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浪书院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寅时三刻,宫门在沉重的吱呀声中缓缓开启,如同一声悠长而疲惫的叹息。文武百官手持玉笏,鱼贯而入,沉重的朝靴踏在冰冷坚硬的宫砖上,发出整齐划一却又沉闷压抑的声响,在空旷寂寥的宫道间回荡,敲碎了黎明前最后的宁静。天际仅有一线微光,挣扎着穿透云层,勉强勾勒出宫阙飞檐斗拱的森严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正冷眼俯瞰着即将上演的朝堂大戏。今日的大朝会,注定不同寻常,空气里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紧绷。

金銮殿内,鎏金蟠龙柱高耸入云,支撑着绘有五彩祥云的恢弘穹顶。晨曦尚未完全驱散殿内依附于角落的昏暗,数百支儿臂粗的牛油烛在壁灯中奋力跳跃燃烧,将整个殿堂映照得如同白昼,煌煌天威之下,却也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明明灭灭、摇曳不定的阴影,仿佛映照着他们此刻忐忑难安的心绪。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雍容华贵、却又略带甜腻的气息,却丝毫压不住那无形中弥漫开来的、几乎令人窒息的肃杀与紧张。百官依照品级序列,垂首肃立,偌大的殿堂竟安静得能听到烛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以及彼此极力压抑的、如同擂鼓般的呼吸与心跳。所有人的目光,或明目张胆,或隐晦闪烁,或惊疑不定,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在御阶之下那几道身影上——一场足以决定王朝命运走向、颠覆现有秩序的风暴,正在这象征着至高权力的殿堂中无声酝酿,一触即发。

萧无痕独自立于殿心,身形挺拔如孤峰上的雪松,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冷峭。他今日未着戎装,仅一身玄色亲王常服,以银线暗绣螭纹,腰束同色镶玉革带,简约而冷峻,反倒更凸显其通身的凛冽之气。那副标志性的玄铁面具依旧覆盖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邃如同古井寒潭的眼眸,此刻正平静无波地迎视着龙椅上那道明黄色的身影,无惧亦无谄。他周身散发着一种久经沙场血火淬炼出的凛冽气场,即使静立不动,也仿佛一柄收入鞘中的绝世名剑,锋芒内敛,却无人敢忽视其下蕴藏的、足以劈开一切的雷霆之威。方才由他亲手呈上的那封密折,内容足以掀翻整个朝堂,然而他此刻的姿态,却仿佛那不过是边关送来的一份寻常军报,与他每日处理的无数战报并无二致。

凤九歌静立在萧无痕身侧稍后半步的位置,这是一个微妙而合乎礼法的距离,既显示了对亲王身份的尊重,又昭示着两人非同寻常的联结。她穿着一身月白云纹宫装,料子是上好的软烟罗,素净得不见丝毫繁复纹绣,只在裙摆处用极细的银线勾勒出几丛疏淡的兰草,随着她细微的动作,似有若无地流转着清冷的光泽。一头青丝用一支简单的素银簪子松松绾起,除此之外,周身再无半点珠翠点缀,洗尽铅华,却更衬得她眉目如画,气质清冽如山间雪、云中月。她微微垂着眼睫,目光落在自己交叠于身前的手上,指尖纤细,肤色白皙得近乎透明。看似温顺娴静,如同依附于乔木的丝萝,需要强者的庇护,但那宽大衣袖下微微攥紧、骨节因用力而有些泛白的双手,以及那脊背始终维持的、不容折弯的挺直弧度,却泄露了她内心远非表面的平静,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与决断。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探究的、审视的、怀疑的、忌惮的,甚至还有毫不掩饰的敌意……尤其是来自右侧前方,那道属于二皇子李恒的、阴冷黏稠如同毒蛇般的目光,几乎要穿透她的肌肤,直刺灵魂深处,带着毫不掩饰的怨毒与杀机。

龙椅之上,年近五旬的承启帝李璋,面容隐在十二旒白玉珠冕之后,看不真切神情,但那紧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以及握着那封密折、因极度用力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的手,都昭示着他内心绝非平静,正翻涌着惊涛骇浪。他久久没有言语,深邃的眼眸在晃动的旒珠后反复扫视着折子上的内容,其间翻涌着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的愤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埋心底多年的惊疑与恐惧。这封由他倚为肱骨、却又因其功高震主而始终心存忌惮的镇北王萧无痕亲自呈上的密折,内容太过惊世骇俗——直指二皇子李恒,他的嫡次子,竟与北境三大部落(黑狼、烈风、玄鹰)暗中勾结,许诺其登基之后,即刻割让边境雁门、云中、定襄三州膏腴之地,以换取对方倾力支持,助他铲除异己,夺取东宫之位!折子里不仅罗列了近一年来数次秘密会面的具体时间、隐蔽地点、参与密谈的核心人员代号,甚至还包括了部分往来密信所使用的特殊暗语格式与验证方式,逻辑之严密,细节之详尽,时间线之清晰,令人触目惊心,由不得人不信,也由不得他不怒!

“砰——!”

一声沉闷而巨大的撞击声骤然打破了金銮殿内死寂的平衡!承启帝猛地将手中那本仿佛重若千钧、带着灼人温度的密折,狠狠摔在由整块紫檀木雕琢而成的御案之上!声响在空旷高耸的殿宇中回荡、放大,震得不少胆小的官员身子猛地一颤,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

“李恒!”皇帝的声音如同被强行压制在喉咙深处的火山,带着一种濒临爆发的、令人胆寒的嘶哑与怒意,那怒意中更夹杂着一丝被至亲背叛的痛楚,“镇北王所奏之事,你——作何解释?!”

