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烛火微微摇曳,映照着众人神色各异的脸庞。跳动的火焰在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无声地诉说着今夜的不平静。凤老夫人那句石破天惊的问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千层浪花仍在每个人心头剧烈荡漾。
凤九歌与萧无痕紧握的双手不约而同地收紧了一瞬,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那眼神中没有了方才乍然重逢的激动与狂喜,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沧桑巨变后的沉静与决断。仿佛两柄已然饮过血、开过刃的神兵,此刻收敛了所有光华归入鞘中,却更显深沉内敛,随时能为守护彼此而再次悍然出鞘,斩灭一切威胁。
凤老夫人拄着那根陪伴她历经风雨的雕花紫檀木拐杖,步履沉稳地走进房间。拐杖末端叩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笃、笃、笃”,每一步都仿佛敲在人的心坎上,带来无形的压迫感。她的目光如两口历经千年的古井,深邃得不见底,仿佛能轻易穿透皮相,直视灵魂深处隐藏的所有秘密。她没有去看地上瑟瑟发抖、几乎瘫软的仆役,也没有立刻理会惊魂未定的凤长渊和林婉如,而是径直走到凤九歌和萧无痕面前,视线首先在他们紧紧交握的手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中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更带着一丝早已看透世情的了然。随后,她的目光缓缓上移,最终定格在凤九歌那双已然褪去所有稚嫩、充满睿智与坚毅的眼眸上。
“祖母。”凤九歌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更深沉的愧疚。前世,这位睿智而疼爱她的老人,正是被她那些混账行径活活气死的,临终前那失望而痛心、却又带着不舍的眼神,至今仍是扎在她心头的毒刺,每每在夜深人静时想起,便痛彻心扉,悔恨难当。她不由自主地更紧地握住了萧无痕的手,从他温热干燥的掌心汲取着面对过往、弥补遗憾的力量。
凤老夫人微微颔首,布满岁月沟壑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怒,唯有久居上位的威严自然流露。她的目光转向萧无痕,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镇北王殿下,深夜到访,擒我府中仆役,言及提亲与关乎天下存亡之要事,如今老身再添一问——”她刻意顿了顿,目光如电,直射萧无痕面具后的双眼,“你们,知晓多少‘未来’之事?”
这个问题太过尖锐,如同一道撕裂夜空的闪电,瞬间劈开了所有伪装与客套,直指那最不可思议、却又唯一能解释今夜种种异常的核心。
萧无痕面具后的眼眸波澜涌动,深邃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惊讶于凤老夫人的敏锐,也有对即将揭开部分真相的决然。他握着凤九歌的手又紧了几分,仿佛要从这真实而温暖的触感中汲取力量,确认眼前失而复得的人儿与逆转未来的机会并非虚幻的梦境。他迎上凤老夫人的目光,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带着军旅特有的铿锵:“老夫人慧眼如炬。本王与九歌……确实知晓一些……尚未发生之事。”他刻意顿了顿,感受到身旁凤长渊和林婉如骤然变得急促的呼吸声,继续道,语气沉重,“正因如此,才不得不深夜冒昧前来。某些危机,已如箭在弦上,迫在眉睫,容不得半分犹豫与耽搁。”
凤长渊终于从极度的震惊与信息冲击中找回了一丝神智。他上前一步,脸色依旧难看,但语气已不似方才那般充满敌意,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困惑、担忧以及身为家主和父亲的责任感:“王爷,老夫人,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歌儿,你与王爷……”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女儿与萧无痕紧握的手上,眉头紧紧锁住,显然仍无法完全接受这突如其来的“两情相悦”。在他的印象中,女儿与这位权势滔天、煞名在外的镇北王应是水火不容、避之唯恐不及才对,何时竟发展到了如此地步?
林婉也担忧地拉住凤九歌的另一只手,感受到女儿掌心的微凉,不由得握得更紧了些,仿佛生怕一松手女儿就会消失不见。她低声道,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眼中满是母亲对女儿最本能的忧虑与保护欲:“歌儿,这可不是玩笑,你与王爷何时……还有那未来之事……”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捧在手心里娇养长大的女儿,究竟背负了怎样沉重的秘密。
凤九歌深吸一口气,知道此刻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至少是部分合理、能够取信于家人、又能暂时隐瞒重生核心秘密的解释。她目光流转,扫过地上那个被萧无痕扔下、如同烂泥般的仆役时,眼神骤然变冷,那冰冷中夹杂着刻骨的恨意与前世痛彻心扉的记忆,但这一切情绪都转瞬即逝,快得让除了萧无痕和凤老夫人之外的其他人无法捕捉。
“父亲,母亲,祖母,”她的声音清晰而沉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与决断,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此事说来话长,牵扯甚广,但请相信女儿与王爷,绝非一时冲动,更非胡闹。”她抬手指向那仆役,指尖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语气斩钉截铁,“此人,乃是苏清婉表姐安插在我院中的眼线,负责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并伺机而动。方才女儿准备饮下的那杯所谓‘养心茶’,内里实则被下了名为‘百日枯’的慢性奇毒。”
“什么?!”林婉如惊骇得几乎跳起来,脸色瞬间煞白如纸,握着凤九歌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甲几乎要掐入女儿柔嫩的肌肤。她不敢想象,若是歌儿真的毫无防备地饮下那杯毒茶……想到那个可能性,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若非凤长渊及时扶住她的手臂,几乎要软倒在地。
凤长渊也是瞳孔猛缩,看向那仆役的眼神顿时充满了厉色,属于当朝首辅的威压不自觉地释放出来,让那本就抖如筛糠的仆役更是吓得缩成了一团,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他沉声问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歌儿,此言当真?你可有证据?此事非同小可!”他必须确认,这不仅仅是一个借口。
凤九歌迎向父亲审视的目光,眼神坦荡而坚定,继续道,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那嘲讽既是对苏清婉母女蛇蝎心肠的鄙夷,也是对前世那个愚蠢轻信、引狼入室的自己的痛恨:“而这一切,不过是苏清婉与其生母——尚书府柳姨娘庞大阴谋的冰山一角。她们真正的目的,是通过毒害我,逐步让苏清婉顶替我……前朝公主遗孤的身份,进而掌控凤家庞大的势力与人脉,图谋更巨,其心可诛!”
