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雨晴!”
桑晚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声音都提高了几个分贝。
雨晴撇撇嘴,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说错,妈妈凭什么不让她说实话。
沈砚修明显听到了,脸上带着戏谑,等着一会儿桑晚和他好好解释解释,什么叫’又’。
桑晚白了他一眼,撩拨了一下自己碎发掩饰尴尬,又抱着雨晴穿过前院,往屋里走。
沈砚修没有急着追上去,站在门前打量了一会儿这座豪宅,灰白的墙体干净内敛,建筑风格温婉含蓄,符合桑晚一贯的审美。
他不得不承认,贺承坤很了解自己的女孩儿,送她的房子都是精心挑选过的,地段和细节都符合她的心意。
他抬步走了进去,看到桑晚已经把雨晴放下了,蹲在她面前在交代什么。
过了一会儿,听到雨晴稚嫩的声音:“我不要,我不要和他一起过年!”
“温雨晴!”
桑晚有点无奈。真是奇了怪了,雨晴平常都很乖的,家里来了人也会礼貌地打招呼,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扭头看了一眼沈砚修,知道为什么了。
他笔挺地站在那儿,眼神坚毅,一身从容不迫的气度,哪怕什么话都不说也压人。
她叹了一口气,揉了揉雨晴的头发:“乖一点,他只待两三天就走了。”
雨晴皱着眉头,看向沈砚修的眼神充满警惕,小孩儿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奇怪的叔叔是来和她抢妈妈的。
她转过头,小手紧紧拽着桑晚的衣服:
“我不喜欢他,他凭什么住我们家?”
桑晚还蹲在她面前,一阵头疼,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托词:“这个叔叔怪可怜的,今晚是除夕,我们大发慈悲,收留一下这个无家可归的叔叔好吗?”
她耐心地劝雨晴:“老师在学校是不是教过你,要助人为乐。小仙女都是很善良的。”
雨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新衣服,红色的斗篷,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小红帽。她引经据典地反驳桑晚:“老师也教过我们,不能随便给狼外婆开门。”
…
桑晚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沈砚修双手抱在胸前,半靠在门边看热闹。
小雨晴比想象中难对付啊。
他本来是要直接回京市的,没有想到会回来见雨晴,现在两手空空,连个像样的礼物都没有,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轻笑了一声,脱了外套挂在玄关,又自己换了一双拖鞋走了进来。
他比桑晚高了一个头,站在两个人面前的时候,正好把头顶的光挡住了。
“温雨晴是吗?”
“嗯。”雨晴倔着一张脸,神态和桑晚平常倒是有几分相似了。
“不问问我是谁?”他低着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雨晴眼神里防备的意味更重了:“你是谁?”
“叫爸爸。”
…
话音落下,桑晚率先吓了一跳,用力打了一下沈砚修的手臂,叫他不要在孩子面前乱说话。
雨晴盯着他看了好久,快有一分钟的时间,忽然一阵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不是我爸爸!”
雨晴大喊了一声,越哭越凶,眼泪像开了闸的水龙头一样,说来就来。
桑晚把她揉进怀里,抱起她往沙发边上走,边走边扭过头瞪了沈砚修一眼:“你满意了?”
一来就把孩子逗哭了,这种事也就他能做得出来。
雨晴被桑晚放在沙发上,还在嚎啕大哭,怎么哄都哄不好。
桑晚接过沈砚修递过来的纸巾,不停地在给她擦眼泪:“叔叔乱讲的,你不要理他。他就是太喜欢你了才会这么说。”
雨晴疯狂摇头,她做梦也没想到在新的一年到来之际,自己会多出一个爸爸。
“我没有爸爸!大家都说我没有爸爸,你不要随便给我找一个人当爸爸!”
桑晚眼睛一下就红了。
爸爸这两个字,对小雨晴来说,应该是某种禁忌,这么多年来,她不许托儿所的人提起这件事,不代表雨晴真的不懂。
她只是年纪小,并不是傻。
看到别的小朋友都会有爸爸来接,她怎么会不明白呢?
她哭得一抽一抽的,桑晚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
她狠狠瞪了一眼沈砚修,觉得这个男人什么都不懂,哪有一上来就逼着孩子改口的。
求婚了吗?结婚了吗?
都没有给孩子穿过一次衣服的男人,有什么脸让孩子叫他爸爸?
