅关于景阳宫废墟和断碑的意象,竟也随之微微波动了一下!
这玉片……与景阳宫有关?!是钥匙的一部分?还是……指引?
与此同时,油纸内层还有一张极小纸条,上面只有四个字:
“子时,枯井。”
子时?枯井?是景阳宫的那口枯井吗?对方要她子时去枯井边?是交付最后一片钥匙?还是……最终的摊牌或陷阱?
云澈握着这半片冰凉的黑玉和那张触目惊心的纸条,心跳如鼓。去,还是不去?这突如其来的联络,是友是敌?这玉片是否就是开启景阳宫密室的关键?那“子时枯井”之约,是机遇,还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感到自己正被一股无形的巨浪推向一个未知的彼岸。殿外,夜枭凄厉的啼叫声划破夜空,仿佛死神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