“前朝公主遗孤?!”凤长渊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凤九歌,又猛地看向首座上面色沉静的凤老夫人。显然,这个惊天的秘密,连他这位当家主父也并非完全知晓内情,或许只知凤家负有守护之责,却未必清楚具体人选。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惊与深深的困惑,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自己的女儿,过往的许多疑点似乎在这一刻有了模糊的答案。
凤老夫人面色依旧沉静,只是握着拐杖龙头的手微微收紧了些,苍老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看向凤九歌的眼神充满了极其复杂的探究,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血肉与灵魂,看清她所有隐藏的秘密:“歌儿,你如何得知这些?”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凤九歌的内心深处,也扫过萧无痕,“尤其是……那‘百日枯’之名,以及具体下毒之事?还有你……”她的视线转向萧无痕,带着同样的审视,“王爷又是如何恰好出现在此,精准地擒获这隐藏极深的眼线?”
这个问题问得极其刁钻,直指整件事最不合常理、最难以解释的核心。房间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聚焦在萧无痕与凤九歌身上,等待着他们的回答。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连烛火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在此刻都显得格外刺耳,敲打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萧无痕与凤九歌再次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决断——部分坦白,隐瞒核心。凤九歌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萧无痕便沉声开口,选择性地透露了部分“真相”,他的声音平稳而有力,带着久居上位、不容置疑的力量,也巧妙地将其归功于自身势力:“老夫人明鉴。本王机缘巧合之下,截获了一些尚书府柳姨娘母**细与境外势力往来的密信,其中便提及了针对凤小姐以及……其真实身份的恶毒阴谋。至于今夜,”他冷漠地瞥了一眼地上瘫软的仆役,眼神冰冷如北地寒风,“本王因关切九歌安危,一直派人暗中关注凤府动向,恰好撞见此獠鬼鬼祟祟,形迹可疑,在其准备销毁罪证时果断出手擒拿。而那杯毒茶,本王亦已派人暗中调换,凤小姐方才饮下,实乃无毒且能滋补身体的汤药。”
这番解释,半真半假,既点明了切实存在的危机,又巧妙地隐瞒了重生的核心秘密,将萧无痕的“未卜先知”归功于其强大无孔不入的情报网络,将他与凤九歌之间超乎寻常的默契归因于共同知晓阴谋并目标一致,算是暂时、也是唯一能应对过去的说法。
凤老夫人深邃如古井的目光在萧无痕与凤九歌脸上来回逡巡了片刻,那目光仿佛能洞悉一切谎言与伪装,让凤九歌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良久,凤老夫人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道:“王爷有心了。”她没有再执着追问“未来”的具体细节,而是以其一贯的务实作风,直接切中了眼下最紧要的要害,“既然如此,王爷与歌儿打算如何应对?那苏清婉与柳姨娘,如今尚在尚书府,打草惊蛇反为不美。”
凤九歌上前一步,眼神坚定如磐石,带着一丝凛冽的、毫不掩饰的杀意,那杀意如此纯粹而决绝,让见惯了朝堂风浪与世家倾轧的凤老夫人都微微动容:“祖母,父亲,母亲。苏清婉母女,阴狠毒辣,犹如附骨之疽,若不及早彻底铲除,我凤家必将永无宁日。她们不仅欲害我性命,更欲窃取我凤家基业,甚至祸乱朝纲,动摇国本。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必须速战速决!”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反驳的决绝,让人毫不怀疑她清除危险的决心。
萧无痕适时接口,声音带着沙场特有的铁血与冷酷,那是经历过无数尸山血海、白骨盈野才能淬炼出的气息:“本王已掌握部分她们勾结外敌、意图不轨的证据。只需稍作引导,便可借力打力,让她们自食恶果,身败名裂。”
凤长渊此刻已彻底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权衡着利弊。他毕竟是宦海沉浮多年的首辅,敏锐地意识到了其中的关键与潜在风险,眉头皱得更紧:“王爷所言借力打力是……?尚书府树大根深,苏明远在朝中经营多年,党羽众多,若无确凿无疑、能一击致命的铁证,恐难动摇其根本。况且,贸然出手,若未能竟全功,打草惊蛇,反而会引来他们更疯狂、更不择手段的反扑。”他的担忧不无道理,朝堂之争,向来波谲云诡,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甚至累及家族。
萧无痕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笃定的弧度,那笑容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有些诡谲莫测,充满了运筹帷幄的自信:“凤首辅所言极是。故,本王并非要亲自出手弹劾,以免过早暴露,引来二皇子一系的警觉。据本王所知,吏部侍郎赵谦,与苏尚书素来不睦,其门生故旧近年屡遭苏尚书一党打压排挤,早已怀恨在心,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发难。本王只需将那些精心筛选、指向明确的证据,‘不经意间’、确保来源可靠地送到赵侍郎手中即可。”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却蕴含着足以翻云覆雨、决定他人生死的强大力量。
凤九歌补充道,眼神中闪烁着睿智而冷静的光芒,那光芒如此耀眼,让凤长渊都不由得为之侧目,惊叹于女儿何时拥有了如此深沉的谋略:“同时,可散布一些流言,指向苏清婉并非苏尚书亲生,而是其妾室柳氏早年与他人私通所生,意在混淆苏家血脉,图谋苏家家产乃至……更甚。如此,内部生疑,父子相疑,外部攻讦,政敌环伺,苏尚书自身难保,为了撇清关系、保住自身和嫡系,必会毫不犹豫地弃车保帅,甚至亲自出手处置柳氏母女以证清白。”她的计策狠辣而精准,直击人性中最脆弱多疑的弱点,听得林婉如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难以置信地看着仿佛一夜之间变得如此陌生、如此擅长权谋与算计的女儿。
凤老夫人闻言,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赞许,但随即又被更深沉的忧虑所取代。她看向凤九歌,缓缓道,语气中带着告诫,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歌儿,此法虽佳,能收奇效,但流言蜚语,终非正道,且易引火烧身,有损阴鸷。”她的小孙女,何时在她们不知道的地方,变得如此……精通人心算计?这其中又经历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苦楚?