被点到名字的二皇子李恒,几乎是应声而出。他今日特意穿着一身极为正式的绛紫色四爪亲王蟒袍,头戴七旒赤金冠,衬得他本就俊朗的面容更添几分尊贵气度,显然是早有准备,意图在气势上不落下风。然而此刻,他脸上布满的却是如同六月飞霜般的冤屈与悲愤,演技精湛,入木三分。他“扑通”一声双膝重重跪倒在冰凉坚硬的金砖地面上,声响清晰可闻,仿佛要将膝盖磕碎,声音悲切高昂,几乎字字泣血:“父皇!儿臣冤枉!天大的冤枉啊!”他猛地抬起头,目光不再掩饰,如同淬了毒的利箭,直直射向对面始终沉静如水的萧无痕,伸手指向他,指尖因激动而微微发颤,“镇北王!本王自问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在朝政军事上,更是素来敬你为国柱石,多次在父皇面前为你边军将士请功!你……你为何要行此卑劣构陷之举?!仅凭这些不知从何处拼凑、来源不明的所谓时间地点,还有这些子虚乌有、莫须有的代号暗语,就想将这通敌叛国、祸乱社稷的滔天罪名扣在本王头上?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荒唐!荒谬至极!”他言辞恳切,情绪饱满,说到激动处,眼眶甚至泛起了真实的红晕,仿佛蒙受了世间最大的不白之冤,若非萧无痕与凤九歌早已洞悉其前世今生的蛇蝎心肠与累累罪行,几乎都要被他这副忠良被谤、悲情控诉的模样所欺骗。

仿佛早已约定好一般,李恒的话音刚落,其麾下党羽便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纷纷出列声援,试图以人多势众制造舆论压力,将水搅浑。

“陛下!二殿下自幼仁厚谦和,孝顺陛下与太后,友爱兄弟,心系江山社稷,满朝文武有目共睹!怎会行此大逆不道、自毁长城之事?镇北王此举,分明是依仗手握重兵,拥兵自重,意图构陷皇子,扰乱朝纲,其心可诛!”吏部左侍郎王焕之率先发声,他乃是二皇子母族一系的坚定支持者,言辞犀利,直接将矛头引向萧无痕的兵权,意图挑起皇帝更深的忌惮。

“王侍郎所言极是!”兵部侍郎刘莽立刻洪声附和,他身材魁梧,声若洪钟,试图在气势上彻底压倒对方,“萧无痕!你常年驻守北境,三十万边军铁骑只知有你镇北王,而不知有朝廷,早已是尾大不掉,国之大患!如今竟敢无凭无据,仅靠这一纸空文就要诬告当朝皇子,分明是包藏祸心,视朝廷法度如无物!陛下,此风断不可长,此獠不除,国无宁日啊!”

“请陛下明察!严惩此构陷忠良、祸乱朝纲之徒!”

“镇北王今日敢构陷皇子,他日就敢欺君罔上!实乃国朝心腹大患!”

一时间,弹劾、攻讦萧无痕的声音甚嚣尘上,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向殿中央那两道看似单薄的身影席卷而来,妄图将他们彻底淹没。许多中立派的官员面露犹疑,看看那边激愤填膺、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二皇子及其党羽,又看看这边从始至终都沉静如水、仿佛外界喧嚣与之无关的萧无痕和凤九歌,心中的天平不由自主地开始摇摆。毕竟,萧无痕的密折虽然逻辑严密,指控惊人,但终究缺乏如亲笔书信、印信凭证之类的实物铁证,更多的是基于情报的分析与推断,这给了二皇子一方狡辩的空间。

凤九歌置身于这铺天盖地的恶意、质疑与如同实质般的压力漩涡之中,只觉得胸口一阵阵发紧,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撞击着胸腔,发出擂鼓般的声响,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她下意识地微微侧头,用眼角的余光看向身旁的萧无痕,却见他依旧如山岳般稳然屹立,连玄色衣袂都未曾晃动分毫,只是那面具之下唯一可见的眼眸,眸光愈发深邃冰冷,如同凝结了北境万载不化的寒冰,锐利地刺破一切虚妄。就在她心底那丝因为缺乏决定性铁证而产生的忧虑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蔓延之际,一股奇异而陌生、却又带着一丝熟悉感的热流,陡然从她心口的位置蔓延开来!

那不是疼痛,也并非不适,而是一种温热的、如同春日解冻溪流般的暖意与强有力的悸动,初时细微,仿佛蝴蝶振翅,随即迅速变得清晰而有力,如同涓流汇成江河,在她四肢百骸中奔腾涌动。仿佛有一颗沉睡已久、被她几乎遗忘的种子,在心脏最深处的土壤中骤然苏醒、破壳、疯狂生长,伸出无数柔韧而无形的丝线,与她身旁之人的心跳、呼吸、血脉奔流、乃至灵魂最细微的波动,紧紧缠绕、共鸣、融合在一起!是同心蛊!那只自苗疆归来后,除了初始绑定的异状外,便一直陷入沉寂,仿佛从未存在过的同心蛊,在此刻,在这决定生死成败的金殿对峙的危急关头,竟被他们共同面对的强敌、彼此间毫无保留的信任,以及那誓要揭开真相的强烈意志所引动,再次苏醒了!

更让凤九歌心神俱震的是,随着这股奇异而磅礴的暖流在经脉中汹涌奔腾,她发现自己与萧无痕之间,仿佛建立起了一种超越言语、甚至超越意念的、玄之又妙的深层联系。她甚至不需要转头去看,不需要任何暗示,就能清晰地感知到他此刻冷静如冰封湖面般的外表下,那同样汹涌澎湃的斗志与凛冽杀机,那份对二皇子及其党羽颠倒黑白、混淆视听行为的滔天怒意,以及一种对真相必将大白于天下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绝对自信。而几乎就在同一瞬间,萧无痕亦微微侧过头,目光与她有了一刹那短暂却深刻无比的交汇。那眼神深邃如同浩瀚星空,其中传达的并非担忧或疑虑,而是一种无需言说、浑然天成的极致默契、毫无保留的肯定与无声却磅礴的支持。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如同在凤九歌动荡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定海神针,所有的不安、彷徨、瞬间烟消云散,被涤荡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镇定、清明与充盈全身的、仿佛取之不竭的力量感。她与他的思绪,在这同心蛊的神秘作用下,仿佛化为了同一道奔腾不息、目标明确、足以摧毁一切障碍的浩荡洪流,奔涌向前!