沈砚修明显不这么想,有些事既然尴尬,最好第一时间就说清楚。
虽然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雨晴,但是他看得出来,雨晴比大多数孩子成熟机灵,这样的孩子,要把她当成一个独立的个体,坦诚布公地和她谈判才行。
他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挨着雨晴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想要伸手摸摸她的头的时候,雨晴嫌弃地躲开了,又窝到了桑晚怀里,一副对抗的姿态。
沈砚修战术性地后撤了一步:“那好,先叫一声叔叔。”
雨晴摇摇头。
这个男人用心险恶,她不会上他的当。
自从她们进来,阿姨就一直在边上尴尬地站着,她没见过沈砚修,也没见过雨晴哭成这样。
一直到桑晚打了一个喷嚏,才发现女主人似乎脸色不太好,可能是感冒了。
她把提前准备好的姜茶端了进来,送到桑晚面前,又悄悄带上门出去了,把客厅留了这一家人。
小雨晴坐在桑晚腿上,哭够了之后抹了抹鼻涕,从头到脚打量着对面的男人,一直看到他脚上穿的拖鞋,才开口:
“这是阿坤叔叔专用的拖鞋,谁让你动了?”
“你在这个家连一双拖鞋都没有。”雨晴给出了自己的结论:“你不是我爸爸。”
沈砚修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雨晴还没完,在他心口又插了一刀:“这个茶杯是上次申叔叔来的时候用的,你要是喜欢就留给你吧。”
…
桑晚觉得自己的感冒应该是加重了,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她觉得再让两个人待下去,这个年就别想过了,赶紧抱起雨晴回了房间,想用玩具转移她的注意力。
沈砚修坐在沙发上,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天色将晚,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快六点多了。密密麻麻的消息弹出来,都是各种新春祝福。
他拿着手机走到院子里,给沈家良打了一个电话。铃声响了好久,沈家良没接。他扬了扬眉毛,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彻底触了父亲的逆鳞。
只是当下他也不在乎这么多,过了片刻,又给顾蕴之打了过去。
顾蕴之本来对他去岭南一事就不放心,看到来电提示还是接了过来,只是语气没有那么和善。
大过年的,连家都不回,这个儿子都不知道怎么当的。
“你还知道打电话回来。”
沈砚修叫了一声母亲,等着挨骂。
电话信号不错,他能听到对面的欢声笑语,应该是家里在张罗年夜饭,中间还有孩子的吵闹声,问是不是二叔的电话,大约是清姝和清和在边上。
顾蕴之看了一眼坐在首位的沈家良,知道自己儿子肯定是给他打过电话了,她也没什么好气:“去了一趟岭南,魂都丢了。不知道以为你遇到山里的狐仙了。”
沈砚修听得出顾蕴之的态度,叹了一口气:
“妈,您别这么说她,是儿子的问题。”
因为两年前的事,他家里人很难喜欢温宁,但是他也不想让顾蕴之这样说话。
顾蕴之冷笑了一声:“你父亲为了你的事焦头烂额,你回来自己看着办吧。”
沈砚修还没回话,电话已经挂断了。
这下好了,他回去有得闹了。
他在院子里抽了一根烟才往回走。
走到半路,看到二楼卧室的灯亮起来了,柔和的光透过纱窗洒出来,隐约能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小的那道身影正蹦跳着,似乎在说话,桑晚则安静许多,侧身坐着,低头的动作有说不出的温柔。
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三十五岁了,如果不能给这两个人一个安定的家,那以后也不用做人了。
沉默的间隙,晚风从院子里吹过,管家和阿姨拿着对联出来了。前几天温宁没回来,家里的人也没有张罗的心情,今天女主人终于回来了,这个年自然不能草率得过,总得有点节日的气氛。
沈砚修见状迈步走上前,接过对联,看了一眼,似乎是仓促间买来的。
他沉默了片刻,问管家家里还有没有空白的对联和毛笔。
管家会意,立刻去准备了。
桑晚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沈砚修脱下外套,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弓着身,执笔蘸墨。灯光打在他眉骨上,映照出冷峻的侧脸,神情一丝不苟。
他的书法是名家教的,苍劲有力,落笔即成。
等墨迹干了,沈砚修让管家找了梯子,自己拿着胶水和对联帮桑晚帖好了。
做完这一切,他从梯子上下来,随手扫了肩膀上落的灰尘,问管家:“家里有鞭炮和烟花吗?”
桑晚刚刚把雨晴哄好了,让她先一个人玩,吃饭的时候叫她。现在她出来看到沈砚修这一副男主的人姿态,不由得笑了:“别折腾大家了,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说着让大家该回家回家,该休息休息,不用理这个男人。
沈砚修看到她了,等人都走了才把梯子收好,走到她身边,一只手插在腰间,低头看着她:“不敢,我在这个家连双拖鞋都没有。”
…
得,哄完小的还得哄大的。
“你和雨晴一般见识?”
沈砚修往屋里走,把卷起的袖口放下,重新扣好,还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没有我的水杯,也没有我的钥匙。”
“好好交代一下吧,都有谁来过。他们什么都有,我为什么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