凤九歌微微躬身,姿态恭敬,但脊背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不屈的青松:“祖母教训的是。孙女谨记。然,此流言并非完全空穴来风,那柳姨娘早年确与一江湖术士过往甚密,苏清婉的出生时辰亦存在诸多蹊跷之处,经不起细查。我们只需抛出线索,自有那‘热心’之人、尤其是苏尚书的政敌会去顺藤摸瓜,查证落实。况且,”她话音一转,语气变得无比凝重,带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根据……我们所知的情报,苏清婉母女背后,恐怕还牵扯到二皇子以及一位行踪极为诡秘的‘影先生’。若不能快刀斩乱麻,尽快拔除苏清婉这个明面上的棋子,切断他们伸向凤家的触手,恐生更大变数,届时局面将更加难以收拾。”
“二皇子?影先生?”凤长渊的脸色彻底变了,身为当朝首辅,他太清楚牵扯到皇子夺嫡意味着什么。那将是席卷整个朝堂,乃至天下格局的巨大风暴!一旦被卷入其中,便是生死一线,再无退路!他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与前所未有的凝重。
萧无痕点了点头,证实了凤九歌的话,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如同暴风雨前积压的浓云:“没错。苏清婉母女,不过是马前卒,是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真正的对手,隐藏在更深处的黑暗之中,势力盘根错节,图谋甚大。因此,我们必须以雷霆万钧之势,先斩其爪牙,敲山震虎,方能打乱对方部署,为我等争取更多时间,从容布局应对那真正关乎生死存亡的危机。”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与决断,那是久居上位、执掌生杀大权者才能拥有的气度。
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烛火噼啪作响,更漏滴答,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而煎熬。凤长渊与林婉如脸上满是震惊、忧虑与对未知风暴的恐惧,而凤老夫人则闭目沉思,布满皱纹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拐杖龙头,那规律的“叩、叩”声在寂静中回荡,仿佛在权衡着利弊得失,计算着每一步的胜算与风险。
半晌,凤老夫人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精光爆射,那光芒锐利得仿佛能刺破一切迷障与黑暗,已然有了最终决断:“好!就依你二人之计行事!”她看向凤长渊,语气果断,不容置疑,“长渊,你即刻暗中联络我们在御史台和六部的核心人员,做好准备,统一口径。一旦尚书府事发,需确保朝中舆论风向对我凤家有利,并能顺势剪除苏明远在朝中的部分重要羽翼,削弱其二皇子党的势力。”
“是,母亲!儿子明白!”凤长渊肃然应道,此刻他已完全进入了状态,属于首辅的权谋、果决与狠辣显露无疑。他深深地看了凤九歌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对女儿成长的担忧,有对未知风险的惊讶,更有一种重新认识自己血脉的恍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凤老夫人又看向萧无痕,语气郑重,带着托付与合作的意味:“王爷,传递证据、引导赵谦之事,以及军方那边可能产生的压力,便有劳你周旋掌控了。务必确保证据链完整,经得起推敲,且不能直接牵扯到凤家与王府。”
“老夫人放心,本王义不容辞,必会处理妥当。”萧无痕颔首,面具后的眼神坚定如万年磐石,给人以绝对的可靠感。
“歌儿,”凤老夫人最后将目光落在凤九歌身上,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担忧,以及最终的认可,“你……很好。比祖母想象的,还要坚强,还要出色。此事既由你主导发现,便由你协助掌控全局,注意分寸,切莫操之过急,亦不可……心慈手软。”这简短的几句话,却重若千钧,既是将部分权柄下放,也是对凤九歌能力的一场严峻考验与磨砺。
“孙女明白!定不负祖母信任!”凤九歌深深一拜,心中百感交集,有酸楚,有释然,更有沉甸甸的责任感。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真正获得了祖母的认可,也真正踏上了这条充满荆棘与血腥的复仇与守护之路,再无回头可能。
计议已定,众人再无犹豫,立刻分头行动。
萧无痕当即通过特殊训练的信鸽与隐秘的暗卫渠道,将早已整理好的、关于苏清婉母女暗中通过黑市购买“百日枯”剧毒、与不明身份之人(实为影先生下属)秘密往来、以及一些精心伪造、但细节足以乱真的、指向她们意图冒充皇室血脉的间接证据,巧妙地、不露痕迹地送到了吏部侍郎赵谦最信任的心腹幕僚手中。同时,他麾下那些如同鬼魅般融入夜色的暗卫也开始在京中各大茶楼酒肆、勾栏瓦舍等三教九流汇聚之地,悄然散布关于柳姨娘不贞、苏清婉血脉存疑的流言,流言编得似模似样,细节详实,甚至牵扯出了十几年前的一些模糊旧事和关键人物,言之凿凿,由不得人不信,并如同病毒般迅速扩散蔓延。
而凤长渊则连夜换上官服,以处理紧急公务为由,于书房密室之中,秘密召集了凤家在朝中的几位核心门生故旧。烛光摇曳,映照着众人凝重肃穆的脸庞。凤长渊面色沉凝,言语间透露出此事关乎家族存亡兴衰的极端紧迫性,细细布下了一张无形却坚韧的大网,只待时机成熟,便可迅速收紧网口,将敌人连同其党羽一网打尽。
凤九歌也没有闲着,她凭借前世记忆,在摇曳的灯下奋笔疾书,娟秀却带着一股凌厉气势的字迹流淌在宣纸上,写下了一些苏清婉母女可能藏匿秘密信件、账本或来历不明财物的隐秘地点。她通过已然对她忠心不二、机敏过人的贴身丫鬟小桃,暗中交给了已然决定效忠于她的暗卫首领暗一,令其设法在合适的时候、利用巧妙的手段,让这些“关键罪证”被赵谦派去调查的人或是京兆尹府的差役“偶然”发现。每一个步骤,她都反复推敲,与萧无痕暗中传递消息核对,确保环环相扣,万无一失。
这一夜,凤府表面依旧维持着世家大族的平静与威严,内里却暗流汹涌,杀机四伏。无数指令在浓稠的夜色中悄无声息地传递,无数人心在黑暗中躁动不安。而这场风暴的中心——尚书府,却依旧沉浸在虚假的、最后的安宁与繁华之中,对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浑然未觉。苏清婉或许还在她的锦绣闺阁内,对着铜镜描摹着母仪天下的妆容,柳姨娘或许还在佛堂里假惺惺地捻着佛珠,盘算着如何借助二皇子的势力更进一步,将凤家彻底踩在脚下。殊不知,死亡的阴影已经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即将轰然斩落。
接下来的几日,朝堂之上看似依旧风平浪静,官员们按部就班地奏事、议事,但那些嗅觉敏锐的政客却能清晰地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仿佛暴风雨来临前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赵谦在得到那些“匿名”递来的、分量十足的证据后,初时惊疑不定,反复查验其真伪,生怕是政敌设下的圈套。但经过其门下清客与心腹的暗中多方查证,他发现市井间愈传愈烈的流言并非完全空穴来风,且那些证据虽不能直接钉死苏尚书本人,却足以让其女苏清婉和宠妾柳氏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更能沉重打击苏尚书的声誉与威信。联想到与苏尚书多年来的积怨与新仇,以及一旦成功扳倒苏尚书后自己能获得的巨大政治利益和朝堂地位,赵谦终于心动了,野心如同野火般蔓延开来。他开始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饥饿鲨鱼,暗中联络御史台中素以敢言着称的几位好友,不断搜集更多“佐证”,精心编织着措辞犀利、罪证罗列详尽的弹劾奏章,准备在最适合的时机,发动那酝酿已久的、决定胜负的致命一击。