就在二皇子党羽的攻讦达到顶峰,唾沫横飞,脸红脖子粗,几乎要将“构陷忠良”的帽子死死焊在萧无痕头上之时,萧无痕终于动了。他并未像对方那样提高声量,声嘶力竭地辩驳,只是上前一步,步伐沉稳,如同山岳微移,却带着千钧之势。然而,他那低沉而充满磁性,带着几分沙场磨砺出的沙哑质感的声音,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与震慑力,瞬间便如同利剑般劈开了殿内所有的嘈杂与喧哗,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构陷?扰乱朝纲?”他重复着对方扣过来的罪名,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然而其中蕴含的刺骨嘲讽与冰冷,却让方才叫嚣得最厉害的几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仿佛被无形的寒意笼罩,“本王倒想请问二殿下,以及在殿诸位慷慨激昂的大人——”

他目光如电,缓缓扫过方才跳得最欢的王焕之、刘莽等人,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带着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煞气,所过之处,几人竟下意识地喉咙发紧,避开了视线,不敢与之对视。最后,他的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定格在跪在地上、看似悲愤实则眼神闪烁不定的二皇子李恒身上,逐字逐句,清晰无比地问道,声音不高,却重若千钧:“三个月前,西山围场秋狩,第二日酉时三刻至亥时初,殿下麾下亲卫统领赫连勃,借口勘察明日陛下御驾亲临的猎场路线,曾秘密离营长达两个时辰。而据本王麾下精锐斥候冒死确认,几乎在同一时间段,北境黑狼部那位以狡诈狠辣着称的左贤王特使兀术,及其随从共七人,也恰好秘密出现在西山南麓人迹罕至的黑龙潭附近活动。时间、地点如此高度吻合,殿下对此,作何解释?”

李恒脸色微微一变,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与惊悸,但立刻被他强行压下,他梗着脖子,强自镇定道,声音却比之前略显急促:“赫连勃乃是恪尽职守,例行公事!提前勘察猎场,清除潜在隐患,确保父皇与本王的安危,乃是其分内职责!有何可疑?至于那黑狼部使者……哼,西山莽莽,林深树密,难道是他们黑狼部家开的不成?恰巧同时出现在西山,又能说明什么?镇北王莫非是想凭此牵强附会、毫无实据的‘巧合’,就来定本王的罪吗?!”他试图将事情轻描淡写,归结为无稽的巧合和对方的恶意揣测。

“巧合?”这次开口的是凤九歌。她的声音清越如玉珠落于银盘,在一片或低沉或洪亮的男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动人,却又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力量。她迎着李恒投射过来的、混合着阴鸷、惊疑与一丝不易察觉恐慌的目光,唇角甚至微微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极淡的浅笑。那笑容看在李恒眼中,却比三九天的冰刃更冷,更让他心底发寒,仿佛自己所有的伪装都被瞬间看穿。“那么,请容臣女再请问殿下,”她语气平和,却步步紧逼,“同样是秋狩期间,就在赫连勃离营的当晚,子时前后,殿下所居住的核心营帐之内,曾隐约传出持续近半个时辰的、刻意压低的密谈之声,期间所有守卫,包括殿下最信任的亲随,皆被屏退至十丈之外,不得靠近。而次日清晨,那位负责殿下日常饮膳、或许不小心听到了些什么不该听的内容的小太监福安,便‘意外’失足,跌入营寨后那口早已废弃、深不见底的枯井之中,当场殒命,尸骨难寻。这接连发生的、时间点如此微妙的两件事,难道……也仅仅是巧合吗?”

她顿了顿,根本不给李恒喘息和编造借口的机会,语速平稳,条理清晰,继续娓娓道来,每一个字都如同经过精心打磨的匕首,精准无比地直刺对方最不愿被人触及、试图掩盖的要害:“还有,去岁寒冬,北境遭遇五十年不遇的特大暴雪,千里冰封,牛羊冻毙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朝廷紧急从富庶的江南调拨二十万石粮饷用以赈灾安民,此事由殿下您一力主张,并举荐您母族表亲、时任北境转运使的赵德明全权负责押运调配。然而,最终运抵北境前线与灾民手中的粮饷,层层核算下来,竟有足足三分之一,计六万余石,在押运途中莫名‘损耗’于风雪、匪患,踪迹全无!而几乎就在朝廷赈灾粮饷巨额‘损耗’的同时,与我朝对峙多年、同样饱受雪灾之苦、往年此时必会南下劫掠以度严冬的北戎部落,却一反常态,并未像往年那般大规模寇边袭扰边镇,反而奇迹般地度过了那个物资理应极度匮乏、难以为继的严冬,部落内部甚至未见大规模饥荒与人祸动荡。这其中的时间关联与物资流向,殿下……您又当如何向陛下,向满朝文武,向北境万千嗷嗷待哺、翘首以盼的黎民百姓解释?!”

凤九歌每说出一件事,李恒脸上的血色就褪去一分,眼神中的慌乱就增加一分,到最后,已是面色泛青,额角甚至有细密的冷汗渗出,顺着鬓角滑落。这些事件,单看或许都能找到各种看似合理的理由搪塞解释,但被如此密集、如此有条理、如此一环扣一环地串联起来,其指向性便变得无比明确,几乎织成了一张让他无所遁形、难以辩驳的天罗地网。更让他感到心底发寒、如坠冰窟的是,凤九歌所提及的这些细节,有些甚至连他自己都因为时日久远、或认为处理干净而记忆模糊,此刻被她用如此清晰肯定、不容置疑的语气重新翻出,再与萧无痕密折中那些关于北境部落动向、隐秘物资交易渠道的情报相互印证,竟是严丝合缝,毫无破绽,仿佛她亲眼所见一般!