而市井之间,关于苏清婉血脉的流言愈传愈烈,版本层出不穷,细节也越来越丰富离奇,甚至开始影响到尚书府的门风与声望。往日里门前车水马龙、宾客盈门的尚书府,渐渐变得门可罗雀,冷清起来。那些原本与苏家交好、或有意攀附的官员,也都开始观望不前,唯恐惹祸上身。苏尚书苏明远起初闻讯勃然大怒,下令动用手头力量彻查流言来源,想要揪出幕后黑手,却如同拳头打在棉花上,根本找不到明确的源头,反而因为大张旗鼓的调查,使得流言传播得更广,坐实了外界“心虚”的猜测。他怒气冲冲地回到府中,厉声质问柳姨娘,柳姨娘自然是哭天抢地、指天画地地发誓否认,口称冤枉,声泪俱下地表演着忠诚与贞烈。但她眼神中那一闪而过的慌乱与心虚,以及瞬间苍白的脸色,却被心中已然埋下怀疑种子的苏明远敏锐地捕捉到。那颗猜忌的毒种就此生根发芽,并在各方“证据”和流言的不断浇灌下,悄然滋长,扭曲着他对枕边人的信任。
就在这疑云密布、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关键时刻,萧无痕通过绝对可靠的军方特殊渠道,向兵部及皇帝本人秘密递上了一份措辞严谨、引据详实的密奏。他并未直言尚书府内部阴私,而是以边境安全、国防稳固为由,有理有据地奏请彻查近期与北境某些心怀叵测的部落有过秘密接触的京城官员,其中便隐晦而精准地点出了几名与苏尚书府往来密切、存在利益输送的中层武将。这份密奏,如同在即将沸腾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水,瞬间激起了更大的波澜与恐慌,将本就暗流汹涌、一触即发的朝堂局势,彻底推向了无可挽回的危险边缘。
皇帝对此高度重视,他深知北境安宁关乎国本,绝不容有任何闪失,当即压下心中惊怒,下令严查,要求务必水落石出。这道来自帝国最高权力中心的旨意,如同最终吹响了进攻的号角,打破了那层脆弱的平衡。
时机,终于彻底成熟了!
这一日,大朝会。金銮殿上,百官肃立,衣冠济济,庄严肃穆。初升的朝阳透过高大的殿门,洒下万丈金辉,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紧张与肃杀气氛。高坐龙椅之上的皇帝面色沉静如水,十二旒白玉珠冕垂落,微微晃动,遮住了他眼中深藏的雷霆之怒,但那不怒自威、掌控生杀予夺大权的帝王气势,却让殿中众臣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心跳加速。
早已准备就绪、等待多时的吏部侍郎赵谦,看准时机,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与一丝忐忑,手持玉笏,毅然出列,他的步伐坚定而沉稳,仿佛踏着必胜的信念与光明的前程。他运足中气,高声奏道,声音在金銮殿高大空旷的穹顶下回荡,清晰无比地传入每一位朝臣的耳中:“陛下!臣,吏部侍郎赵谦,要弹劾礼部尚书苏明远治家不严、纵容妾室柳氏与庶女苏清婉勾结外邦、谋害忠良之后、更意图混淆血脉、祸乱朝纲!此其罪一也!苏明远本人结党营私、排除异己、贪墨受贿、纵容门下欺压百姓、民怨沸腾,此其罪二也!臣已掌握部分确凿证据,人证物证俱在,请陛下明察圣裁!”
此言一出,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泼入一瓢冷水,瞬间炸开了锅!满殿哗然!窃窃私语声、倒吸冷气声、难以置信的惊呼声如同潮水般涌起,迅速淹没了大殿之前的肃静!无数道或震惊、或探究、或幸灾乐祸、或兔死狐悲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聚焦在了昂首挺胸的赵谦和面色骤然惨变、如遭雷击的苏明远身上。
苏明远(苏尚书)又惊又怒,气血翻涌,几乎是踉跄着跌出班列,脸色先是涨得通红,随即又变得惨白,他伸手指着赵谦,因为极度的愤怒与恐惧,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声音也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扭曲,失了往日从容:“赵谦!你……你血口喷人!含血喷人!陛下,陛下!臣冤枉!臣对陛下、对朝廷忠心耿耿,天地可鉴!赵谦此乃挟私报复,诬告忠良!其心可诛啊!”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叩地,发出沉闷的响声,试图以悲愤的姿态博取同情。
然而,赵谦既然敢在此时发难,自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势要将其一举扳倒。他面色不变,从容不迫,立刻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奏折与附件,由内侍恭敬接过,呈递御前。他朗声道:“陛下,臣绝非虚言!现有柳姨娘身边心腹嬷嬷画押口供(已被凤家暗中控制并移交)、那名被镇北王殿下擒获、负责下毒的仆役亲笔画押口供(明确指向柳姨娘和苏清婉指使其对凤家小姐下毒)、以及一些来路神秘但内容详实得令人心惊的、关于柳姨娘与江湖术士过往甚密、苏清婉真实出生日期存疑的医馆记录与稳婆证言。甚至,还有一份声称是‘偶然’在京郊一处属于柳姨娘名下的秘密庄园夹墙中发现的、她与某些疑似境外势力通信的残片!字迹与用语,经比对,与北境部落暗探常用手法极为相似!”这些证据单看或许尚有辩驳余地,但组合在一起,尤其是勾结外邦、谋害凤家嫡女(虽未明言前朝公主身份,但凤家是皇帝倚重的忠良之后)、混淆官宦血脉这几条大罪,每一条都足够让苏家满门抄斩,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更致命的是,就在苏明远声嘶力竭地辩驳之时,一位深受萧无痕影响、在军中颇有威望的将领也适时出列,声音洪亮如钟,证实了边境军方近期确实查到一些可疑线索,几经追查,最终指向与苏尚书府中某些管事及柳姨娘母**细有所关联,并呈上了部分军方查获的物证。这无疑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苏明远的辩解彻底击碎。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平日里与苏明远政见不合、或有宿怨的官员,或者是凤长渊一系的得力干将,见状纷纷抓住时机出列表态,或补充新的、或真或假的证据,或弹劾苏明远其他诸如用人唯亲、纵容族人为祸乡里等罪状。一时间,弹劾之声此起彼伏,苏明远仿佛成了众矢之的,陷入了人人喊打的绝境。
苏明远面色惨白如金纸,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瞬间浸湿了官袍的领口。他跪伏在地,连呼冤枉,但声音在越来越多、越来越响亮的弹劾声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同溺水之人最后的、徒劳的挣扎。他此刻才恍然明白,自己早已落入了一个精心编织、环环相扣的死局之中,而这一切灾祸的源头,竟是他那个看似柔弱温顺、实则包藏祸心的妾室和那个他一直以为乖巧可人、才貌双全的女儿!无尽的悔恨、滔天的愤怒、以及灭顶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逼疯。
龙椅上的皇帝面色已然铁青,看着下方乱成一团、如同市井菜场般的朝堂,又快速翻阅着内侍不断递上来的那些“确凿”证据,尤其是涉及到勾结外邦这等叛国行径和谋害他倚重的忠良之后,这已然深深触及了他身为人君的权力底线与逆鳞。他深吸一口气,强压着胸腔中翻涌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沉声道,声音不高,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与喧哗,让整个金銮殿重归死寂:“苏明远!”