“凤九歌!你……你休要在这里信口雌黄,血口喷人!”李恒有些气急败坏地打断她,试图夺回话语的主动权,声音因为极度的心虚与恐惧而显得有些尖利失真,失去了往日的从容,“这些……这些不过是陈年旧事,捕风捉影,牵强附会!与本王爷今日被构陷的案子有何干系?你与萧无痕分明是沆瀣一气,联手编造谎言,罗织罪名,意图将本王置于死地!其心可诛!其心可诛!”他反复强调“构陷”,试图混淆视听。

“是否编造,是否罗织,殿下心中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萧无痕冷声接口,他与凤九歌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仿佛共用了一个思维,共享了所有信息,默契得令人心惊,“本王在北境征战沙场逾十载,枕戈待旦,对北戎诸部的生存习性、物资补给方式、乃至他们内部各部落间的微妙关系与力量平衡,皆可谓了如指掌。以去岁那般百年罕见的特大雪灾规模与破坏力,他们若无一笔来源稳定、数量巨大且持续输入的秘密物资支持,绝无可能如此安稳地度过那个严冬,更遑论一反常态地放弃南下劫掠这条他们赖以生存、近乎本能的途径。而放眼整个朝堂,既有能力、又有渠道瞒天过海,动用如此庞大国之资源完成如此规模的隐秘物资输送,同时自身又急需巨额财力物力支持,以豢养私兵、结交权贵、图谋那‘非分’之事的……”他刻意顿了顿,目光如冰冷的刀锋,再次刮过李恒惨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语气斩钉截铁,“除了手握户部、漕运部分关键环节,又与北境某些游走于灰色地带、唯利是图的势力关系匪浅的二殿下您,本王实在想不出,还有第二人选能有此手笔与动机!”

“你……你放肆!萧无痕!你竟敢如此污蔑本王!!”李恒指着萧无痕,手指因极致的愤怒、恐惧与事情即将败露的绝望而剧烈颤抖起来,他猛地转向御座之上的承启帝,涕泪瞬间涌出,声音悲切哀恸到了极点,仿佛受了世间最大的冤屈,“父皇!您亲眼看看!亲耳听听!他们这是要往死里逼儿臣啊!仅凭这些毫无实据的猜测、联想和恶意揣度,就要将这十恶不赦的通敌叛国滔天罪名,硬生生扣在儿臣头上!儿臣不服!儿臣死也不服!若是朝堂之上,仅凭领兵将领一番空口无凭的指证,就能随意构陷皇子,那这朗朗乾坤,昭昭日月之下,还有何公道王法可言?!长此以往,君不君,臣不臣,国将不国啊父皇!!”他这一番声泪俱下的哭诉,可谓是演技爆发,将自身置于绝对的弱势被害者地位,再次巧妙地触动了一些思想保守、注重皇子威严与朝廷体统的官员那敏感的神经,纷纷出言表示案情重大,需有确凿铁证方能定罪,不可仅凭推理与关联就仓促下定论,以免冤枉了皇子,动摇国本。

朝堂之上的局势,再次陷入了短暂的僵持与混乱。二皇子党羽见皇帝面露沉吟,眉头紧锁,似乎有所动摇,气焰又重新嚣张起来,各种攻讦、质疑、要求拿出铁证的声音再次不绝于耳,试图将水搅浑,将局势拉回对他们有利的轨道。

就在这纷乱嘈杂,双方僵持不下,局面似乎又要陷入泥潭的关键时刻,凤九歌忽然感到自己颈后那点与生俱来、殷红如血的朱砂胎记,传来一阵细微却无比清晰、如同被炽热阳光聚焦般的灼热感,那感觉转瞬即逝,却让她福至心灵,一个大胆、疯狂到极点、却又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的念头,如同暗夜中划破长空的闪电,骤然劈开了她脑海中的所有迷雾!这个念头来得如此突兀,毫无征兆,却又如此自然流畅,仿佛早就埋藏在她意识的最深处,只等此刻被这同心蛊的异动、这殿上紧张到极点的气氛,以及那冥冥中的血脉牵引所共同点燃。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微带颤抖,却异常坚定,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通过同心蛊那玄妙无比的连接,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萧无痕那边传递过来的、无声却磅礴如海的鼓励与毫无保留的支持。这让她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烟消云散,如同阳光下的薄雾。她再次上前一步,这一步,走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坚定有力,腰背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不屈的修竹,宁折不弯。她面向那高踞御座、面色阴沉如水、目光复杂难辨的帝王,朗声开口。她的声音并不算洪亮,却奇异地蕴含着一种穿透人心的、清冽而坚定的力量,清晰地压下了殿内所有的嘈杂,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字字清晰,句句惊心,如同惊雷炸响在平静的湖面:

“陛下,诸位大人。既然二殿下口口声声要求‘铁证’,而镇北王与臣女方才所言种种关联与推论,在殿下与诸位支持者看来,皆属‘猜测’与‘构陷’,不足以取信。”她微微停顿,清冷如雪的目光缓缓扫过殿内面色各异、神情复杂的文武百官,将他们的惊疑、恐惧、审视尽收眼底,最后,毫无畏惧地迎上御座之上那双深邃难测、蕴含着风暴与雷霆的帝王之眼,一字一句,石破天惊,如同掷地金石,“那么,臣女凤九歌,在此恳请陛下,为证二皇子殿下之清白,亦为涤荡朝堂迷雾,还天下臣民一个确凿无疑、不容置喙的真相——请陛下即刻下旨,请出德高望重的皇室宗正,会同太傅、太保、太尉三位国之柱石,持陛下手谕与宗正印信,即刻前往太庙,开启皇室禁地——太庙密室!”

“太庙密室”这四个字,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骤然泼入了一瓢冰水,瞬间引发了惊天动地、足以掀翻殿顶的反应!整个金銮殿在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之后,彻底炸开了锅!惊呼声、抽气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殿堂!

太庙!那是供奉李唐皇室列祖列宗神位之地,庄严肃穆,乃国朝祭祀重地,等闲宗室子弟不得擅入,更遑论文武百官。而太庙密室,更是皇室最高机密之所在,据说唯有历代皇帝与宗正令知晓其确切位置与开启方法,其中封存着自开国以来,历代帝王不愿或不能公之于众的最隐秘档案,包括诸位皇子、公主出生时最原始、最真实的记录——“金册玉牒”原件,以及……一些关乎国本、足以动摇社稷根基的绝对禁忌秘辛!那是皇权的最后壁垒,也是真相的最后埋骨之地!