“臣……臣在!”苏明远伏地不起,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官袍下的身体抖如筛糠,再无半点朝廷二品大员的威仪。
“朕问你,”皇帝的声音冰冷刺骨,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与感情,仿佛在审问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囚犯,“赵侍郎所奏,你妾室柳氏、庶女苏清婉所为,勾结外邦,谋害凤卿之女,混淆血脉,这些……你可知情?”他刻意放缓了语速,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般砸在苏明远心上。
苏明远此刻为了自保,为了那渺茫的、可能保住家族嫡系血脉的一线生机,哪里还敢维护柳姨娘和苏清婉,连忙不顾形象地磕头如捣蒜,额头重重撞击在冰凉坚硬的金砖上,发出“咚咚”的沉闷响声,很快便是一片青紫:“陛下明鉴!陛下开恩啊!臣……臣对此一概不知!皆是那贱妇柳氏与逆女苏清婉胆大包天,背着臣胡作非为!臣……臣治家不严,臣有罪!臣罪该万死!请陛下看在臣往日勤勉份上,恕罪啊!”他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罪责尽数推给了柳氏母女,试图撇清自己,那副急于脱罪、毫无担当的嘴脸看在众臣眼中,更是平添了几分鄙夷与不屑。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深深的失望,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肮脏污秽的东西,冷声宣判,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渊:“既如此,苏明远治家不严,纵容妾室庶女行此叛国、谋害、乱纲之大逆不道之事,难辞其咎!着,革去礼部尚书一职,削去一切爵位封赏,罢免官职,暂押天牢,待三司会审后,依律定罪!其妾室柳氏、庶女苏清婉,即刻锁拿入刑部大狱,严加审讯,不得有误!”
“陛下圣明!”赵谦及一众参与弹劾的官员齐声高呼,声音整齐划一,震动了整个殿宇,也宣告了苏明远政治生命的彻底终结。
苏明远听到最终判决,彻底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眼神空洞绝望,仿佛被一瞬间抽走了所有的魂魄与精气神,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两名如狼似虎、面无表情的宫廷侍卫立刻上前,毫不客气地将他从地上粗暴架起,像是拖拽一条死狗般,毫不留情地拖出了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中心的金銮殿。那身昔日象征着他权势与地位的猩红尚书官袍,此刻皱巴巴、脏兮兮地裹在他身上,随着被拖行的动作晃荡着,显得无比狼狈可笑,也昭示着权势地位的顷刻崩塌。
圣旨很快便由宫中内侍带着刑部官差,快马加鞭地传到了已然风声鹤唳、一片混乱的尚书府。
当刑部的官差气势汹汹、如狼似虎地冲入尚书府雕梁画栋的后宅时,柳姨娘还在她那布置得富丽堂皇的内室里,对着那面价值不菲的琉璃镜,小心翼翼地描摹着那双惯会装柔弱博同情的柳叶眉,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即将达成所愿的得意笑容,做着女儿飞上枝头、自己母凭女贵、将来甚至能压过凤老夫人一头的黄粱美梦。而苏清婉则正坐在临窗的贵妃榻上,姿态优雅从容地抚着一架名贵的古琴,琴音袅袅,婉转动听,她心中幻想着不久后如何借着二皇子的势,将凤九歌那个蠢货彻底踩在脚下,看着她跪地求饶,自己则凤冠霞帔,母仪天下,享尽世间尊荣。
“奉旨拿人!罪妇柳氏、苏清婉,还不束手就擒!”官差头领冰冷无情、如同阎王催命般的声音如同惊雷,骤然炸响在母女二人耳边,瞬间将她们所有的美梦与幻想击得粉碎!
柳姨娘手中的那支她最心爱的、来自西域的螺子黛眉笔“啪嗒”一声掉落在地,精致的笔杆瞬间摔成两截。她惊恐万状地回头,看着如同潮水般涌入房间的、面色冷硬如铁的官差,强自镇定地尖声叫道,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形,刺耳难听:“你们……你们干什么?放肆!我是尚书府的姨娘!老爷是朝廷二品大员!你们敢动我……啊!”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为首的官差不耐烦地一把狠狠推开。
那官差头领冷哼一声,唰地一下亮出盖着刑部鲜红大印的逮捕公文,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与鄙夷:“尚书府?姨娘?呵!苏明远已被陛下革职查办,削爵罢官,如今自身难保,正在押往天牢的路上了!你们母女勾结外邦、谋害凤家小姐、混淆官宦血脉,罪证确凿,十恶不赦!拿下!”他最后两个字如同惊堂木,重重拍下。
苏清婉的琴音在那声“拿下”中戛然而止,一根琴弦因为她猛地起身而绷断,发出刺耳欲聋的“铮”鸣。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身体控制不住地摇摇欲坠,仿佛狂风暴雨中即将折断的柔嫩柳枝:“不……不可能……你们胡说!我是……我是……”她几乎要脱口而出那个她心心念念、视为最大资本和底牌的“前朝公主遗孤”身份,但残存的、最后的一丝理智让她死死咬住了饱满的下唇,瞬间渗出了殷红的血珠,她也浑然不觉疼痛。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震惊如同冰水般兜头浇下,让她从头到脚一片冰凉,几乎无法呼吸。
“婉儿的身份,也是你们这些下贱差役能玷污的?!”柳姨娘见女儿受惊,状若疯狂地再次扑上来,伸出精心保养、涂着鲜艳蔻丹的长指甲,如同泼妇般试图抓挠阻拦官差,口中发出凄厉的咒骂,“我跟你们拼了!”
却被身强力壮的官差毫不留情地再次狠狠一把推开,这次力道更大,她踉跄着向后跌倒,重重撞在身后的梳妆台上,台上那些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胭脂水粉“哗啦啦”散落一地。她发髻散乱,珠钗斜坠,衣衫不整,脸上精致的妆容也被眼泪和汗水糊花,显得无比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那副温婉柔顺的模样。
“娘!”苏清婉见状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就想扑过去搀扶,却被两个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官差一左一右粗暴地架住了纤细的胳膊,那铁钳般的大力,让她疼得瞬间蹙起了秀眉,泪花在眼眶中打转。
“啰嗦什么!带走!”官差头领不耐烦地一挥手,如同驱赶苍蝇般,语气充满了厌恶。如狼似虎的官差们立刻上前,毫不怜香惜玉地将挣扎哭喊、咒骂不休的柳姨娘和面色死灰、眼神空洞、仿佛认命般不再反抗的苏清婉,粗暴地反剪双手,用粗糙的麻绳捆缚住,如同押解牲畜般,毫不客气地拖出了曾经象征着她们荣华富贵的房间,径直押上了那辆象征着耻辱与末路的、栅栏冰冷的囚车。
囚车缓缓驶过京城最繁华喧闹的街道,昔日那些对苏清婉才华美貌追捧备至、对尚书府权势巴结逢迎的人,此刻都化为了冷漠的看客,对着囚车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投来或鄙夷、或好奇、或幸灾乐祸、或怜悯的目光。那些曾惊艳于苏清婉“京城才女”之名、曾对她大献殷勤的公子王孙,此刻也纷纷避之唯恐不及,或用扇子遮面,或转身走入旁街,仿佛从未认识过此人。世态炎凉,人心冷暖,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尚书府一夜倾覆,苏家母女银铛入狱、即将被严惩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成为了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茶余饭后最热门、最津津乐道的谈资。
天牢深处,阴暗潮湿,不见天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腐朽霉味、血腥气以及绝望的气息,只有墙壁上零星插着的、火苗微弱跳动的火把提供着昏黄黯淡的光源,映照出扭曲晃动的、如同鬼魅般的影子,仿佛人间地狱。
在一间单独关押、更加阴森寒冷的囚室内,苏清婉蜷缩在冰冷刺骨、散发着霉味和秽物气味的草席上,双手紧紧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埋入膝间,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一切,回到她那个依旧美好的幻梦之中。原本那双楚楚动人、我见犹怜、不知骗过了多少人的小鹿眼,此刻空洞无神,失去了所有的光彩与生机,如同两潭浑浊的死水。她那身曾经引得无数闺秀羡慕嫉妒、用最上等的苏绣和珍贵鲛绡制成的华丽衣裙早已被剥去,换上了粗糙肮脏、打着补丁、甚至能看到干涸血渍的灰色囚服。那一头她引以为傲、柔顺如瀑、曾让萧无痕(前世)都曾有一瞬失神的青丝秀发,此刻也变得干枯杂乱,如同乱草般沾满了污秽的草屑与灰尘。她不明白,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她明明算计好了一切,步步为营,小心翼翼,明明很快就能取代凤九歌那个蠢货,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和尊崇地位,为什么转眼之间,就从人人羡慕的云端,狠狠跌落这肮脏污秽、万劫不复的泥沼,沦为最低贱的阶下之囚?这巨大的落差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只剩下无边的恐惧、茫然和深入骨髓的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沉重的、带着回音的脚步声在空旷寂寥、如同鬼域的牢狱通道中响起,由远及近,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的心脏上,最终停在了她那间牢房冰冷坚固的铁栅栏门外。
苏清婉如同受惊的、濒死的小兽,猛地抬起头,透过杂乱的、沾着污渍的发丝,带着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知道不可能的、却依旧本能升起的希望,看向了牢门外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并非她预想中前来耀武扬威、欣赏她落魄模样的凤九歌,而是一个她意想不到、却又隐隐觉得在命运中见过的人,萧无痕身边那位如同影子般忠诚、气息冷硬的亲卫统领,玄武。
玄武面色冷峻如万年不化的寒铁,身形挺拔如松,隔着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牢门栅栏,如同雕塑般站立。他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平淡得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微不足道的小事:“苏清婉。”
苏清婉眼中那点微弱的希望之火瞬间被点燃,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爬起身,踉跄着扑到牢门前,双手死死抓住粗糙冰冷、布满污垢的木栏,指甲因为用力而瞬间崩裂,渗出殷红的鲜血,染红了脏污的木栏,她也浑然不觉疼痛。声音因为极度的急切、恐惧与期盼而变得尖利扭曲:“是……是大人派你来的吗?是二皇子殿下吗?快!快救我出去!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大人不会放弃我的!我对大人还有用!我知道很多秘密!”她语无伦次地祈求着,眼中充满了卑微的渴望。
玄武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如同看蝼蚁般的讥诮与厌恶,那眼神冰冷得如同腊月里最刺骨的寒风,瞬间吹熄了她眼中所有的光:“你口中的‘大人’,此刻自身难保,泥菩萨过江,为了撇清关系,只怕正恨不得你立刻死在这天牢里,岂会管你这枚弃子的死活?”他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冰锥,毫不留情地、狠狠地刺穿了苏清婉最后的、脆弱的希望,将她彻底打入绝望的深渊。
苏清婉如遭雷击,浑身猛地一僵,希望破灭带来的极致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让她如坠万丈冰窟,四肢百骸都冻得麻木。她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声音变得虚弱而空洞,带着死寂般的绝望:“那……那你来做什么?”她不明白,如果不是来救她,这个煞神般的男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奉王爷之命,”玄武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最终宣判般的冷酷与残忍,“来告诉你真相。”他微微俯身,靠近栅栏,如同地狱来的使者,传达着最终的审判,“让你,死个明白。”
“真相?什么真相?”苏清婉心中涌起强烈到极点的不安,那不安如同最毒的蛇,死死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让她窒息。她隐隐感觉到,接下来听到的,将会比死亡本身更让她难以承受。
“你以为你的那些阴谋算计天衣无缝?”玄武嗤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得只有滴水声的牢狱中显得格外刺耳、嘲讽,“从你派人给凤小姐送去那杯毒茶开始,你与你母亲之后的一切行动,每一步,都在王爷与凤小姐的预料与掌控之中。”他如同猫捉老鼠般,欣赏着猎物最后的挣扎与恐惧。
苏清婉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疯狂地摇着头,杂乱的头发随之甩动:“不……不可能!你骗我!”她拒绝相信这个事实,这比直接杀了她还要让她痛苦千万倍!她一直以为自己才是那个隐藏在幕后、运筹帷幄的执棋者!