“凤九歌!你疯了!你简直是疯了!!”二皇子李恒第一个跳了起来,他甚至忘了维持跪姿,猛地站起身,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与彻底的、如同深渊般的慌乱,那是一种隐藏最深的阴谋即将被彻底揭穿、曝晒于阳光下的绝望恐惧!“太庙密室!那是供奉列祖列宗的禁地!是皇室血脉传承的至高象征!岂是你说开就开的?!你究竟想干什么?!你想颠覆我李唐江山吗?!你想让列祖列宗不得安宁吗?!”他的声音尖锐得几乎破音,带着歇斯底里的味道,试图用祖宗礼法来阻止这最后、也是最致命的一步。

连端坐在龙椅之上的承启帝,此刻也是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握着蟠龙扶手的手指猛地收紧,用力到指节发出轻微的“咯咯”声,泛出失血的青白色。他死死地盯住殿下的凤九歌,目光锐利得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直视其灵魂深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与震颤,那是极力压抑的惊怒与某种更深层次的不安:“凤氏女!”他的声音如同闷雷滚过殿宇,“你可知……你此刻在说什么吗?开启太庙密室,非同小可!非国朝面临倾覆之危,或涉及皇室血脉存续之根本,绝不可轻启!你——欲查验何物?!”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警告意味。

凤九歌迎着皇帝那仿佛蕴含着雷霆之怒、极具压迫感、足以让常人瘫软的视线,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内里的衣衫已然被涔涔冷汗悄然浸湿,紧贴着冰凉的背脊,带来一阵阵战栗。她赌的,就是皇帝内心深处那可能存在的、对自己身世来历的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疑虑,以及经过方才连番犀利质问后,对二皇子李恒所作所为已然产生的、无法遏制的强烈不信任与深入骨髓的失望!她清晰地、毫不退缩地陈述,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仿佛已将个人生死荣辱彻底抛诸脑后:

“臣女恳请查验两物!其一,乃是二皇子殿下出生之时,录入宗人府、存放于太庙密室之中的‘金册玉牒’原件!以此最权威、最不容篡改之皇室记录,验明殿下之血脉正统,以正视听,堵天下悠悠众口,彻底澄清殿下与北境勾结之动机疑云!”她再次刻意停顿,目光如同最澄澈的水晶,毫不避让地迎上皇帝那震惊中带着深沉探究与一丝恐惧的双眼,然后,缓缓地,说出了那个足以颠覆现有王朝秩序、石破天惊的、真正的核心请求,“其二……”她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重重敲击在每个人的心鼓上,让他们的心脏随之骤停,“臣女恳请,一并查验先帝晚年,自知天命不久、时日无多时,亲手以特制火漆密封,存于太庙密室最深处、由历代皇帝口口相传守护的……一份关于……二十八年前,那场所谓的‘平定前朝之乱’的……最原始、最真实的记录卷宗!”

她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二十八年前,平定前朝之乱”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如同九天惊雷,接连炸响在众人的耳畔与心头!那是本朝确立统治合法性的基石,是绝对的政治正确,是无人敢轻易触碰的逆鳞!

“臣女深信,”凤九歌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源自血脉本能的笃定,“这份由先帝亲自封存、不容后世子孙轻易开启的卷宗,不仅能够印证镇北王今日所奏、关于二殿下通敌叛国之举背后更深层的动机与牵连,更能揭示一些……被刻意掩盖、尘封了二十八载的……关乎国本与正统的……惊天真相!”

“哗——!!!”

这一次,整个金銮殿如同被投入了亿万道惊雷,彻底沸腾、彻底失控了!二十八年前的“前朝之乱”!那是当今李唐皇室确立其统治合法性的基石,是开国定鼎的最大功绩,却也是整个王朝最为忌讳、绝不容许任何人轻易提及和质疑的绝对禁忌话题!凤九歌,一个臣子之女,竟然敢在这代表最高权力意志的金銮殿上,在皇帝与百官面前,公然要求开启太庙密室,查验与此相关的、由先帝亲手密封的卷宗?!她到底知道了什么?!她背后站着谁?!她想要揭示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真相”?!!难道二十八年前那场奠定本朝基础的宫变,背后还隐藏着不为人知、足以颠覆一切的血腥秘密?!!

二皇子李恒的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那是一种彻底失去血色的死灰,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被抽干冻结,连嘴唇都变成了青紫色。他像是被无形的、来自地狱的重锤狠狠击中灵魂,踉跄着向后倒退了两三步,眼神涣散,瞳孔放大,若非身后一名官员下意识地扶了一把,几乎要当场软瘫在地,丑态毕露。他指着凤九歌,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响,却连一个完整的、有意义的字音都无法吐出,眼神中只剩下无边的、如同深渊般的绝望与恐惧,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连同背后势力即将面临的万劫不复。他身边的那些党羽们,此刻也个个面如土色,噤若寒蝉,体若筛糠,再也没有了方才的嚣张气焰,不少人甚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接下来的风暴所波及。

萧无痕依旧站在凤九歌身边,面具完美地遮掩了他此刻所有的表情波动,只有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致的震惊与恍然,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以及对身边这个女子敢于直面风暴、悍然捅破这层最禁忌窗户纸的、无比钦佩与怜惜的复杂情感。他通过同心蛊那玄妙无比的连接,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凤九歌此刻正在承受的、如同泰山压顶般的巨大压力,以及她那破釜沉舟、不惜一切也要追寻真相与正义的决绝心意。他悄然地、不着痕迹地向她靠近了半步,以一种更紧密、更坚定的守护姿态,站在她的身侧,将自己那沉稳如山、坚定如铁的力量,透过紧握的手(如果此时他们握着的话)或仅仅是靠近的存在,无声地、源源不断地传递过去,成为她最坚实的后盾。

御座之上的承启帝,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如同破损的风箱在疯狂鼓动。他的脸色在跳跃的烛光与透入的惨白天光映照下变幻不定,震惊、被冒犯的帝王之怒、深沉的、积压了二十八年的疑虑、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或者说不敢去深究的……源自血脉深处、对自身来历的恐惧,种种极端情绪如同狂暴的潮水般在他眼中交织、翻涌、碰撞,几乎要将他撕裂。凤九歌的话,像是一把生锈了二十八年、却依旧锋利无比、淬着寒光的钥匙,悍然试图打开一扇他早已尘封、甚至刻意遗忘、连在梦中都不敢靠近的禁忌之门。关于他的身世,关于当年那场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才最终将他推上这九五至尊之位的宫变,登基二十八年来,朝野上下并非没有一些隐秘的、如同鬼火般闪烁不定的流言蜚语在暗中流传,难道……那些并非空穴来风?难道自己这二十八年来……

殿内陷入了一种近乎死亡的、令人窒息的寂静。连彼此的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空气凝固得如同万年玄冰,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撞鼓。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一瞬不瞬地聚焦在承启帝身上,等待着他的最终决断,这决断将决定无数人的命运,乃至整个王朝的未来。每一息的流逝,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煎熬着殿中每一个人的神经。

最终,承启帝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与一种破罐子破摔、听天由命的决绝,缓缓地、沉重地闭上了眼睛,仿佛不忍再看这即将天翻地覆的世间。片刻之后,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那双眼眸中所有激烈的情绪波动都已强行敛去,只剩下了一片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幽暗,以及一种仿佛斩断了所有退路、孤注一掷的、冰冷的决断。他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住凤九歌,声音沙哑低沉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最后的、仿佛来自幽冥的帝王之威:

“准……奏!”

这两个字,如同九天之上劈落的灭世惊雷,带着毁灭性的、足以改天换地的力量,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和心头!震得整个金銮殿仿佛都随之摇晃!

“传朕旨意!”承启帝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完全掩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抖,但旨意已下,金口已开,再无转圜余地,如同历史的车轮开始疯狂转动,“命宗正令李弘,会同太傅张文渊、太保赵崇明、太尉周振武,即刻前往太庙,持朕之手谕与宗正印信,开启密室!取……取二皇子李恒之金册玉牒原件,及……先帝密封之……前朝卷宗!朕与满朝文武,在此——等候结果!”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带着血丝挤出来的,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苍凉。

“老臣……领旨!”年逾古稀、须发皆白、身形佝偻的宗正令李弘颤巍巍地出列,他脸上的皱纹仿佛在这一刻又深刻了许多,承载了太多的沉重与无奈。他与同样面色凝重如铁、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每一步都迈得异常艰难的大傅、太保、太尉三位国之柱石,一同跪接了这道沉重无比、仿佛有千钧之重的旨意。在无数道或震惊、或恐惧、或期待、或茫然、或幸灾乐祸的复杂目光注视下,四人步履蹒跚,却又异常坚定地走出了金銮殿那扇沉重无比、象征着权力巅峰的大门,向着宫城深处,那座象征着李氏皇族血脉与传承源头、此刻却仿佛蕴含着无尽风暴的太庙,一步一步,沉重地、如同赴死般走去。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煎熬,仿佛永无止境,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中挣扎。

金銮殿内,再无人敢轻易出声,连大声呼吸都成了一种奢侈。方才还喧嚣无比、气焰嚣张的二皇子党羽,此刻如同被霜打过的茄子,又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蔫头耷脑,人人自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难临头、末日将至的绝望气息。二皇子李恒失魂落魄地重新跪倒在地,头颅深深垂下,几乎要碰到冰冷刺骨的地面,额头上、鼻尖上不断渗出大颗大颗的、如同黄豆般的冷汗,滴落在金砖上,留下深色的印记,眼神空洞涣散,失去了所有的神采,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那注定悲惨、身败名裂的结局,所有的挣扎与狡辩,在“太庙密室”这四个字和即将到来的真相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消融殆尽。

萧无痕与凤九歌依旧并肩立于殿中,如同激流中屹立不倒的礁石,任他风浪滔天,我自岿然不动。他们通过同心蛊紧密相连的感知,让彼此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心中那汹涌的波澜——有对即将揭晓的、关乎自身与王朝命运的真相的紧张,有对未来的不确定与沉重,更有一种携手共闯龙潭虎穴、生死与共、祸福同担的坚定与无悔。凤九歌的手心一片冰凉,指尖因为长时间的紧绷而微微颤抖,却被萧无痕悄然伸过来的、温热而干燥、布满薄茧却异常稳定的大手紧紧握住。那掌心传来的、稳定而有力的温度,如同最坚实的依靠与港湾,源源不断地将令人安心的力量传递过来,驱散她周身的寒意与疲惫。

时间一点一滴地在极度压抑、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流逝,殿外的日影沿着金砖地面的缝隙,缓慢而固执地移动着,拉长,变形,如同命运的齿轮,无情地、一刻不停地向前碾压,不容任何人抗拒。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终于,一阵急促而略显凌乱、完全失了往日从容仪态、带着明显仓皇与惊悸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殿外传来,打破了这死寂的平衡!

所有人的心,在这一瞬间,齐齐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冲破胸膛跳出来!目光齐刷刷地射向大殿门口!

只见以宗正令李弘为首的四位老臣去而复返。然而,与离去时的沉重却尚算镇定不同,此刻四位老臣皆是面色惨白,神情恍惚,眼神中充满了巨大的惊骇、难以置信的悲恸,以及一种仿佛信仰崩塌般的茫然。老宗正李弘的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明黄色的、绣有五爪金龙纹样的锦盒,以及一份颜色暗沉发黄、边缘甚至有些破损、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成粉末的古老卷宗,那卷宗上残留的、暗红色的火漆印记依稀可辨。而最引人注目、几乎夺走了所有人呼吸的,是太尉周振武那双曾经稳如磐石、能挽强弓开硬弩的手,此刻正无比郑重、甚至带着一丝虔诚与颤抖地,高高托举着一方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在殿内煌煌烛火与透入的惨白天光下流转着温润而神秘、仿佛蕴含着天地气运光泽的玉玺!玉玺一角似以黄金补全,工艺精湛,其上清晰地刻着八个古朴苍劲的鸟虫篆大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传国玉玺!象征着天命所归、皇权正统的传国玉玺!它竟然出现在了这里,而非应该在的皇帝手中!