“若非王爷洞察先机,暗中调换了那杯毒茶,凤小姐早已中毒香消玉殒。若非王爷与凤小姐联手布局,将你与你母亲的罪证,‘恰到好处’地‘送’到对苏明远恨之入骨的赵谦手中,你又怎会如此迅速地身陷囹圄,毫无反抗之力?”玄武每平静地陈述一句,苏清婉的脸色就惨白一分,身体就颤抖得更加厉害,到最后,已是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这些话语如同千斤重锤,一下下狠狠砸在她的理智与骄傲之上,将她所有的自信、所有的算计、所有的野心,都砸得粉碎,化为齑粉!
“你……你说什么?是……是凤九歌?还有萧无痕?”苏清婉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利刺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疯狂和歇斯底里的崩溃,“他们……他们怎么会……怎么可能联手?!萧无痕他明明……明明应该恨凤九歌才对!他前世……”她的话语戛然而止,意识到自己失言,但巨大的冲击已经让她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这个认知的彻底崩塌,让她一直以来的依仗和算计都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玄武看着她彻底癫狂失态、如同疯妇般的样子,眼中没有丝毫的怜悯,只有冰冷的漠然与一丝完成任务后的放松:“王爷与凤小姐之事,岂是你能妄加揣度?你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的,便是将你那恶毒的心思,打到凤小姐头上。今日之果,皆是你昨日种下之恶因。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啊——!!!” 苏清婉猛地发出一声凄厉至极、不似人声的尖叫,那尖叫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滔天的不甘和彻底的、深渊般的绝望。她双手死死抓住牢门冰冷粗糙的木栏,指甲早已崩裂,鲜血淋漓,染红了木栏,她也浑然不觉,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摇晃着,仿佛想要挣脱这命运的囚笼。“凤九歌!萧无痕!是你们!是你们害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我诅咒你们!诅咒你们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她癫狂地大笑着,笑声在阴暗的牢狱中回荡,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气与疯狂,笑着笑着,却又变成了撕心裂肺的、绝望的嚎哭,涕泪横流,状若疯魔,再无半分往日那“京城才女”的优雅与体面。她所有的算计,所有的野心,她为之付出青春、良知和一切的努力,在这一刻彻底崩塌,化为了镜花水月,泡影虚无。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而且是被她最看不起、最嫉恨的凤九歌,和她以为可以利用、甚至内心深处隐隐倾慕依赖的萧无痕,联手将她送入了这万劫不复的绝境。
这种认知,比死亡本身更让她难以接受,彻底摧毁了她的精神。她一直以为自己才是那个执棋之人,却不知自己早已是别人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而且是一枚从一开始就被注定要舍弃的、无足轻重的弃子。
玄武冷眼看着她的丑态,直到她力竭瘫软在地,如同一条离水濒死、只能发出“嗬嗬”破风箱般喘息声的鱼,眼神彻底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变得空洞而麻木,面如死灰,精神已然彻底崩溃瓦解。往日的优雅、伪装、算计,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只剩下最原始的绝望和疯狂。他才漠然转身,身影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牢狱深处的黑暗中,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也没有丝毫停留。
身后,只剩下苏清婉那如同破碎风箱般的、断断续续的、带着血沫的喘息和偶尔发出的、意义不明的、如同恶鬼诅咒般的低喃,在死寂的牢房中幽幽回荡,宣告着她政治生命与个人命运的彻底终结。
与此同时,镇北王府,萧无痕的书房内。
烛光明亮而稳定,柔和的光线驱散了窗外的沉沉夜色,也带来一片难得的安宁。萧无痕已摘下了那象征着他煞神身份的玄铁面具,将其随意放在铺着军事地图的书案一角。烛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俊美却因那道自左眼眼角蜿蜒而下、直至下颌的疤痕而平添几分凛冽煞气的侧脸。他坐在宽大的紫檀木扶手椅上,姿态看似放松,宽阔的肩膀和挺拔的脊背却依旧给人一种如山岳般沉稳、如出鞘利剑般锋锐的无形压迫感。
凤九歌坐于他对面的一张铺着软垫的黄花梨木圈椅上,手中捧着一杯热气袅袅的清茶,氤氲的白雾模糊了她沉静秀美的眉眼,却模糊不了她眼中那历经劫波、大仇得报一部分后的沉稳、坚毅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常服,未施粉黛,青丝仅用一根简单的羊脂白玉簪松松挽起,洗尽了铅华,却更显气质清冽卓然,宛如空谷幽兰。
“苏清婉已不足为虑,”萧无痕放下手中刚刚由玄武送回、简要汇报天牢情况的密报,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微不足道的小事,与方才天牢中那场决定生死、摧垮精神的无形交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等待她的,不是秋后菜市口的一刀,便是发配边陲苦寒之地,终身苦役,至死方休。”他陈述着事实,不带任何情绪。
凤九歌轻轻吹开漂浮在茶汤上的翠色茶沫,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汤,那熟悉的、微苦之后回甘的滋味在舌尖缓缓蔓延开来,如同她此刻复杂的心境。她放下那盏质地细腻的白玉茶盏,抬眼看向萧无痕,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大仇得报的释然与快意,也有对命运无常、物是人非的感慨,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如此结局,对她那般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之人而言,身败名裂,希望破灭,或许比直接死了更难受千百倍。”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只是没想到,今生解决她,竟是如此……顺利。”前世将她逼入绝境、让她家破人亡、受尽屈辱的仇敌,今生在萧无痕的雷霆手段、默契配合和她的先知先觉下,竟如此不堪一击,仿佛前世那些惨痛绝望的记忆,真的只是一场遥远而虚幻的噩梦。这种强烈的反差,让她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难以言说。