老宗正李弘的脸上,早已是老泪纵横,浑浊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沿着脸上深刻的皱纹肆意流淌,沾湿了花白的胡须。他那苍老佝偻的身躯因为极度的激动、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积压了二十八年的悲恸、羞愧与负罪感而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残烛。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奔入殿中,甚至来不及整理早已凌乱的衣冠、行那三拜九叩的繁缛大礼,便直接扑倒在御阶之前,声音嘶哑悲恸,如同垂死哀鸣的杜鹃,泣不成声,字字血泪:

“陛下!陛下——!!老臣……老臣有罪!老臣有负先帝临终所托,愧对列祖列宗,更愧对天下苍生啊!!!”他高高举起手中那份暗沉如同凝固鲜血的卷宗,以及太尉手中那方象征着至高无上权柄、此刻却显得无比沉重的传国玉玺!

“经……经老臣与三位大人共同查验金册玉牒原件,并与……与先帝亲笔密卷逐字印证,反复核对,确认无误!”老宗正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绝望的嘶吼,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生命在呐喊,“二皇子李恒……其母妃当年为固宠夺嫡,确曾……确曾与宫外权臣……有染,其血脉……血脉存疑,混淆天家血脉,已是大不敬、不容于祖宗之重罪!然……然……”

他说到这里,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如同破旧风箱拉动,嘶哑难听,仿佛随时会断气,然后,他用尽残存的、所有的生命力量,喊出了那个石破天惊、足以将当前王朝彻底颠覆、血流成河的、被掩盖了二十八年的惊天秘密:

“然更骇人听闻、人神共愤、天地不容的是……先帝密卷明确记载!二十八年前,并非什么‘前朝余孽作乱’,而是……而是现太后家族,与当时手握京畿重兵、狼子野心的逆臣袁述合谋,发动宫变,里应外合,鸩杀了真正的、励精图治的先帝……与……与仁德宽厚、众望所归的太子殿下!而后……而后以宗室旁支庶子……冒充先帝嫡脉,李代桃僵,篡夺了这李唐江山!陛下……陛下您……您并非先帝嫡出血脉啊!!您……您乃是逆贼之后!!这二十八载……是窃国之贼,僭居神器!!!”

他颤抖得如同秋风肆虐中最后一片落叶的手指,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带着一种找到真正归宿、拨云见日的激动、释然与沉痛,猛地指向了始终站在凤九歌身旁,同样因这突如其来的、关乎自身血脉与王朝根基的惊天真相而身躯微震、眸光剧烈闪动、如同有惊涛骇浪在其中翻涌的萧无痕,声音带着一种仿佛解脱般的嘶喊,宣告了最终的归宿:

“而镇北王萧无痕……他才是……他才是真正的先帝嫡孙,二十八年前于那场血腥宫变中罹难的太子殿下……遗留在世的唯一骨血!是这传国玉玺,名正言顺、天命所归的唯一合法继承人!!!”

“轰——!!!!!!”

整个金銮殿,在这一刻,如同被亿万道九天玄雷同时击中,彻底地、完全地、从根基上炸裂了!所有的官员,无论他们属于哪一派系,无论他们此前持何种立场,全都如同泥塑木雕般僵立在原地,目瞪口呆,大脑一片空白,被这接连而至、一个比一个更震撼、更颠覆、更恐怖的真相,冲击得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世界观、君臣纲常、二十八年来所认知的一切,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粉碎!窃国者……真正的皇嗣……这信息量太大,太恐怖,足以让任何人精神崩溃!

二皇子李恒在听到自己血脉存疑时,已是面无人色,浑身瘫软,当听到那二十八年前的篡位秘辛时,更是双眼猛地向外一凸,布满血丝,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短暂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鸣般的怪响,随即双眼一翻,口中喷出一股腥臭的白沫,整个人直挺挺地、如同朽木般向后倒去,“噗通”一声重重砸在地面上,彻底晕死过去,不省人事,如同一条死狗。

而端坐在龙椅之上的承启帝李璋,在听到老宗正声嘶力竭喊出“您并非先帝嫡出血脉”、“您乃是逆贼之后”、“窃国之贼,僭居神器”时,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魂魄、精气神与支撑他二十八年的信念,面色在刹那间灰败如死,仿佛所有的血液都凝固冻结,呈现出一种死人的青灰色。他猛地向后一仰,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又像是被无形巨拳击中,重重地、毫无生气地瘫倒在那张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此刻却仿佛变成烧红烙铁的龙椅之上,双眼空洞无神地瞪着殿顶那繁复华丽、却在此刻显得无比讽刺的藻井,嘴唇无声地、神经质地嗫嚅着,反复重复着几个模糊不清、却带着无尽苍凉与绝望的音节,依稀可辨是:“果然……果然……如此……报应……报应啊……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终究……是……镜花水月……” 那双曾经睥睨天下、执掌生杀予夺、令万民跪拜的帝王眼眸,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空洞、死寂、彻底的崩溃与幻灭。他为之奋斗、经营、守护了二十八年的江山,他视之为理所当然的皇位,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偷来的幻梦!一个巨大的笑话!

萧无痕依旧站在原地,玄铁面具完美地遮掩了他此刻脸上可能出现的任何复杂表情,只有那双深邃如同星海的眼眸,掀起了前所未有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那其中翻涌着巨大的震惊、身世揭晓的恍然与刺痛、宿命般的沉重、对过往二十八年的追忆与审视,以及对身旁女子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感激、震撼与无比复杂的情感,最终,都化为了一种如同万年磐石般的、无法动摇的坚定与骤然压身的、关乎天下苍生的巨大责任。他微微侧首,目光穿透冰冷面具的阻隔,深深地、仿佛要将她的身影刻入灵魂般看向身旁同样被这最终真相所震撼、瞳孔微微放大、呼吸为之一窒的凤九歌。

传国玉玺在前,熠熠生辉,象征着天命与正统。先帝密卷为证,血淋淋地揭开了二十八年的篡位真相与血脉之谜。

一场原本针对皇子通敌叛国的朝堂博弈,最终竟以这样一种谁也未曾预料到的、戏剧性而惨烈的方式,引出了如此惊天动地、关乎国本与皇权正统的旷世秘辛!

大雍朝的天,在承启二十八年的这个清晨,彻底——变了!风云突变,乾坤倒转!

凤九歌感受着萧无痕掌心传来的、前所未有滚烫而坚定、仿佛承载了山河重量的温度,以及那通过同心蛊汹涌澎湃、毫无阻碍传递而来的、混杂着巨大震惊、身世揭晓的恍然与刺痛、天命降身的沉重、与某种难以言喻的、对她毫无保留信任与支持的磅礴情感,她知道,他们脚下的路,从这一刻起,已然彻底斩断了过去所有的退路与平静,通向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充满了未知挑战、血雨腥风、却也蕴含着无限责任与可能的、全新的、无比艰难的方向。历史的车轮,就在他们紧握的双手中,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轰然转向,碾过旧时代的废墟,冲向那不可知的未来。而这突如其来的皇嗣身份,对于一心复仇、渴望安宁的他们而言,究竟是福是祸?那深宫之中,虎视眈眈的各方势力,又岂会甘心让这“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安然踏上那至高之位?

( 完)

方浪书院推荐阅读:快穿渣女万人迷结婚生娃帝女临安策秋凉了,婆家该灭门了!全员团宠郡主别太坏快穿:绑定大佬后不辜道者从诡异大陆开始军爷以身许国,军嫂许他也许家[射雕同人]妖女摄政王带娃娇宠野玫瑰穿书后,恶毒女配携带空间发大财寻龙藏珠重生婚宠:总裁撩上瘾我家有直男被弃鬼宅?玄学大佬的直播间火了引她深爱弑天刃面甜心黑小白菜,重生八零撩了狼小姑娘腰细身软,三爷诱吻成瘾毕业后,我回村种地直播四合院:随身一个成长空间逃婚后,她在古代养殖创业暴富了滨城霸主:虐妻悔途剑修小师妹,她六艺全通灵异万界人在奥特:吾乃雷奥尼克斯摆烂吃瓜:满朝文武嘻嘻?不嘻嘻直播算命:遇到亲生父母人偶们的舞台剧这个法师怎么比战士还能打冷面大理寺少卿,天天热脸把我宠扮演舔狗后,深陷修罗场超兽武装:轮回者的系统八零娇妻妩媚,高冷学神食髓知味堂堂女大学生,你说我是阴间使者不灭钢之魂林有德摄政王的王妃狂炸天命格被夺后,她被五个哥哥争着宠重活一世避祸为上清穿:病弱贵妃的荣宠路终极一班:抓住这只丁小雨给残疾老公生三个崽,他乐傻了水仙:悲惨女配跳崖后回到了过去算命直播抓鬼魔圣传丫鬟宁死不做妾,世子执着不放手缝进灵魂的回忆这么玩居然也可以龙游天下:天地秘闻奇案录
方浪书院搜藏榜:我在末世拥有了躺平生活恭送道友飞升偷偷招惹重生七零美女画家拿捏工程师神算疯玫瑰,撩得恶犬贺爷心尖宠LOL:快苟到世一上,你玩实名制?综影之我在清剧里想摆烂美漫:什么年代了还当传统蝙蝠侠葱茏如叶八零换亲女配?我靠签到系统杀疯青鲤修仙记摆烂后我重生了福天记等穗抽芽等爱开花茵绝遥全家重生,五岁萌宝被全京城团宠我爹是皇上鬼帝狂妃倾天下在朝堂被偷听心声后,他们都颠了梦回花国娘子别走,为夫一定认真背夫纲现实世界里的爱丽丝我用重生埋葬他勾魂的眼神末世重生,只想囤粮摆烂度日非人世界的人类生活普通人快穿指南八零年代探案日常情逢对手就是爱你,小糯米梦初迷离总有叹惋穿成末世文漂亮女配,男主宠上瘾全民武道:我以诡魂凶兽为食逃荒海岛,奶包福运绵绵赶海发家小马宝莉:马格分裂的公主炮灰好像变了你好呀,作文民国聊斋杀穿诡片世界前任求着我回去先离后爱,前妻在恋综市场杀疯了云阁飞梦穿成修仙界的凡人公主后我登基了高门军官灭妻:要她改嫁送她进监人在武动,开局签到药老戒指我看上了哥哥的战友尘世长生仙爱我吧,稳赢契约新妻怀孕出逃除我以外,全队反派厉少你前妻带崽来抢家产啦
方浪书院最新小说:看着你顺眼罢了在暴君手下极限求生韩立修仙传白切黑四爷每天都在欺负娇福晋港综:字头要平衡?我爆兵横推参天凡骨四合院:七级钳工截胡秦淮茹!保姆作家刘青青诡世九品:魏晋二十重规则炼狱盗墓笔记:青铜门后的终极星穹铁道:我的米家宇宙不太对劲凹凸世界:哥哥们杀疯了被迫成为无限游戏万人迷公主驯鱼手册:男人成为裙下臣地灵底语之血脉宿命饿殍:穗月同归我是恶毒女配啊,嚣张一点怎么啦潘安,三界第一美男子传铠甲勇士之重启拐走渣渣竹马的天降老婆极光女王:特种兵包子的逆袭我和动物聊八卦,全家偷听改命忙娇娇惑臣人在综漫,有聊天群时光里的细水流长潮湿咬痕大荒纪元之九尾狐纭纭出生在五十年代精灵:主线帅哥都想让我做他老婆甜诱!掐腰!冷戾大佬夜夜缠吻她民俗诡谲短篇故事集港片:大哥死那一天,我抄底大嫂恶魔直播间:圣主是我榜一大哥凤鸣九霄,恶女重生赎罪录历史快穿:白月光只求国泰民安破茧,桑榆非晚刀剑神域,但是极诣:剑帝HP:离我妹妹远一点排球少年:晴空启程灵曜破穹魔卡少女樱:我和小樱一起玩魔法修真界革命那些事儿所行之处:鲸落温小姐,哭包小皇叔突然开窍了!七零随军冷面军官狂宠他的小心肝药医大清:贵妃她只想寿终正寝木叶:鸣人政委,链锯剑净化忍界柯学从云霄飞车开始多子多福小吃摊到警察局,系统逼我改行!凡尘仙途:青石谣