萧无痕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她身边,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片令人安心的阴影。他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握住她放在膝上、微微发凉的柔荑,将那抹冰凉完全包裹在自己温热干燥、带着薄茧的宽厚掌心之中。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与抚慰意味。他低沉道,声音里带着绝对的清醒与冷静,并未被暂时的胜利冲昏头脑:“不过是占了先知先机,打了她们一个措手不及,以及信息不对称的便宜。真正的硬仗,关乎社稷存亡、你我生死的关键之战,还在后面。”他的目光变得幽深,如同望不见底的千年寒潭,锐利地穿透眼前的平静,看到了远方正在汇聚的风暴,“二皇子,还有那个藏得更深、更诡秘的‘影先生’,绝非苏清婉此等蠢妇可比,也绝不会因损失一枚棋子而就此罢休。我们在清除苏清婉这颗明棋时,虽已刻意控制了范围,引导了方向,但难保不会引起他们的警觉与猜忌。他们接下来,只会更加小心谨慎,行事更加隐秘,手段……也只会更加狠辣决绝,不计后果。”
凤九歌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坚实而令人安心的温度和力量,心中那片因重生而始终萦绕不散的不安与彷徨,渐渐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与并肩作战的勇气所取代。她反手更紧地握住了他宽厚的手掌,仿佛要通过这紧密的接触,将彼此的力量与信念融为一体。她抬起眼眸,目光清澈而坚定,如同经过淬炼的寒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与无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我们得以归来,知晓前路荆棘,便绝不会再重蹈覆辙,任人宰割!”她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强大的、一往无前的力量,“接下来,该是将矛头直指二皇子的时候了。你前世记忆中的那些通敌铁证……存放之处与关键节点……”她的目光投向那张摆放着文房四宝、象征着权力与谋划的书案。
萧无痕点了点头,眼神锐利如锁定猎物的鹰隼,那是久经沙场的猎手即将发动致命一击时的眼神:“我已开始着手回忆并整理。一些关键的时间、具体地点、核心联络人身份,以及他们传递消息的隐秘渠道和独特的暗号方式,我都记得。只需找到最合适、最稳妥的时机,通过绝对可靠、无法被追查拦截的渠道,直接呈递御前,便可给予二皇子致命一击,即便不能一举将其彻底扳倒,也足以重创其势力,令其失去圣心,为我们后续行动赢得宝贵时间与空间。”他对此有着充分的信心,那些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前世记忆,此刻成了他们手中最锋利、最致命的武器。
他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空白的、印有皇家专用暗纹的奏折,提起那支饱蘸浓墨的狼毫笔,笔尖在端砚边缘轻轻刮过,滴落多余的墨汁,动作沉稳而精准,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却并未立刻落下。他沉声道,带着审慎的考量与战略家的耐心:“不过,二皇子经营多年,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党羽遍布六部与地方,宫中亦有眼线暗桩,其母妃敏贵妃在后宫也颇有势力,深得陛下宠爱。这份证据,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一击必中,务求稳妥,不能给他任何喘息、狡辩甚至反扑的机会。否则,打草惊蛇,让他有了防备,动用其全部力量反咬一口,或是断尾求生,后果不堪设想。我们需要等待一个最佳时机,一个……能让陛下在震惊之余深信不疑、且二皇子及其党羽无法狡辩、无法转移视线、无法栽赃嫁祸的绝佳时机。”他的笔尖悬停在奏折上空,仿佛在寻找那个最完美的落笔点。
凤九歌起身,走到他身边,素雅的裙裾拂过光洁如镜的紫檀木地板,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她看着那空白的、即将写下足以掀起朝堂巨浪、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奏折,仿佛能看到上面即将流淌出的、凝聚着血与火的文字。她轻声道,声音如同玉石相击,清冷而悦耳,却带着一种洞悉先机的寒意:“或许,这个最佳的时机,我们未必只能被动等待。”她抬起眼,与萧无痕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碰撞出默契的火花,“我们可以……自己来创造。”
萧无痕笔尖微微一顿,一滴浓墨险些滴落于奏折之上,他及时稳住,抬头看她,面具早已摘下,俊美而带疤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询问与兴趣:“你的意思是?”
凤九歌唇角勾起一抹清冷而睿智的笑意,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带着一丝凛冽的、仿佛能冻结空气的寒意与决绝:“二皇子与北境三大部落秘密缔结盟约,据你前世记忆,便是在三个月后的皇家秋狩期间,于西山围场深处,借狩猎喧嚣与人员混杂作为掩护,最终敲定细节并交换盟书的,对吗?”
萧无痕眼中精光一闪,如同暗夜中划过的、预示着风暴的闪电:“没错。具体的时间、接头的确切地点、参与的核心人物相貌特征,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么,”凤九歌的声音带着一丝凛冽的、仿佛来自北极冰原的寒意,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无边的、浓稠的夜色,仿佛已经穿透了时空,看到了三个月后那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皇家围猎,看到了二皇子那张志在必得、却最终凝固惊骇的脸,“我们便让这场万众瞩目的秋狩,成为二皇子走向覆灭的第一步,也成为他黄粱美梦的终结之地。”她的声音不高,却如同誓言,在寂静而温暖的书房中清晰地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与掌控命运的自信,“我们要让他,在他自以为最安全、最得意、距离权力巅峰仿佛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亲眼看着他苦心经营多年的野心和阴谋,是如何在他面前,寸寸断裂,土崩瓦解,最终……化为埋葬他自己的坟墓。”
烛光下,两人的身影被拉长,紧密地交织在一起,投射在身后的墙壁上,仿佛预示着他们命运与共、不可分割的未来。窗外,夜色正浓,万籁俱寂,但黎明的曙光,终将刺破这沉重的黑暗,照耀天地。苏清婉的伏诛,不过是这场逆天改命、肃清寰宇之战的激昂序曲。真正席卷朝野、决定天下归属的更大风暴,正在遥远的天际线上加速酝酿,即将以雷霆万钧、摧枯拉朽之势,呼啸而来,将这看似稳固的一切,都卷入时代的洪流之中。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